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欧阳雪都颇为无奈,兀自咋舌道:“晶币一枚可抵万金,又不是普通的财物,五百枚晶币,那些后天武者一辈子都未必能赞齐,哪里少了?”
柳书竹判断失误,多少有些失望,却忙叫刀疤脸接了过来,不要白不要:“已经不少了!说过只是举手之劳,欧阳公子非要如此,岂不是瞧不起我们……”意思是,我们真没打算问你要,干嘛非得给!
欧阳啸强忍着性子,与费山对视一眼,婉言相问:“半路的遭遇,雪儿先前都与我说了。柳公子的身份既是神僧传人,敢问神僧法号,现居哪一座庙里修持,不知在下可否有缘……”
柳书竹心中早有打算:终于要揭老底了。
不慌不忙的饮尽杯中美酒,一咂嘴,道:“师父他老人家生性闲散,最忌讳别人提起他的法号。向来不问红尘世事,一念起时,朝游沧海暮西山,足迹遍布四海中州,哪里都能去得;为求心宁,也常常枯坐千秋忘我禅。别说欧阳公子你,就连我这个徒弟,也都是他自己来寻,我却不知去哪里寻他……”
欧阳雪美目瞪得老大:“太夸张了吧!枯坐千秋,这样的大神通,岂不是通天彻地,可以和武者大帝比肩?”
刀疤脸后背直冒冷汗,心说:你这吹的也太大了,连我都他娘不信!
柳书竹却始终神态自若,他这位便宜师父,是以金身大和尚为原型杜撰的。大和尚手眼通天,未必就配不上他的这番说辞!
“那你师父允许你喝酒吃肉?这在佛门,可是有违清规戒律的!”欧阳雪好奇的追问,明知柳书竹满嘴胡言,却更愿意相信他。
“哈哈!”柳书竹大笑,“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样的屁话,小爷就不说了。我本俗家子弟,神僧为师,却未遁入空门。话说回来,佛门称雄西漠,盛武十万年,又有多少强者是陨在佛门子弟的手中?”
欧阳啸双眼微眯,本以为已经弄清楚了柳书竹是何等货色,再听几句后,反而更加吃不准。
武道称尊,强者为王!
佛门传承古远,如此大的势力,只靠念经超度,与人善缘,怕是换不来的。到最后还是要拼拳头比刀枪。柳书竹的话中,不乏世间真理。
“佛家尚有恶僧护法,除恶扬善,护教杀生。说白了,又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一通鬼话连篇,关于身份等实质性的问题,一概巧妙的回避。
费山紧追不放,继续试探道:“即便是佛门神僧,也总归有个来处,你也不是从那黄沙中蹦出来的!再说,神僧但凡有点眼光,也不会选……”他心中对刀疤脸的身份仍存芥蒂,语气生冷。
“费大叔……”欧阳雪打断费山,不想让他把话说的过于直白。
欧阳啸则不加理睬,正问出了他的疑惑,等着看柳书竹如何回答。
有些问题,总归是要面对的,否则便显得心虚,也无法将他们糊弄住。
柳书竹自有打算:“也不会什么?不会选我一个连辟谷期都没达到的小无赖当徒弟吗?”
他替费山把话说完,转向欧阳啸:“欧阳公子二十岁有余,年纪轻轻已是先天强者,可谓天纵之姿,武道菁英。不知你这先天境界,苦修了几载,耗了多少个日夜,可是与生俱来的?”
柳书竹说着话,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执壶的手稳若磐石,滴酒未溅!
“今日,我修为不及你;来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
言下之意,谁都不是生下来就很厉害,我这叫大器晚成。这种话,也就只有他能面不改色的说出口。
欧阳啸观他谈吐,也看不出有何端倪。这些话若都是瞎扯,那眼前这小子的胆量,未免大的没边,敢睁着眼睛蒙骗先天强者!
柳书竹心中一动,趁热打铁:“实不相瞒,我与刀疤大叔并非居于大漠。之所以会分隔落难,只因为前几月,西漠有惊天异象临世,你们想必是知道的。”
欧阳啸等人见他似要吐露实情,不禁被他的讲述所吸引。
刀疤脸心如明镜,柳书竹说话时一旦捎带上手势,那就说明他逐渐掌控了局面。三人脸上的表情,跟大山里那帮被作弄过的悍匪们如出一辙,离上当受骗已经不远了!
“……那大佛虚影弥天,搅动八方风云,整个中州都因此而沸腾。师父他老人家也从入定中醒来,亲口对我说,这是一场天大的机缘,遂将我等带入西漠,才有了小爷先前落难的一幕。”
费山却也不傻,质问道:“有神僧在侧,谁还能把你们怎么样?何至于孤身一人流落戈壁滩上等死。”这里面有一个逻辑问题,柳书竹若答不上来,便知他是信口胡说。
柳书竹心忖:就怕你不问。
“说来话长,本来一切都好,直到几天前,师父遇到了一位故人,与她有些旧怨,几言不合,登时大打出手,战了个天昏地暗,才没能顾上我等……逍遥王这个名号,你们可曾听说过?”
柳书竹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摆手道:“没听说过也不打紧,她跟我们一样,并非是西漠强者,而是来自南疆的一位绝世高手。家中,还有一位活着的逍遥帝尊,位列武者大帝……”
短短几句话,借着大和尚和干瘪老妇人的现成身份,虚构了一场旷世大战!
起因则源于逍遥王当年爱慕神僧,神僧却一心要出家,狠心离去,结果对方因爱成恨,从此结下了死仇!
