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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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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顾毕竟是驸马, 又有爵位在身,他离京这些时日,宫中帝后却也不曾忘记他, 还时常挂怀他家中幼弟幼妹, 时不时的便遣人又是嘘寒问暖, 又是给长阳侯府赐银赐物。

是以这几个月,京中所有人都看了个明白,这位小驸马,虽然的确倒霉, 刚成婚没几天就死了媳妇,但也正因着他后头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自请去宗山扶灵、主持丧仪的举动,顺着了皇帝的心,得了陛下的青眼。

尽管也有人不信贺顾是真心愿意如此的, 这些人嘴上不说,心里确是不齿他这幅外戚谄媚做派、靠着攀附裙带关系, 吃一个死了媳妇的软饭往上爬的。

可就算贺顾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往上爬,能如他这般狠得下心来,为了钻营, 不惜终身不娶的,又能在二三月这样最冷、也最恶劣的天气,亲去关外扶灵,能有这份魄力和行动力,那也算是个狠人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一回,贺家这位少年驸马的前途,以后才真的是要不可限量。

贺顾倒没太在意旁人怎么想,毕竟别人千般心思也与他无关, 只是叫门房把摞了一堆的拜贴都给推了,他从来不是擅长交际钻营的人,两世皆是如此,只是从里面翻出了恪王的拜贴时,贺顾却还是犹豫了一会。

……或者说恍惚了一会,更为贴切。

时间过得真快啊,仿佛昨日他们还同住公主府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无论是与“瑜儿姐姐”一起在致芳斋里习《对江序》,还是和三殿下一块在京郊庄子的汤池里,懒洋洋的泡温泉、闲谈、都好像才刚过去没多久,贺顾闭上眼睛,甚至都能想起当时的情境和三殿下看他的每一个眼神。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产生了短短一瞬,贺顾却又忽然打了个激灵。

……怎么又想起他了?

门房见他捏着拜贴不撒手,有些迷惑,挠了挠头问他:“怎么了驸马爷,这张帖子不退么?”

贺顾犹豫了一会,还是道:“这张……这张且先留着,待我想想…再说。”

那小门房闻言,更加迷惑了。

不就是一张拜贴么,驸马爷想见便见、想不见推了不就完事,怎么还要想,这有什么可想的?

但驸马既已吩咐了,他也不敢多言,只依言单独收了那张拜贴,并未和其他帖子一样推了。

贺顾回京路上,就已经想好了,他打算一回来,便去看看小半年没见过面的两个弟妹,只是没想到陛下知道他回来,会叫王内官这么快就来公主府传旨,这才被打了个岔,眼下事情结束,他一路风尘仆仆,还没收拾,便赶紧回了住处,沐浴更衣,这才离开公主府,往长阳侯府去了。

知道他要回来,今日贺容也被言家二老送回了侯府见长兄,不过半年不见,贺容长高了一大截,脸上竟也稍微脱了几分婴儿肥,看着不似以前那么园嘟嘟的稚嫩可爱了,虽然很不明显,却也隐隐有了点女孩子苗条秀美的模样,看来是开始抽条了。

果然是要长成大姑娘了,贺顾心中感叹了一下。

只是没见到言家二老。

贺容鬼灵精,一眼就看出来了大哥在想什么,小声道:“外祖父祖母还在生大哥的气呢……”

贺顾闻言愣了愣。

过了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大概猜到了贺容为什么这么说,那日他去宫中见皇帝,自请前去宗山扶灵、后来又是给“长公主”服丧,又是终身不娶,尽管非他所愿,却也闹得整个汴京城都知道了,这事他自己想做便做了,并没有去和言家二老打招呼,也不曾提前相告。

当然,也有贺顾自己就心知肚明,便是他去说了,言家二老也是绝不可能同意他这么干的……

于是就只能先斩后奏了,直到启程离京前几天,才叫人去言家传了个信儿,自己始终没敢亲自去言家面对疾风骤雨,还琢磨着等他办完事儿回京了,两位长辈消了气再去相见,只是瞧着眼下,似乎他们还是没消气……

贺顾心中暗叹一声,寻思着躲是躲不过的,还是改日和二老亲自认错去吧……

反正再娶是肯定不可能了,就算他们生气,这也没办法,他如今这幅时不时就神游天外,惦记着那姓裴的的模样,如何能再行婚配,去祸害别的闺阁小姐,叫人家守活寡,毁人一生呢?

