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斗了一阵,情形又变化起来,木棉婆婆越战越勇,竟化被动为主动,双方相持不下,谁也未能击败对方。
风白对木棉婆婆暗暗佩服,木棉一介女流,又上了年纪,面对两个青壮男子,却能从容不迫,实是难能可贵。
直混战至一百多合,狸妖王因方才中了木棉婆婆一脚,此时已有些续不上劲,虽有青年男子相助,仍是率先被木棉婆婆击中一拐,踉跄退了开来。
木棉婆婆手上一紧,不过数回合,又把青年男子击退,青年男子左肩中了一拐,肩胛骨断裂,脸上表情扭曲起来,一只手已抬不起。
二人自知遇上了劲敌,哪敢逗留?片刻走得无影无踪。
风白本想一杖将离妖王打回原形,又觉得有趁人之危之嫌,便没有下手。
木棉婆婆望着二人的背影,骂了一句:“鼠辈。”
又转向峰白,冷冷道:“小贼,还我红色灵石来。”
风白一怔,她未向紫堇问起红色灵石的去向,却已猜到紫堇将灵石给了自己,对紫堇的了解不谓不深。
便假托道:“那红色灵石原是在我这里,后来被太虚之丘的石碣所夺,至今仍在他那里,我也正在寻找。”言毕眼望紫堇,示意她不要拆穿自己的谎言。
木棉婆婆道:“小贼,莫要欺瞒老身,你以为老身会信你?”
紫堇却从旁道:“婆婆,风白没有骗你,风白此次来云梦大泽,就是老找石碣要回红色灵石的。”
木棉婆婆半信半疑,思索一阵,道:“小贼,我且信你,若老身发现你撒谎,老身定不会放过你。”
风白道:“晚辈绝不欺瞒前辈。”
木棉婆婆不再纠缠此事,向紫堇伸出一手,道:“堇儿,我们走,回极乐之野去。”
紫堇对风白虽有万般不舍,却不便拒绝木棉婆婆,便磨蹭着牵了她的手,极不情愿地随她离开。
紫堇本想对风白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心里酸酸的,三步一回首中,眼泪已模糊了双眸。
风白望着紫堇离去,亦是只字未说。紫堇跟着木棉婆婆也好,跟着自己一是行动不便,二是自己无法向紫堇许诺什么,到头来只怕伤她更深。这样想来,他反而心里轻松了,便即原路返回云梦大泽,去追查石碣的下落。
回到云梦大泽,很快就要填黑,风白便想找一处地方歇息。忽见一处高崖耸立,便即飞了上去。
登顶一看,风白不禁愣了,只见无数座山崖突兀于大泽之中,皆是一般高矮,一眼望去,这些连在一起但又稍有间隔的山崖就像是极为平坦的地面,若不向下张望,真以为此处就是陆地,而不是在大泽之中。
这些山崖看似杂乱无序地立在泽中,实则有些规律地排布着,下自成壑,形成一道道错综复杂的水网。
这些山崖顶上长着少许矮树和芳草,这里一丛,那里一蓬。直立的崖壁上也长着一些草木,有的旁逸斜出,有的拘束在石缝中,还有的生长在稍微突出的石头上,总之姿态各异,将山崖点缀得甚有情味。
风白盘坐调息,四周一片空寂,唯有草虫唧唧,使高耸的崖顶更显空旷悠远,仿佛是从亘古的时空中走来的异域圣土,神秘而奇异。
没多久,却似乎有一阵吵闹声自远处传来,隐隐约约,听得不甚清楚。风白一睁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处崖顶上灯火明亮,一群人似乎正在聚会,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
风白心想此处奇峻秀美,有人住在此处也不稀奇,也便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但转念一想,万一那石碣就在这里呢,岂不是白白错过机会?
