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的灯火在他脸颊染上阴影, 像被冰水浸泡,鼻梁一侧月白的阴影。
闻堰双手抄过腋下给他搂怀里,柔软发丝垂坠到手臂, 像风一样掠过去, 痒酥酥的。
闻堰心里被挠了下, 忍不住说:“他怎么这么娇气呢?”
萧泓看他一眼,没得话说,转过去捅火堆:“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你不知道啊, 人家本来就不是当大兵干这行的。听说高中在校就跟着竞赛团,学习好得很,估计硬被他爸逼过来参军的吧。”
闻堰转眸:“他爸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以前军部重职都在你家里, 现在好不容易熬到闻叔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你呢, 又小, 猛禽还未羽翼丰满,当然是趁机让他儿子夺权。当然这也是我猜的。”
闻堰“嗯”了声, 收拢视线, 低头看着伏在怀里的alpha。
他手臂从应慕怀劲瘦的腰间环过,为了增大供暖的受力面积抱得特别稳当。这小少年的下颌就软绵绵搭在他颈窝, 呼吸像羽毛一样挠过。闻堰八辈子没经历过这么柔软的触感, 心口酥酥麻麻的,非常奇怪。
应慕怀鼻梁优越,玉骨微折,拢着浅淡纤长的眼睫,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干什么, 被他怀里后就小兽似的缩了缩,一动不动。
闻堰看了半晌,没忍住招呼萧泓:“小红,你说为什么他爸长得像个衣冠禽兽,他就这么好看?”
“……”
萧泓被他叨叨烦了:“少说两句,人都被你吵醒了。”
闻堰抿唇,食指和中指夹拢他耳畔垂落的发缕,质地异常柔软,仿佛omega身上才会出现的感觉。
但应慕怀长得还挺有攻击性,眉眼冷艳,眼角长长地折弯,毫不隐藏锋芒,甚至于精美又盛气凌人。
闻堰嘶了一声。
这个漂亮的骚东西。
虽然不太看得惯他,但确实脸还不错。何况相由心生,可以想见这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下午干出那种缺德事儿还奇怪吗?
不奇怪。
越想,闻堰反而不气了,心态变得非常稳健。
非常阴险,但手段漂亮。
……他闻堰也不是不能欣赏剑走偏锋的个性那种人。
漫无目的走了会儿神,怀里应慕怀估计鼻尖被风吹了,丝丝的痒,就埋在他肩头无意识轻轻蹭了蹭,随后腮小幅度抿了下,依然安安静静闭着眼睛。
“……”
闻堰喉头滚动,下意识压紧。
那瞬间,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锤了下,跳的非常快。
闻堰心说,操?
看向萧泓,萧泓垂着眼皮打瞌睡,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
闻堰重新垂眸,应慕怀无意识昏睡着。整个洞内,或者这个世界的此时此刻,只有他茫然面对这莫名升起的情绪。
洞穴的墙壁被微白的光线阴凉。
烤鱼的香味儿充斥在洞穴之内,闻到味道,应慕怀才意识模糊地醒过来。
他醒过来,低头见身上干净的白衬衫,而半米内,alpha长腿野腔无调地横拦在身前,闻堰半偏过头睡觉,下颌的线条干净又硬朗,被一抹白光照上眼睫,明明年龄不大,但少年感已经在他身上大大的消磨掉,换成了一种野性又警觉的敏锐感。
“……”
应慕怀转开视线,动了下。
闻堰掠开眼皮:“醒了?”随后取下烤架的鱼,递来,“吃吧。”
应慕怀盯着他没动,下一秒,闻堰厌弃地收回去。
“不吃饿死你。”
萧泓抱着柴火进洞时正好看见这俩互相嫌弃的一幕,走近:“又吵架啦?”
闻堰拎着枪准备起身:“我出去逛一圈儿。”
萧泓就很烦:“怎么又嘴硬啊?昨晚不还抱着睡了一晚吗?感情又生分起来了?”
应慕怀偏头,仿佛第一次看见他脸上露出裂痕,直直盯着萧泓。
闻堰炸了:“小红!”
萧泓:“?”
闻堰声音特别大:“谁他妈抱着他睡一晚上啊?你非要恶心得我把隔夜饭吐出来?”
萧泓对他这个猛烈的反差很惊奇。
明明今早刚睡醒还莫名其妙盯着应慕怀叹了声气,接着回头吩咐去河里叉几条鱼,要叉肉质较为细嫩的,接着又自言自语念叨了思索了半晌要不要给他找件干净衣裳,怎么一到他面前,就玩儿变脸呢?