侯府膳厅里的八仙桌上,已经七七八八上了十几道菜,贺顾和贺容兄妹俩也已说了些话,却迟迟没见到贺诚人影,贺顾见丫鬟还在往上端菜,便皱了皱眉道:“厨房怎么做了这样多,只有我、二少爷和三小姐三个人用饭,不用准备这么多,二少爷人呢?”

那丫鬟本要继续传菜,听贺顾叫她便顿住脚步,抱着托盘道:“回侯爷的话,二少爷还在厨房呢。”

贺顾一怔,道:“什么?”

君子远庖厨,贺诚一个读书人往那儿凑做什么?

贺容却在边上贼头贼脑的“嘿嘿”笑了笑,道:“大哥离京辛苦这么久才回来,二哥想给大哥一个惊喜呢。”

贺顾心里立刻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虽然心底受用,面上却不承认,只十分嘴硬的与贺容道:“府里又不是没有厨子,要你二哥一个少爷跟着去厨房搅和什么,什么惊喜不惊喜的,当你大哥猜不出来么?”

又转头对那丫鬟道:“去叫二少爷过来,用不着他这样。”

只是话音还未落,贺诚的声音便从门外传了进来:“来了!最后一道压轴菜——”

“糖醋小排!”

贺顾一怔,转头便见到少年端着个盘子从膳厅外进来,贺诚满脸堆着傻笑,殷勤的有些不太正常,乍一见他笑成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就让贺顾想起了那些个脑子不大聪明、见人就直摇尾巴的小狗儿。

贺顾有些无奈道:“府中又不是没有厨子,诚弟怎么忽然下起厨来了,你一个读书人,人家都说…”

贺诚放下碟子,打断了贺顾的念叨,道:“我知道,君子远庖厨是不是?”

他一边坐下一边抬箸,给贺顾夹了碟子正当中最大、汤汁也最多的那块排骨,放进了她碗里,这才笑道:“大哥最爱吃糖醋排骨,只是咱们府里以前的厨子做的一般,我与三妹昨日得了消息知道大哥今儿到京城,就去请了汇珍楼的厨子上门来做,我没有亲自动手,不过是一时好奇,想去瞧一瞧那汇珍楼的厨子,如此声名远扬的,做菜有个什么名堂,只是也没怎么瞧出来就是了……”

见贺顾看着他不动,便又挠了挠鼻子,看着贺顾傻笑道:“大哥怎么不动筷子,尝尝怎么样呀?”

贺顾盯着贺诚看了一会,又看了看旁边一样笑得似朵迎春花一样也瞧着他的小妹贺容,低头看看碗里的糖醋排骨,心中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贺诚贺容都是再聪明不过的孩子。

之前贺顾和“长公主”成婚时,从未在他们面前掩饰过自己对“长公主”的感情,这兄妹俩定然也是知道,长兄钟情于那个公主长嫂的,后来他丧妻,离京时没顾上特意和贺诚贺容解释,不想时间过得飞快,他一去便是小半年,落在贺诚贺容眼里,只怕此刻还要以为他仍在为了丧妻一事伤怀呢。

是以,才这般小心翼翼的讨他欢心,想让他回了家,能稍散愁思,别再陷于丧妻之痛,开心一点吧。

贺顾心里有点感动,嘴上却不说,只抬了筷子夹着碗里的排骨,送进口里,吃完才抬眸看着弟弟,笑了笑道:“是不错,汇珍楼的厨子果然厉害,诚弟有心了。”

贺诚见他展颜,心里终于长长松了口气,连道:“那大哥多吃点!”

贺顾“嗯”了一声,他是长兄,眼下又是一家之主,他动了筷子,贺诚贺容便也跟着用起了饭。

饭桌上贺顾见贺诚换了个眼罩,不是以前那个厚厚的鹿皮眼罩了,想起来他眼睛还在治,便问了句。

贺诚道:“颜大夫医术高超,三月末施了回针后,我这只眼睛便能感觉到一点光了,只是若光线太强又会疼痛,我带回眼罩,颜大夫见了说我若是一直带着之前那个厚的,一点光不见不利于恢复,便叫换了这个薄的。”

贺顾闻言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放下碗筷,一把抓过了贺诚,左右看他眼睛,喜道:“真的?这么要紧的事,怎么方才不说,能看到光了?那颜大夫说没说,什么时候能彻底看清楚?还要怎么治,得治多久?”

