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看了看他，并没有多余的说话，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救自己的敌人。
“大夫！请救救我！”
鬼医皱眉，却还是蹲**子把背上的木匣放下，竟真的开始为浉治疗。
浉暗笑，‘鬼医果然是些敌我不分的烂好人。’
不远处的战场上，人类大军和妖怪打得激烈。
而这边，人类大军中重要力量之一，鬼医李家的人却在为妖怪的统帅疗伤。
虽然这名鬼医并不知道自己治疗的是谁。
……
很快，黑血不再流！浉流了一地的肠子也像有生命一样缩回他的腹腔，回到它原来的位置。
“谢谢大夫！可以把我的腿找回来吗？我要继续战斗……”
鬼医摇头说道：“你肚子以下已经找不到了，我没有办法为你复原。”
浉这才想起，自己的灵魂被劈成两半之后，只有一半继续跑到了这里，而另一半……似乎跑向另一个方向。
自己被一分为二？
难怪现在自己心中满是邪恶的念头。
原本亦人亦妖的自己，脑里既有正义也有邪恶。
那一刀竟完整地把正义和邪恶劈开，自己代表着邪恶，那另一半……难道全是正义？
不管怎样，反正眼前这个鬼医是没有用了，不能留着他让他有机会后悔救了自己。
想着，浉轻声默念了一句什么。
身边的冰层破裂，‘嗖！’地窜出一条手臂粗的金鳞大蛇，直奔鬼医面门而去。
‘啪！’
鬼医的手忽然变得没有一点血色，皮肤上血管凸起，黑色的液体在里面急速流动，又尖又长的指甲在冷风中发出寒光。
这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金鳞大蛇的七寸，轻轻松松地把蛇捏死，化解了这次攻击。鬼医甚至都不用转眼望向那条浉召唤出来的蛇。
黑色鬼手？！
浉浑身一颤，知道自己的偷袭失败了，没想到救了自己的这个鬼医，竟拥有黑色鬼手。
那是鬼医家族里，仅有的几个长老的标志。
即使自己没有受伤，对付鬼医长老也得花费好大一番功夫，现在的状况下……
吾命休矣！
浉闭上了眼睛，为自己的冒然出击后悔不已。
……
然而想象中的致命攻击没有来到。
浉睁开眼睛，只见鬼医淡淡地看着自己，没有半丝准备出击的意思。
“你不杀我？”
鬼医摇摇头，“大战胜负已定，你们不必再挣扎。回黑暗世界里安心呆着吧，别再徒增伤亡了，好么？”
这话似劝似求，本可以轻易除掉对手的鬼医，竟哀求对手别再闹事，以免死伤更多。
浉愣住了，心里那坚如磐石的野心与目标，不觉间微微一颤。
“为什么？”
见鬼医收拾好东西就要离开，浉问道：“为什么要同情我们妖怪？”
“也许……”鬼医背上木匣，转身笑道：“也许是希望我的后人在遇到你们时，也能得到一些同情吧。”
…………
太阳放出了今天的最后一束光芒，便完全沉没西下。
黑夜来临。
李大爷猛然张开了眼睛。
似乎他感觉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
“这混蛋小子，竟又侥幸逃过了一劫……门外几个进来吧，不必躲躲藏藏的。”
“李大爷，好久不见了。”秦歌先出现在药店的门口，随手把灯打开。
跟着是花荷，张须和蕾蕾。
“是啊，听说你们搞了家孤儿院，开心得都忘了回来看看我这老头了吧。”李大爷笑道，他很喜欢秦歌这个女孩子，总觉得这就是他的孙媳妇。
秦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一点都不开心的……只是前段时间实在忙得不行，本打算稍安定下来就回来看你的……话说，李识他在家吗？”
“不在，他昨晚就溜走了。不是去找你们？”
秦歌摇摇头，没说什么。
花荷替她说道：“大哥没来找我们，他跟我们吵架了……”
“难怪他回来之后总是魂不守舍。小荷过来，让伯公看看你还好吗？似乎又长高了。”
“哎。”花荷乖巧地应一声，笑眯眯地就要跑过去。
张须却一把拉住她，微微摇头道：“谁知道李识是不是出去了？小心有诈。”
李大爷呵呵一笑，“张须怎么也学我家混小子，那么多疑了？他确实不在家，如果不是找你们，一定是去了张家寨找老秃驴了。”
秦歌皱眉，“找老和尚？他……他要去干什么？”
“不知道，但我已经感觉到老和尚的死亡，应该是被混蛋小子杀了吧？”
秦歌张须花荷，三人齐齐发出惊呼。
“为什么要杀老和尚？”花荷急着问道：“难道大哥他真的就是……”
“不，他不是。”李大爷仿佛知道花荷要说的是什么，“事情并不像你们想象中的那样。”
听李大爷这样说，秦歌和花荷一口气松下来。
花荷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张须挡在身后，“等等，你知道我们想象的是什么？你又是怎么知道老和尚死了的？”
“能问出这些问题，说明张须进步不少嘛。”李大爷笑道：“你们以为李识就是浉，对么？”
“对。”张须忍住心里的震惊，不问李大爷是如何得知浉的事情，而是紧盯着李大爷等他自己说下去。