不过这话显然给应慕怀气到了,他偏过头:“恶心。”
闻堰面色复杂,显然说不出话,干脆一声不吭径直出了洞穴。
萧泓转了半晌,才蹲身:“小应宗,你烧退了吗?能不能走。”
应慕怀试着起身,双腿颤了颤,但还是面无表情说:“能走。”
“那行,继续动身吧。”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潮湿的树叶覆盖满地,一脚踩着半条腿陷入腐臭的软泥中,拖拖拉拉走不干净。闻堰走在前面,边说:“这地方是必经之路,找个地方蹲会儿,应该会有人经过。”
靠近树根深嵌下去一条大鸿沟,便于隐蔽,闻堰趴了会儿,听见动静威胁着缴了两人的械,除了没收武器,想想,折回来给两人的身量上上下下扫了一圈。
对方让他看得头皮发麻。
“你俩,衣服脱了。”
对方:“?”
虽然是在深山老林,但这种要求也不太合理吧?
闻堰挑眉:“快点儿。”
“……”
跟着,萧泓站沟里喝了两口水,接着,被两件白衬衫迎面罩上脑袋,视野里一片漆黑。
闻堰的声音:“给这两件衣服洗了,晾晾。”
没说给谁穿,萧泓七手八脚刨开,心里立刻懂了,啧了声。
不过也就啧了声,耳边,应慕怀手按着腹部,眉间微蹙,明显是哪儿不舒服。
萧泓:“怎么了?”
闻堰潇洒的背影停下来。
应慕怀眼底冰凉:“胃痛。”
萧泓:“……”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能把一句胃痛说得这么高逼格。何况作为一个alpha,血统纯正又顶级的alpha,饱受胃痛困扰,真的合适吗?
闻堰舔了舔唇,盯着旁边半晌没说话,接着才道:“先歇会儿吧。”
到溪水边的石头上坐下,萧泓挽起袖子“刷刷刷”洗衣服,就看着他俩背对背坐着,隔得特别远啥话都不说。
这仇结的……就啧。
洗完,还支了几根杆子挂着晾,被风一吹,簌簌地抖动。因为应慕怀胃痛,萧泓跟闻堰商商量量刨了块石头,正面面相觑思索能不能用这石头窝煮个鱼肉羹,烧碗开水,或者烧个野菜汤。
升了火,萧泓头疼:“算了吧,不得行。”
闻堰:“我再试试。”
说完,颈侧忽然传来一阵尖啸,贴着耳膜鼓动,闻堰迅速偏头,眼眸直接捕捉向子弹袭来的位置。
一把m4,alpha面相并不眼熟,精准指向了应慕怀。
而另一把m4,指向闻堰的颅骨。
“拉练比赛啊,当野炊呢,还在这儿摆锅碗瓢盆?”
说话的声音也不耳熟,但不像开玩笑,是随时能开枪的类型。
闻堰静了两秒:“你谁?”
“不需要问我是谁,我来就是想杀了你俩。”
萧泓直起身,拎着湿淋淋的衣服很懵逼:“兄弟,比赛而已,友谊第一,没必要打打杀杀的吧?更何况子弹是用来对付野兽,而不是——”
“砰——”一声,萧泓跪倒在地,血水沿着清流融化开来。
完全没预料到这出,闻堰青筋狰狞,直接暴躁:“你们他妈神经病吗?”
“我说了我是来杀人。”
“那你动手!”
“闻哥,我们都知道按你的迅捷躲过子弹也不成问题。至于你现在为什么不敢动,是怕旁边的小应宗被狙杀吗?”对方声线低沉,听这语气,完全是搞事情。
应慕怀这才抬起视线,缓慢地看过去。
“那就对了。”他背后又走出一个人,堂而皇之,明显是安插在此次行动的特别团伙,拔出闻堰身侧的枪支,取掉子弹踢入河水里。
闻堰没明白这伙人是干什么的。
训练有素,且能混入新生的操练场,明显背后有势力支持。
出现目的为了杀掉他和应慕怀,且试图伪装成训练意外。
想不出对方是谁,眼看举枪,对方身影重叠那一瞬间,猛地扣住应慕怀手腕后退倒入溪水之中。两三尺的高墙,身影交叠后滚落至鸿沟后,闻堰迅速爆发出信息素。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宛若沧海面对蜉蝣,压力顿时铺展出去——
信息素的压制只有短暂一时,闻堰迅速取出萧泓的警示器,摁下红键。
对方举枪混乱地射击,水流飞溅,大步奔来!