贺诚被他来回晃的头晕,道:“只是能瞧见一点亮光,离好还远着呢,颜大夫也说了,我的眼睛拖了太久,如今能见光已经不错了,她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彻底恢复,只是说叫我平日没事多摘了眼罩,瞧瞧山水景物,可能会有助于恢复。”

贺顾闻言先是有些失望,道:“这样……”

顿了顿却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多看山水景物……我倒想起一事,七月天气热了,国子监也该休假了吧?”

贺诚一愣,道:“是的,怎么了?”

贺顾道:“正好,圣上命我七月去西山参加弓马大会,你既没事了,读了这么久的书,也可跟着我一起去散散心,眼下好时节,西山天高云阔、茂林连野,有山有水,岂不正好还能给你治治眼睛?”

贺诚虽然自小读书,看着沉稳,但毕竟还是少年人,哪有不喜欢玩闹的?

何况又是弓马大会这样的盛事。

闻言便眼睛一亮,忍不住喜道:“真的?可……可我武艺实在不怎么样,三脚猫功夫……去了实在怕给咱们家丢人……”

贺顾道:“这有什么?你年纪轻,也不是为了拔用去比武的,反正就是去看个热闹,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做什么,只去就是了,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贺诚本来就已经心痒痒了,方才也只是象征性的推辞一下,闻言自然是喜滋滋的应了。

倒是贺容在边上听的眼巴巴的小声道:“大哥……我也想去……”

贺顾有点无奈,道:“你想去也没用,弓马大会全是爷们,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一起去可怎么好?”

贺容扁扁嘴,不服气道:“那我扮成男子,不就行了么?”

贺顾无情道:“那也不行,你看看你现在才几寸高,扮也只能扮成小屁孩,扮不成男子的,你且老实留在外祖母家里吧。”

见贺容满脸不高兴,他还是有些没抗住心软了,道:“罢了罢了,容儿想要什么好玩的,大哥给你带回来就是了,去不去都一样,其实西山也没什么好看的。”

贺容恶狠狠的咬着嘴里的小鱼干,哼了一声,道:“大哥少忽悠我了,要真不好,那怎么大家都去呢?定野哥哥那么烂的弓马骑术都能去,我虽比不上大哥,却也比他强多了,他去得为何我就去不得,这不公平。”

贺容以前都是挺乖巧听话的一个小姑娘,今日却不知怎么倔上了,贺顾只得头大道:“可你是女孩子,以后是要嫁人要相夫教子的,就算你去了,也不能选官拔将,白辛苦一趟,受那风吹日晒做什么,等大哥这趟回来了,给你选个如意郎君,乖,别闹了。”

贺容毕竟也是难得倔一回,但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立刻想起自家大哥刚死了媳妇这事,心中自责她不该为了此事叫贺顾为难,是以听了他这样好言相劝,也不继续倔了,只委屈巴巴的应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她这幅懂事模样,倒是叫贺顾看的有点心疼了,只是也没办法,还是只得随她去了。

一顿饭用完,送贺容上了回言府的车马,贺顾也没回公主府,只在长阳侯府歇了。

晚上要休息时,贺诚来和他谈了回天,说了说他这些日子在国子监的见闻,说王家二哥如今也在国子监进学,对他很是照顾;又提到威宁伯闻修明之子,也是他同窗,贺诚提起此人时,谈及一桩八卦,大概是他从这位闻家公子嘴里得知,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忠王,要选王妃了。

贺诚提起此事,只是顺口一说,贺顾却因此事怔住了,又渐渐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贺诚见他神游,只当他是累了,便不多打扰,回了自己院子,好叫他大哥好生休息。

贺顾倒并不是累了。

方才贺诚说忠王要选王妃了,贺顾一想,还真差不多是时候了,毕竟太子行一,忠王行二——

而太子也已娶过太子妃了,虽然那位太子妃没什么存在感,上辈子贺顾也见过她,门第不算显赫,但也是清贵书香门第出身,举止落落大方,性情温柔淑顺,是皇帝亲自给太子选的。

大哥已经成了亲,眼下轮到了老二忠王也正常,只是贺顾在意的却不是忠王——

他在想,等忠王选完了……下一个应该就要轮到三殿下……或者说恪王殿下了吧?

