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长而又尖锐的声音在楼下响起，蓝老第一感觉是害怕，怕得起了一身的鸡皮。随即又觉得高兴，他和妻子只有一个孩子，那便是已经死去的女儿，把自己叫作爸爸的，难道是女儿回来了？
已经死去。
蓝老那半边满是烧伤伤痕的脸又抽搐起来，从大钟后面走出来，喝道：“谁？谁在下面装神弄鬼！”
楼下安静了。
蓝老气极，一步一瘸地走下楼去。女儿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回来，他要看看是谁冒充他的女儿。是谁居然拿他最心爱的女儿来开玩笑。
然而楼下却没有人，月光从几扇窗户中照进来，银色的月光洒满室内。一目了然哪有什么人在？
那股莫名的寒意却是更浓，蓝老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刚才那个人走了？不太可能，来下的时候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该不会听错了吧？是因为自己想女儿想得太过了？看来得听妻子的，带着骨灰换一个环境才行，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精神就要出问题了。
他正想着，那个悠长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爸……我是……瑶……瑶。”
寂静中，这次的声音格外清晰，是从楼上传来的。蓝老退后几步，猛地抬头看着唯一的楼梯上。
那人什么时候到了楼上？自己刚从上面下来不到半分钟？再怎么暗也不可能没看到啊，况且月光明亮，并不算暗。
会不会是……？
蓝老不禁再打了个寒颤，自己学了一辈子的科学。但越是学得久，就越是感觉到有很多事，是目前的科学所无法解释的。
楼上的那个‘人’，难道真的是自己的女儿？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自然的现象，鬼魂？
“瑶瑶……真的是你吗？”
“是我。”楼上的声音回答道，声音不再那么尖锐而又悠长，更像是瑶瑶平时说话的语气，“我就是你可怜的女儿，瑶瑶。”
蓝老再也不怀疑，女儿真的回来了。心里的喜悦战胜了恐惧，边跑上楼梯边说道：“瑶瑶，我亲爱的儿女，你……”
“爸爸别上来，我不愿意你看到我的样子。”瑶瑶却制止了蓝老上楼。
蓝老一愣，随即停下脚步。他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平时她是多么爱美啊，十来岁的时候，脸上多长几颗痘痘，都不愿意出门见人。怎么能接受那张比鬼魂还吓人的，丑陋的脸呢？
“好，我就在这里，瑶瑶你别走，我们好好聊聊。”说到聊聊，蓝老又一时悲伤心头，浊泪顺着脸上的疤痕，蜿蜒而下，“我们早该聊聊了，都怪爸爸，都是爸爸不好……呜……”
瑶瑶在楼上沉默许久，发出了一下怪声，像是在叹息一般，“爸爸你不用自责，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搞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的命，我谁也不怪，要怪就只怪我自己。”
“瑶瑶你不明白……”蓝老已经泣不成声，“如果当时我想的不是自己的实验，而是全力地去救你……或者……或者只是把斧头递进去给你，也不至于……”
其实当蓝老被木条砸中的时候，他倒在地上昏迷之前就已经记起来。由于当时消防条件有限，铁门内的住院部根本就没有消防栓，更没有消防斧。
他至少，应该把消防斧递进去给女儿的。就一句‘你自己去找斧头’，叫女儿去哪里找呢？
“爸爸，不要再说了，这都是我的命。我明白你为了研究，必须把志愿者救出去的心情。如果当时换做我我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
楼上的话刚落音，蓝老就看到楼梯上出现一个袅娜的身影，那不正是自己女儿瑶瑶的？只是她背光站着，使得蓝老看不见她的脸部。
瑶瑶走到楼梯口，又继续说道：“我在这里看了爸爸你很久，你每天以泪洗脸，我看着也十分不安。这次出现，一来是想告诉爸爸，你不必太自责太伤心，这并不是你的错。二来……爸爸记得那天我跟说了什么事情吗？”
蓝老抹了把眼泪，问道：“哪天？说什么事情？”
“火灾的那天。”瑶瑶就站在楼梯口，与蓝老保持这四五米的距离说道：“我那天给你送饭，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想着一定要跟你说，叫你给个主意的。”
蓝老这才想起，当时自己正在忙，儿女放下饭盒之后没有立即走，确实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惜自己没有给女儿这个机会，只跟她说等自己回家之后再听。
“爸爸不好，当时没有及时听你说。”蓝老心里更加懊悔，“是什么重要事，你现在跟我说说吧，我一定认真听。”
瑶瑶又沉默了一阵，又叹了口气说道：“生前很多事情，我记不得了，包括这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死后一直在回忆这件事，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只知道它十分的重要，必须马上提醒爸爸。”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想我死后还留在这里不能离去，就是因为没有在死之前，把这件事告诉你。”
瑶瑶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像把锋利的刀片一道一道地割着蓝老的心。早知这事重要得让女儿死不瞑目，自己就应该放下一切事情去仔细倾听。
“瑶瑶……是爸爸对你不住……爸爸让你死了也不得安心……”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女儿已经记不起那是什么事。甚至大约是关于什么的，都没有半点印象。
不过这样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女儿的灵魂因此留在这里。自己想女儿的时候，还可以跟他说说话。迟点时候，也许还能看看她。
父女两说到这里，楼下的铁门响了。
“是妈妈来了。”瑶瑶的影子动了一下，说道：“爸爸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妈妈，她看起来坚强，其实很多事情是接受不了的。我这就走了，爸爸你珍重，千万别再伤心了。”
“等等，瑶瑶。”蓝老见瑶瑶的身影渐渐消失，忙喊道：“明晚你再来，我们……我们一起聊聊，看能不能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来，好吗？”
瑶瑶想了一下，点了点头，便消失在楼器口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