按下红键后总部会立刻派遣直升机到达gps定位点进行营救,而其他玩家必须在直升机到达前迅速离开,否则视为自动放弃比赛资格。
应慕怀扑入冷水中,还没回过神,被一双有力的手腕用力捂住口鼻,摁着肩头朝流水中的漩涡深处挣扎下去。
“……唔。”
水面鼓起气泡。
岸边的人,脚步顿了下来。
闻堰捂着他口鼻,埋入荒草深处,视线中寄生虫和黑卵杂浮在水中,浑浊不堪。有人跳了下来。闻堰反手扣住他口鼻,遏制喉咙,直到人仿佛被兽形捆束似的大动作挣扎起来——
闻堰松开手,转头,应慕怀双手掐着脖颈,在深水里快窒息过去。
闻堰顿了一秒。
按照他接受的训练,几乎下意识探手拽过他腰箍怀里,捏着鼻尖,含住了柔软的唇瓣。
应慕怀挣了一秒,唇角漏出气泡,用力踹他,但在水里完全使不上劲儿。
……
“扑通!”
水面分开,冒出脑袋,闻堰仰着下颌大口呼吸,流水沿喉结颤抖地滑动,随后给身旁浮出的人捞在臂间带到了河岸上。
应慕怀唇角溢出水流,掠开潮湿的长睫,看他一眼后背过身去。
显然是想吐,但酝酿了会儿,没吐出来。
他转过身,盯着闻堰,用一种要杀人的眼神。
闻堰舔了下唇,无所事事地:“干什么,救了你还瞪我?”
“你……!”
应慕怀一时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什么,喊:“你就耍我,还不够?”
“谁耍你了?”闻堰心虚,但也挺烦躁的,在他前面坐下,“我跟我兄弟以前急救练习,老师说亲就亲,抱着亲,也没你这么……大反应。”
应慕怀半信半疑,转眸思索片刻,嗤了声:“别把你那些坏习惯带到我身上。”
闻堰边检查随身物品,一把匕首,边跟他扯淡。
“什么坏习惯?”
应慕怀:“喜欢alpha。”
闻堰:“……”
快要忍无可忍,闻堰磨着牙槽,视线凶横地落到他脸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好看?”
应慕怀没理他。
“……”
闻堰张嘴还想教他做人,莫名,又把嘴合上了。
心说这逼太自恋了吧!
想什么呢,弟弟!
你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闻堰翻来覆去念了好几句才冷静下来,说:“现在怎么办?枪没了,随身物品也丢了,只有这一把匕首。”
上下抛接着玩儿,应慕怀看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闻堰感觉指望他约等于死路一条,回头,用匕首削了根尖锐的枝条,找了块较为干燥的木头,尝试着钻木取火。
非常让人烦躁的举止,好半天才有了火苗,闻堰脱下背心挂在火堆旁,烤着身子。
应慕怀坐了过来。
闻堰抬头:“阴天,星星太阳月亮都看不见,怎么找方向?”
应慕怀说:“看青苔。”
闻堰哦了声,半撑着身子躺上石板,长腿胡乱地摆放着,望着天空暂时没说话。
经历了刚才的九死一生,两人都有点儿疲惫。不过闻堰即刻起身,说:“我去弄点吃的。”
背影渐行渐远,他精力回复到满值,每一步稳稳当当,像是永远都不会沮丧和失落。
应慕怀眼皮跳了下,收回视线,解开衬衫架在火堆旁。
指尖蹭了蹭唇。
刚才水里的至深沉至黑暗,浑身虚软,被触及口腔用力吹气后神游的状态才落到了实地。
也许该说声谢谢。
应慕怀垂着眼睑,半晌,打消了这个念头。
闻堰跑回来,芭蕉叶内捧着一大堆青熟参半的水果,丢石面上:“给你的。”
又拎着一条鱼架在火堆上烤,顺便取下具有柔韧度的青翠树枝,拇指抵着枝杈,用匕首削出青白的木质。
应慕怀:“你干什么?”
“做一把弓箭。”闻堰说,“至少得有远程武器。”
除非近身肉搏,一寸长一寸强,远程武器往往更具有制霸力,尤其战场在适合藏匿和潜伏的丛林中。所以枪被抢走了,需要替代品。
应慕怀看了会儿,转过去说:“箭支上可以涂毒。”
闻堰看他一眼。
不愧是他提出的建议。
应慕怀观察周围:“大戟科的植物能用来制毒,那儿还有只箭毒蛙,一条鼓腹咝蝰蛇,你可以收集它的毒液。”
闻堰气笑了:“鼓腹咝蝰蛇能把手咬穿,你为什么不收集它的毒液?”