右手却悄悄地收向背后，靠近木剑。
花荷拨开张须，告诉李大爷：“那是因为老和尚说，我们身上有浉的气息，张大哥觉得是因为我们长期跟李识呆在一起，所以沾上了妖气。”
“呵呵，秦歌也这样觉得吗？”
秦歌茫然摇头，不置可否地说道：“我不知道……这确实是最合理的猜测。”
李大爷挪了挪身子，坐得更加端正，“并不算最合理。你们就没想过，你们是因为都曾跟我呆在一起，所以身上才有浉的气息么？”
“啊？！”
张须拔出了木剑，秦歌取出了银盘，花荷愣在原地，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伯……伯公，你怎么会是浉？我娘跟我说过，你跟我爷爷情同兄弟，你是个好人，你……不可能，不可能的。”
“没错，两百年来我一直东躲西藏，恢复自己的力量，最后躲藏的地方正是药田村。在那里我跟你爷爷比亲兄弟还要亲，对你的祖爷爷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孝敬。如果不是李家需要我，估计我会一直留在药田村跟他们在一起。”
李大爷看了眼一脸疑惑的三人，又说道：“我之前说谎了，离开药田村的真正原因，其实是因为鬼医李家有难。两百年前有个鬼医救了我，然后我又跟着他到处救治妖怪，可以说我……不应该说妖怪们欠他的太多太多了。所以在他临死之前，我答应他以后一旦李家有难，必定要出来帮李家一把。”
“约四十多年前，李家最后的一户人遇到了意外，只剩下一个小男孩活在世上，他便李识的父亲，也是李家最后的一个后人了。当时他年纪很小，又遇到动荡的年代，自己一个人肯定活不了几天。刚好我在村里试着用恢复的妖力召集附近的妖怪，闯下了大祸，干脆就趁机履行当年向李家祖先许下的诺言，离开药田村出来抚养那个男孩。”
“出于某种原因，我不希望李家的后人再与黑暗世界纠缠，所以就把李识的父亲当作是一般的孩子抚养。上学工作，娶妻生子，打算让他作为一个普通人过完幸福的一生。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他夫妇又因意外青年丧命，只留下李识给我。”
“可以说我把李识这个李家的独苗，当作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在乎过谁，更别说一个人类的小孩。”李大爷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然而……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我，始终无法代替他的父母和祖先，慢慢长大的李识对祖先的事十分好奇，总是吵着我跟他说祖先从医的故事。”
“那时候我就知道，李家的人接触黑暗世界是天注定的，并不是想让他远离，他便会远离。果然，在李识遇到秦家的老巫婆之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
李大爷长叹一声，结束了自己的说话。
好长一段时间里，秦歌三人还是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是说，你因为报恩抚养李识和他父亲？李识因为长期和你在一起，所以身上留有你的气息？不，不对，如果李大爷你是浉，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妖气？”秦歌先回过神。
李大爷笑道：“我的气息并不是妖气，我非人非妖，但既有人类的气息也有妖怪的气息，你不是感觉不到而是分辨不出而已。”
“那老和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李识要去杀了老和尚？”张须冷冷地盯着李大爷问道。
“老和尚跟我一样，也是浉。”李大爷望向门外，仿佛要透过千山万水，看到古庙里的老和尚那样，“我跟他本是同一个人，在两百年前被一分为二，他继承原来浉的正直部分，而我则继承了浉的野心。”
张须想了想，“所以他一直留在张家寨附近，经常跟我们张家一起出去杀妖？”
“是的，他在弥补两百年前的过错，打算帮着人类杀光妖怪。这次李识去找他，原本是想问明白一些事情，估计是从白瑯嘴里知道他是浉，所以李识才杀了他吧。”
药店里又陷入了沉默，但得知李识不是浉，秦歌和花荷的脸上早已不像进来时那么沮丧。
“那么你呢？继承了浉的野心，你不会打算一辈子当个卖草药的老头吧？”张须边问边抓紧了木剑的剑柄，仿佛只要李大爷答错半句，就要冲上去拼命似的。
秦歌和花荷也不觉地紧张起来。
李大爷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
…………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