贺顾说不清听了贺诚所言,他想到这个事儿时,是什么感受,要说一点不在乎,那是自欺欺人,但其实倒也没有特别伤心,惆怅还要多一些,大概是在心里感叹“果然这样了”,这样的心情。

是啊,三殿下如今已经受封亲王,比起前世已然是截然不同的道路了,以后他还会走的更远,坐的更高,他会有自己的王妃,侧王妃,甚至还会有一群侍妾,给他生儿育女,给裴家开枝散叶,绵延香火。

人家忙着呢,可没空跟他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就像王二哥说的,断袖是小道,两个男子之间不可能有什么长远未来的,何况裴昭珩还是那样贵不可言的身份。

贺顾不能容忍和别人分享自己喜欢的东西,越喜欢越不愿意分享,他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当年娘和爹之间插进来一个万姝儿,后来落得什么样的结局如今也看见了,他不愿意毁了别人的人生,也不愿意为了别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清醒点吧,贺子环,不管他是“瑜儿姐姐”还是三殿下,你都不可能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别做白日梦了,宗山也去了,心也散过了,你也是时候和他划清界限了,扶持主君可以,但不该有别的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了。

不能够在心存幻想。

忠王选妃的消息,就像是一盆透心凉的冷水,在初夏这个繁星点点、略略有些燥热的夜里,把贺顾扑了个清醒激灵。

他不知道三殿下是怎么想的,离去前那个吻又是为什么,他到底什么心思贺顾如今也不想去猜了。

总之他只要顾好自己的本分就是了。

贺顾进了卧房,洗漱完毕,脑海一片空白的脱了衣裳上了床,他盯着床帐顶部,出了一会神,良久,却始终还是精神抖擞,没一点困意。

贺顾叹了口气,伸手捂住了眼睛,动作顿了顿,他犹豫了一会,却还是坐起身来穿上了鞋,拿过挂着的外衫,摸出一小块莹白的羊脂玉来。

此刻卧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征野已在隔壁歇下了。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

贺顾低头看着那块玉,神色有些纠结。

在离京前往宗山之前,贺顾便已经发现了,他做那个古怪的梦,似乎和这块玉有着直接的关系。

只要将它放在枕下入睡,梦中便可见到做了皇帝的三殿下。

最开始贺顾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后来他却多少摸出了点门道——

在这块玉带他进入的梦中,他似乎有着一种心想事成的能力,只要他在梦里想什么,便可得到什么。

所以当初,他想有只猫陪着梦里那个凄凄惨惨戚戚的孤家寡人三殿下,就变成了猫;他想知道梦里那个三殿下为何会成了那幅模样,梦中的时光便回溯了;他想陪着梦里的三殿下,让他别那么孤独,便有了身体,能够替梦中的三殿下研墨,坐在他身边打瞌睡,陪他批折子——

这似乎是一块“心想事成玉”,尽管只是在梦中。

可是奇怪之处又在于,为何他在梦中,始终见到的都是这个做了皇帝的三殿下呢?

贺顾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答案最合理,他觉得一直出现在梦里的,多半便是他潜意识里最渴望的东西,比如之前他盼着三殿下登基为帝,他就能做新皇吃软饭的姐夫,可后来“长公主”不在了,他却一样的还在做这个梦……

承认吧……

承认你贺顾渴望的……早就不是三殿下做不做皇帝这件事,你渴望的只是那个人罢了。

那道士说,这块玉是件法宝,它还真的确是件了不得的法宝。

毕竟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家财万贯,却也不能因此无烦无恨,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伴着贪嗔痴爱恶欲的,总有求不得,总有意难平,谁又能真正的心想事成,所得皆所愿呢?