“就因为危险,”应慕怀转向他,“才让你去。”
闻堰:“……”
应慕怀:“我不去。”
闻堰:“我也不去。”
“那等死吧。”
“要死一起死。”
“那就一起死。”应慕怀说。
“……”
闻堰搓了把脸,手臂搭着膝盖大马金刀地坐半晌,感觉吧这人真的挺魔幻。但确实又毫无办法,起了身。大戟科植物可以揉碎挤出汁液,涂抹箭尖,具有不同的麻痹、致幻等作用。
第三天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地貌由森林演变成荒原,秃斑似的爬满草垛,叶片绵密集中,感觉随时来个大变活人。
走着阴嗖嗖的,闻堰回头:“小应,附近有人来过吗?”
应慕怀嗅觉敏锐,能捕捉潮湿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因子,包括alpha的信息素或者汗液。他近乎透明的眼眸微转,示意另一头:“有来过的痕迹,但已经走远了。”
闻堰握紧手里的弓:“昨天那几个alpha至今没遇到,他们手里有枪,又他妈下死手。小心点儿。”
越往后走,始终没遇到,闻堰心里反而觉得不对劲儿。凭他们的歹毒程度,一见面就下死手,必然知道如果让他俩活着出雨林,背后及其牵涉者绝无好下场,怎么会在此刻突然销声匿迹?
闻堰侧目道:“该小心点儿了。”
往前需翻越一座山,山顶可看见操练场最高的旗帜。但不少人就被淘汰在这座小山内,离胜利一步之遥,所以这儿被称为“死地”,有去无回。
两山夹道,当中一条窄路,两边山坡是最适合埋伏的地方。
闻堰伏在草丛,拨开叶片,道:“这地形绝,动作快的占据瞭望塔,高处制胜,一狙一个准。如果上面是昨天那几个人,今天丢这儿的就不是买路财了,是命。”
应慕怀抬头看太阳:“时间不多了。”
再过不去,默认输了比赛。
闻堰给手里的弓抚过,说:“不然我直接从坡上走,吸引注意力,你趁机过去。要是真过去了……”
他顿了顿,“这次算你赢,回去好好学生物,别来参加拉联赛了。你这种业余人士参赛,是对我专业水平的侮辱。”
听到这话,应慕怀转过脸。
闻堰拽得四万八万,气定神闲,好像个将功名利禄拱手相让的陶渊明。
应慕怀淡淡道:“你不怕死?”
“我们当大兵的,就是与死亡为敌。”明知道说这话有点儿欺负人,但闻堰转向山坡,嗓音低了下来,“我父亲战死沙场,一直是我的偶像。”
半晌的安静。
应慕怀说:“但我现在不想拿第一了。”
本以为他会欣然笑纳,安安全全地过关,没想到这人关键时刻还大无畏起来了。闻堰又好气又好笑:“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
先骂了他一句,应慕怀才说:“我要是赢了,给我父亲妄想,以为我能取代你,他绝对不会再让我回去读书。”
闻堰:“你想读书?”
“我就是个学生物的。”应慕怀冷淡又烦躁。
点头,这话闻堰听进去了:“行,那你回去继续学生物,我还是当我的兵。”
不知道怎么,时间似乎无形在流动,闻堰心口拨弄,侧目问:“是不是今天以后咱俩就见不着了?”
“……”
应慕怀转眸,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没有“你别恶心我”的意思。
闻堰有点儿尴尬,咳嗽了声:“……反正我看见你也烦。”
废话不多说,闻堰抽出军靴侧的匕首,身体姿态绷紧道:“你先等着,我上左侧,人集中过来对付我的时候,你过去。”
“你过去。”
“你过去!”
闻堰声音抬高了点儿。
应慕怀置若罔闻,拎着一把刃口削薄锋利的木刀,走出了隐蔽的灌木丛。
闻堰起身的下一瞬间,听到骤然迸发的枪响,应慕怀的身形歪倒下去,滚入了旁边低矮的草木丛林中。
闻堰瞳孔紧缩,但并没闻到血腥味儿。一瞬间仿佛失控般的狂暴袭上心头,直咬的唇齿充斥血腥味儿,才按捺住冲上去的念头。
两条身影从山坡上下来。草垛内只有滚落的痕迹,并无尸体,估计掉到了鸿沟里。
两人对视一眼,探身观察。
另一头,白衬衫微微露出一角,应慕怀早从鸿沟内攀爬到了山坡,掩人耳目,走到了他们身后。
闻堰突然惊醒过来——还有一个人!