这样想来,风白即飞身而起,朝那处崖顶飞去。
到了崖顶,风白藏在一棵矮树后,细看这些聚会之人。只见这些人坐在地上,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五六十人。这些人的前面有一块长条形的石头,似乎是天然生成,但正好可以用来放置东西,就像一张长条形的石桌一般。
而这石桌之上,摆满了不知是什么物种所生的巨蛋,跟当初掉落怨丘时洛商吃过的巨蛋颇为相像。
石桌后面坐着一个头发微白的妇人,大概有五六十岁,面容却似三四十岁一般,在火光中面部兀自流淌着光彩,可见平时是驻颜有术。
妇人左右各立着一个年轻女子,却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和具体的年纪。两女子面具形制一样,但颜色不同,一个是墨绿色,一个却是深灰色。
从二女子未被面具遮住的嘴唇和下巴来看,似乎都是鹅蛋脸,脸颊细腻光滑,大概都是姿色不错。
再看石桌前面坐着的众人,分成了三个阵列,每个阵列前面均坐着一个五十左右的老者,当时这些阵列的领头人。
但听那妇人道:“此次龙龟所产巨蛋为十二枚,跟四百年前一样,但是此次竟然有人私自前去窃取,幸亏被瑜姬、瑶姬抓获,三位洞主看看这两个窃蛋之人,可是你们的手下?”
妇人左右两侧的两个面具女子便从一侧押了两个人出来,然后责令他们跪在石桌的前面,与席地而坐的众人面对面。
这二人面如死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样子似颇为惶恐。
妇人目光如电扫视阵列前面的三个老者,道:“三位洞主,这可是你们的人?”
只见左侧阵列前的老者站起来,一拱手道:“玉矶娘娘,此二人是我的手下。”
妇人道:“山鬼,既是你的手下,你看该怎么处置?”
山鬼略一迟疑,道:“娘娘认为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妇人一点头:“算你深明大义,那就把这二人杀了,丢到崖下喂鱼吧。”
山鬼一怔,道:“娘娘,此二人虽犯下大错,但罪不至死吧?”
妇人神色一凛,道:“山鬼,你不是说听凭我处置吗,怎么,你有意见?”
山鬼又一拱手,道:“在下不敢,在下只是觉得这个此等惩罚太重了一些。”
妇人眼中射出一道冷光,凛然道:“山鬼,你如此袒护他们,莫非是你派他们去的?”
山鬼神色一变,头也低了一低,道:“绝非在下指派,请娘娘明察。”
妇人道:“既如此,那就请你亲自动手了结他们吧。”
山鬼又是一怔,迟疑了半晌,才走到二人面前。二人已吓得脸色惨白,跪转身对着妇人,磕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娘娘就是借一千个胆子给小的们,小的们也不敢私自前去窃蛋,请娘娘明察。”
妇人眉头一皱,道:“那是谁指派你们去的?快说。”
两人对视一眼,额头已冒出汗来,却都不敢开口。
妇人直视山鬼,冷冷道:“山鬼,他们是你的人,当是你派他们去的了?”
山鬼忽地脸上闪过一丝冷酷之色,大刀一挥,将两名喽啰的头颅齐齐砍了下来。望着两具无头尸体的脖子上鲜血狂喷,山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末了,他道:“玉矶,此二人确实是我山鬼所派,两三千年来,这龙龟蛋你说怎么分就怎么分,你玉矶洞三人分得一份,我们其余三洞每洞二三十人分得一份,表面上看起来很公平,实则一点也不公平,你们三人一份,人均可得一枚,我们呢,六七人才可分得一枚,你叫我们怎么分?这也就罢了,八百年前那龙龟每次产蛋十五枚,四百年前你却说只产了十二枚,谁知道你有没有私藏其余的三枚?那龙龟产蛋后只有你们看管,我们一眼也瞧不到,你们若是有什么私心,我们又岂能知晓?”
妇人听言眉头愈皱,忽而一舒,微愠道:“山鬼,你莫要血口喷人,那龙龟年岁渐老,产蛋数减少是正常之事,你岂能说我们私藏龟蛋?这龟蛋数量有限,本就不能人人均分,我们玉矶山有四洞,一洞一份,又有何不妥?我玉矶洞人少,没人可得一枚,你天人洞人多,自然不能人人分得一枚,如今你却在这里大发牢骚,你若可以弃你的手下不顾,自己另立洞府,我便将这十二枚龟蛋匀出一份给你,让你独得两枚,你可是愿意?”