这是人活在世上,就逃不出去的苦。

可是这块玉却能。

即便只是在梦中。

这样直击内心深处最隐秘渴望的诱惑,实在太大、太叫人难以抗拒,所以贺顾离京时便忍不住带上了它。

之后的日日夜夜,他在梦中和那个做了帝王的三殿下伴着,陪他起、食、卧、坐、批折子、看御花园里新开的月季,看皇城里四四方方的天,云卷云舒,朱红的高墙、琉璃的瓦。

梦中的三殿下是沉郁的、帝王的脾气捉摸不透,贺顾只看得出他不太快活,但那是三殿下,是裴昭珩,是他曾经的“瑜儿姐姐”,是一个吻就能叫他落泪的人。

许是在梦中,心里的欲望便会被放大无数倍,贺顾无法自制的心疼,他不想看着三殿下这副模样,即使是梦里的三殿下。

可是转头一想,难道不快活的,便只是梦里的三殿下吗?

……难道他便不是借着这个梦,躲避现实里无法面对、无法割舍的人,事,在这梦中偏安一隅,做个懦夫吗?

是贺顾陪着梦里孤家寡人的帝王,却又何尝不是梦里的三殿下在陪着他呢?

贺顾就这样一点点、一点点的陷得越来越深了,他逐渐无法从这个梦中脱身出来,也无法把梦里的三殿下和现实的裴昭珩区分开来看,他们毕竟都是一个人,贺顾心里清楚,正因为知道是梦,他才会借着梦里的这个三殿下,释放他回到现实无法纾解的爱欲和压抑已久的感情。

所以在梦里贺顾越发放肆,越发为所欲为,而梦里的三殿下也果然是“心想事成玉”里的三殿下,他总是会包容贺顾,容忍他所有放肆的行径,梦中的三殿下,在旁人眼里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冷面君王,可却能容忍,深夜里少年趴在他身上放肆的亲吻,啃咬,在他修长、白皙如玉的脖颈上,毫无顾忌的留下一长串殷红色的齿痕——

他也从不躲避,从不阻拦,更加没有责怪过他,他甚至不去问为何贺顾会对他做出这样暧昧的事,也不细究为何有时候亲吻后,贺顾会愣怔的看着他出神,然后没来由的就红了眼眶。

梦里的三殿下从不问缘由,只是会静静的看着他,理一理他凌乱的鬓发,把它们拨到贺顾的耳后,低声对他说:“……别怕。”

于是贺顾愈发深陷其中了。

一天又一天过去,贺顾一次又一次的从梦里醒来,尽管白日他在北地的雪原里奔马赶路,劳累不堪,但不论晚上休憩的地方何等简陋,他都还是会忍不住摸出这块诱人的玉——

贺顾的理智,已经敲响了警钟,尽管没人告诉他,他却也隐约感觉到自己这样是不对的,他不能总是靠一块玉,靠一个梦逃避现实,他应该放下这块玉,甚至扔了它,然后和现实世界的三殿下一刀两断,以后再也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沉溺于梦境并不能使人变得坚强。

道理很简单,要想明白也不难。

可是真要做到,却是难上加难。

直到这次回京前夕,贺顾才下了决心,要试着和这块玉“戒断”,试着和梦中那个三殿下“戒断”。

可他的意志力,也不过支撑他忍了五日不碰它,至于真的把它丢掉,贺顾却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去。

尽管已是初夏,房中却也比白日里凉爽的多,乳白色的月光朦朦胧胧,穿透窗棂洒落在贺顾手中的那块小小的、貌不惊人的羊脂玉上,衬出一种别样的、似有若无的盈润光泽,那玉仿佛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魔力,叫贺顾一望,便再也无法将目光从它身上挪开。

来吧,枕着我入睡吧。

仿佛有个声音这么说。

贺顾的目光和神情挣扎了起来,他的额头甚至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他想把这块玉放回去,手抬起又放下,来回几次——

然而良久,意志力终于还是拜下了阵来。

玉被放到了枕下,这次进入梦境,便要迅速的多了。

睡梦是柔缓的,意识朦胧了不知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只是片刻,贺顾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已经是床榻上长发披落,静静望着他的帝王了。

梦里的帝王已然年过而立,尽管身居高位,这高位却是他踏着血得来的。

他历经无数苦难,登基后又夙夜操劳,是以他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眼角却也已生了细细的纹,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可尽管如此,这双眼尾布了细纹的眼睛,却还是如同月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美得惊心动魄。

他看着贺顾,勾唇笑了笑,只是那笑意却不知为何,未达眼底。

“子环……”

“朕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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