回头,右边山坡,几乎能看见高倍镜晃动的红点。
闻堰拿出制作的简易弓、弩,朝红点中心射了一箭,随后扑上去扑到面向鸿沟内的两人,猛地一脚踹过去。
惨叫声后,是滚落下山坡的动静。
子弹随即爆发在身侧。
土皮飞溅,闻堰抓住应慕怀胳膊用力拉扯,伏倒在地,被子弹逼迫得不停躲避的同时,能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应慕怀身体猛地往下一坠,滚落下了山坡,咫尺之间全是开采到一半的矿石,头角尖锐,掉下去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残疾死亡。
手臂仿佛脱臼,闻堰奋力将他拉上来,下一瞬间听到背后的脚步,不假思索给还未站起身的应慕怀挡在躯干之下。
“砰砰砰——”
乱枪响起。
血腥味霎时充满空气,闻堰右腿遭受重毙,俯下身去。
却在对方换子弹时猛转过去,尖锐的匕首刀锋划破空中的水露,直接挑断了对方的肌肉组织和脚筋。
惨叫声响起的同时,应慕怀拎着那把近三尺宽的木刀,用力劈砍——
……
世界终于陷入寂静。
闻堰这才嘶了声,半撑起身:“大结局了?”
应慕怀弯下脊梁,刚才的子弹穿透闻堰右腿的肌肉后还从他腰侧滑过,撕裂了皮肤和白衬衫。
闻堰压低视线:“没事吧?”
应慕怀摇头,瞥向他的伤口。
没等他说话,闻堰已经狂霸酷炫拽地道:“我没事儿,就这种程度而已。”
应慕怀转向他,静静看了好几秒没说话,抬手扶过他腰:“走了。”
没走几步,背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举手,回头!”
闻堰脊椎发紧,心想这是刚出虎穴又进了狼窝?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儿,回头,湛修跟两个alpha,举着杆枪,笑眯眯道:“堰爹,我来了,你快举手让我缴个械!”
虚惊一场,闻堰直接暴躁:“老子给你头绞了!”
“火气这么大?你旁边是应慕——小应宗?”湛修走近,“我身边这几个兄弟也是北域的,特别客气!哎,不相处不知道,一相处发现这群哥们儿人都不错。没想到你和小应宗也成了好兄弟啊?”
湛修走近,笑得一脸欠揍:“你可别,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我会难过的。”
闻堰:“……”
应慕怀垂眸打量半晌,猛地松了手。
也没管闻堰站不站得稳,转身径直走了。
湛修还不明所以:“怎么走了?不扶你么?不扶我来扶。”
闻堰推开他:“滚。”
“……”
叽叽喳喳穿过窄道,眼前光芒万丈。
所到之处,尽是聚集着鲜花和掌声的领奖台。
……
医疗棚内,闻堰唇边叼了根烟,视线转到帘子之外。
萧泓人没事儿,早出来一天这会儿都能活蹦乱跳了,吭哧吭哧咬冰冰棍:“你跟小应宗这一天咋过的,我不在,你俩没真刀真枪干起来吧?”
闻堰半闭着眼睛,说:“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萧泓说,“我怀疑你腿上这弹孔就是他打的,他腰上的伤是你打的。”
闻堰有点儿走神,频频看向医疗棚外。
萧泓:“你看什么?”
“刚才,是不是说总指挥大发雷霆,正关起门来训儿子?”
萧泓迟疑一秒,点头:“是的吧,听说小应宗要求退学,不当兵了,想回去读书。”
闻堰揉了揉眉心,眼睛里沉沉的,显得有点儿烦躁。
“你说,”闻堰慢慢开口,“我要不要去找他?”
他的伤神让萧泓怔了下,说:“你还跟他约架了!?”
“放屁。”
闻堰一副你在胡说,但我懒得指出你哪里胡说的姿态,半晌,站起身:“我去找他。”
训练场上阳光正好,像洒下的一层薄雾,晒得眼前朦脓发软。
闻堰叼着烟,晃来晃去,穿过一件件的白大褂,来往伤兵,晾晒的纱布,终于在蜂窝似的医疗棚深处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应慕怀换了一尘不染的白衬衫,头发显然洗过了,波折出柔和的弧度,气质干干净净却生人勿近。垂着眉眼,睫毛弯着一泊光芒,正低眸翻阅一本医疗杂志。
闻堰站了两秒,垂下视线,装得若无其事走过去。
应慕怀转脸,他眼尾狭长凌厉,眉眼收拢在眉骨处的金发内,气质淡漠俊美。
怎么看,怎么矜贵不可方物。
应慕怀:“有事?”
闻堰顿了顿,才开口:“帅哥。”
尾音拉长了一点儿,“能不能,要个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