山鬼一时语塞,要他抛弃一众手下,显然他办不到,这不是自己削弱自己的力量吗?到时候自己成了光杆司令,只怕不但得不到两枚龙龟蛋,还有可能被排挤出玉矶山。
遂道:“罢了,我山鬼并非贪婪之辈,我只是不满你玉矶洞独自看管这龙龟蛋,你既没有徇私,当让四洞的人一起看管,再按人头平均分配,而不是你三人独占三枚。”
言毕,山鬼转向其余两个洞主,道:“两位洞主评一评,是不是这个理?”
另两个洞主均微微点了点头。
妇人脸色已极为不悦起来:“你们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当初玄武岛的人将你们打得满地找牙的时候,是谁救你们于危难之中?若非我玉矶出手,你们恐怕早已被玄武岛岛主赶出了玉矶山,更别提能保住那龙龟产蛋的丹砂岩,丹砂岩不保,何来的龙龟蛋?”
另两名洞主被斥,皆脸现尴尬之色。
不料山鬼仍道:“当初你出手相援,无非是看上了丹砂岩的龙龟蛋,又岂是诚心诚意要帮我们。两三千年过去了,你受龙龟蛋之惠颇多,我们三洞的人却受惠甚少,现在谈及龙龟蛋更公平的分发,有何不可?玉矶山原本以我们三洞为主,你是后来者,入主玉矶山已两千多年,难道不该考虑考虑我们三洞数十口人的想法?”
妇人忍住怒火听山鬼说完,脸色反而平和了,对左右道:“瑜姬、瑶姬,去教训教训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二女听言,便拔剑飞身,齐齐朝山鬼刺去。山鬼挥刀迎战,三人战成一团。
风白细看三人打斗,发现两女虽然年轻,修为却已达四千年,而那山鬼则已臻至六千年的之高。三人均已超出自身年岁该有的境界,想来那龙龟蛋定时提升修为的佳品,难怪众人为此争吵不休。
打了一阵,二女渐渐不敌,玉矶娘娘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似乎也没有料到山鬼的修为会如此之高。她担心二女受伤,便适时叫二女退下。
玉矶娘娘冷冷的盯着山鬼,道:“山鬼,两千多年来你们天人洞分得的龙龟蛋都是你一个人独享了,是也不是?”
山鬼哈哈一阵大笑,得意道:“算你有眼力,我若不自己独享,岂不是一世要被你踩在脚下?”
玉矶娘娘冷哼一声:“你以为以你今时的修为便可以翻天?不让你尝尝厉害,你怕是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字一出,玉矶娘娘已疾速拔剑,以电光石火的速度朝山鬼攻去。
山鬼不敢大意,挥刀一格,丁的一声溅出一团火花。玉矶一剑被挡,便顺势攻山鬼下盘,山鬼一沉手腕,即又挥刀挡开,两人你来我往,瞬间打作一团。
论实力,山鬼还是差了一截,斗得数十合,便略显忙乱。他朝另两名洞主道:“草奴,傩舞,你们还愣着作甚,不是说好了合力将玉矶赶走的,把她那份龙龟蛋夺过来的吗?”
两洞主一听,心想既已被抖露出真相,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即亮出兵刃,与山鬼一道围攻玉矶娘娘。
草奴、傩舞二人的修为又是不浅,当是五千年以上,这样一来,玉矶娘娘瞬时吃紧。一旁的瑜姬、瑶姬二人看出不妙,便出手相助,却被玉矶娘娘喝退。
风白有些看不懂,这玉矶娘娘已经是如此被动,为何不让两个面具女子帮忙?再怎么说,也可以减轻一下自己的压力不是?
斗得一阵,玉矶娘娘知道讨不了好处,便跳了开来,咬牙道:“你们三个老乌龟合起伙来欺负我玉矶,今日且让你们得意,他日相见,我玉矶绝不轻饶。”
言毕招呼一旁的两个面具女子离开,三人一起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山鬼面露喜色,对草奴和傩舞二人道:“现在龙龟蛋就是我们的了。”
草奴也露出笑来,道:“吃了这些龙龟蛋,也不怕玉矶报复我们。”言毕忍不住伸出一手,挨个去摸石桌上的那些龙龟蛋。
不料啊的一声惊叫,傩舞趁山鬼得意之时一刀刺进了他的背部。山鬼手中大刀抓握不稳,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一只手捂着腹部,脸上满是复杂的神色。傩舞的刀已将他洞穿,他的腹部露出了一寸左右带血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