“……那逍遥王驾着鎏金大车,有九头神兽匍匐在前!我师父却更加了得,大喝一声,只怪你我有缘无分,往事去去去,休得再猖狂!见对方仍执迷不悟,只好念动醒世真言,舌灿朵朵莲花,霎时间寰宇清宁,天地也跟着一齐抖动……一场大战,惊险万叠,地裂天崩……”
故事中,穿插着旧日的儿女情长,让人想不入迷都难!
其实,在听到‘鎏金大车’几个字的时候,欧阳啸的脸色已经起了变化。
刀疤脸敏感的捕捉到了,生怕柳书竹得意忘形,只顾着嘴上痛快,再往下说露了老底。忙插话道:“欧阳公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欧阳啸默然片刻,沉声回道:“前些日,城中倒有些传言,不知真伪。
柳书竹和刀疤脸彼此对视一眼,“什么传言?”
“有人说,在城外高空偶见一辆鎏金大车,九头神兽为驾,载一位耄耋老人,驱车而过,迅若雷霆!后面却尾随一道金光,眨眼万里,转瞬从天边至眼前……”
柳书竹故作高深,叹气道:“看来世人已经见过我那位神僧师父了。”
而后,又将狮首人身兽和干瘪老妇人的形象详细的描述了一番,生动详细,单凭瞎蒙是说不出许多细节之处的。
这一回,三人算是彻底信服,欧阳啸目中全是震惊的神色。
柳书竹心中大乐:小爷蒙不死你!
欧阳雪几近崇拜的看向柳书竹,真以为碰上了有大背景撑腰的厉害人物:“那……你们不是西漠之人,你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欧阳雪在半路上就追问过他好多遍。
柳书竹这回倒讲了实话:“东域!”
佛门遍布天下,东域出几位盖世神僧,自然不在话下。欧阳雪指向刀疤脸,“那他也是神僧的传人吗?”
“他?”柳书竹鄙夷的瞥了刀疤脸两眼,“他哪有那样的好福运!”
临场发挥,又硬给刀疤脸安排了一个江洋大盗的身份。作恶多端,但良心未泯,被仇家灭了满门。之后被柳书竹收服,去其劣性,感化其浪子回头,才有今日之正果。
刀疤脸光棍儿一个,对女人向来不感冒,何来妻小!
暗自咒骂柳书竹的祖宗,却也只能从托着晶币的双手中,腾出一只手来,单掌合十,眼观鼻,鼻抽动,乖乖道一声:“罪过!”
经柳书竹的胡乱编排,欧阳雪大受感动不说,连费山都有些愧疚,起身对刀疤脸歉然道:“刀疤兄弟,没想到你也有这般不堪回首的经历。半路上,是费某对不住了!”
费山生平多坎坷,听到刀疤脸满门遭屠,难免同病相怜。
欧阳啸等人,对柳书竹的身份再无怀疑,自然也就不敢再打他身上宝贝的主意。
如此沉默了一会儿,欧阳啸再次凌空击掌。不多时,又有一名小厮从堂后转出,托着一个比先前更大的玉盘,掀开红绸,晶币耀目,足有上千枚!
另有人将酒菜撤掉,换上了一桌芳香扑鼻的菜肴,似是由诸多灵粹烹制,比第一桌酒肉高档不少!
柳书竹腹诽:到底还是做买卖的,别看欧阳啸一张冰雕脸,却也是个势力的主儿!
打了个马虎眼儿后,让刀疤脸把晶币悉数收下。柳书竹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客气’这个词儿,自认为受之坦然。
方才,若是不能将欧阳啸唬住,他二人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待遇了。只是这满桌子的灵珍美酒,是如何都吃不动了,大为惋惜。
“柳公子……”欧阳啸语气踌躇,“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叫我柳四便好,实在不行,你比我年长,唤一声‘柳兄弟’也是应该。欧阳公子修为精绝,未来必有一番大作为,有什么话,还请但说无妨!”
柳书竹不卑不亢,用话语拉近了两人间的关系。吹得再好,自己有多少真材实料,他还是相当清楚的。这些日子,少不了用到对方帮忙。
欧阳啸脸上表情虽变化不大,但也能看出几分欣喜,对柳书竹的话大为受用,“神僧赐给你的那件皇道武器,在下能否有幸亲眼一睹?”
柳书竹表情乖张,其实只是弄不清楚‘皇道武器’意味着什么。很多关于修行方面的问题,他还不甚了解,需要好好脑补。
“哦!”欧阳雪恍然大悟,“天呐,这么说,你那颗念珠,竟然是一件皇道武器!之前我怎么没想到!”她那震惊的神情,无亚于柳书竹第一次听到武道四大境界。
皇道武器?
只有真武境界的武者才配冠以‘武皇’之名,用猜的也能明白,木念珠究竟是一件什么级别的宝贝!
欧阳啸看他反应激烈,忙解释道:“在下绝对没有非分之想,柳兄弟千万不要误会!”他还以为请求过分,柳书竹不肯。
柳书竹心中也确实不太愿意,早知大和尚随手给他的念珠可能是一件皇道武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暴露的!
正思忖着要不要取出来,外面忽然有下人来报:“少主,三大家族的几位公子爷到了。正在前府往这里走,小的们拦不住!”
欧阳啸和费山同时皱眉,欧阳雪也嘟起嘴,满脸厌恶的说道:“那几个臭流氓,真是讨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