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来的时候徐言有些好奇, 但没问。
杨迹赶在祝川之前说:“谈了一个广告,半天就能拍完。”
祝川附和两句才走到婴儿床那儿掀开红色的遮光纱用指尖请戳了戳小姑娘的脸,“长大了也给叔叔拍戏, 拍漂亮的。”
杨迹哼了声,“我卖身契给你了,我女儿的卖身契才不给你!”
小姑娘正好醒了,扁扁嘴哇哇大哭。
杨迹脸都白了, 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痛苦道:“又饿了还是尿了!”
嘴里虽然这么说, 人还是走过来轻手轻脚地揭开尿布看着并没有拉尿,“除了吃就是睡,起名叫二狗也不是个小狗啊!”
祝川多嘴问了句, “喝奶粉么?”
徐言脸一下子红了,杨迹把孩子放在他身边倒是没看出多少尴尬,反而一脸骄傲地说:“我媳妇儿有奶!”
“……你别说了。”
祝川看着脸颊爆红的徐言还有骄傲的杨迹,原本心底对于照片的担忧一散而空,打趣了句:“省着点儿喝, 不能苦了孩子。”
徐言快把自己烧起来了,求饶似的看向稍微冷淡清正一些薄行泽希望他能救救自己。
救星说:“孩子喝不完也不用浪费。”
徐言:“……哥你也这样。”
薄行泽眼睛微弯把祝川带出了病房, “别影响人家喝奶。”
一语双关之下徐言快自闭了, 软着声音埋怨杨迹乱说话,遭到清朗嗓音催促:“快喂啊,孩子都饿哭了。”
徐言害羞不已, 解开病号服的扣子侧身递到她口中,被温热口腔包裹住的感觉还是让他害羞战栗,尤其是杨迹的眼神像是比孩子更饿。
“你……你别看。”
杨迹说:“我也饿了。”
徐言手都快不知道放哪儿了,害羞地想找个地洞钻起来,“等、等她吃饱了看看还有……有没有剩, 你、不能吃太多,她一会又要饿了。”
杨迹快步往门口走,徐言下意识问:“你去哪儿?”
“锁门!”
咔哒一声,门外站着的两人相视一笑,薄行泽说:“这下放心了?”
“混账小子也长大了。”
两人并肩往楼下走,又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飘下来,祝川伸手去接,然后被一只手从下面托住,紧接着一个温热怀抱包裹而来。
“我在这儿。”
我一直都在这儿。
祝川将手掌翻过来与他交握,“我也在这儿。”
我也一直都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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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徐医生的评估数据出来,各项数据都表明他现在的身体比较适合手术。
虽然他们看不懂但徐医生还是详细给他们解释,关于手术的过程、需要做的,达到什么样的目标。
祝川敷衍嗯嗯几声。
徐医生一拍桌子,“认真点!你回头看看薄行泽的态度你再看看你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生病的是他呢!”
祝川笑说:“穷紧张,结果什么样还不是靠您手法,听不听的有什么用。不想死就不死了?”
徐医生:“你给我闭嘴!”
“我能进去吗?”薄行泽一把捂住祝川的嘴不让他继续说这些触霉头的话,生怕神佛听见了应验。
徐医生怒气未消,愣了下,“你要进哪儿?”
薄行泽重复一遍:“我能陪他进手术室吗?我不会影响您也不会将手术过程泄露,可以吗?”
徐医生说:“按理说是不可以,但目前也没有详细的规定说绝对不行。”
他前段时间才知道祝川当年一直等的人是他,他也是因为有事才没能来,现在上天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就在自己的手里攥着。
“可以吗?”薄行泽追问,眼睛里满是祈求,仿佛不答应下一秒这个高大沉默的男人就会哭出来。
徐医生咬咬牙,“那你保证不能说话不能做任何事影响手术!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不能负责我也不能负责,希望你们考虑清楚。”
“我保证。”
祝川说不了话,口鼻贴着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忽然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刀片现在切割在他的身上都不会有丝毫恐惧。
那次手术他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冷白的手术灯照射下来,寒凉的刀片切开皮肤。
他意识模糊,却又清晰听见刀片划过皮肤纹理的声音,剖开发育不全的病变腺体,如沉疴一般将它挖出来丢弃。
他实在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恍惚走到了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
四周像是有无尽的水,他一直走却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他叫着薄行泽的名字却只听见自己的回声。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恐惧,那种未知的、什么都抓不到的虚无让他无助极了。
这次他却一点也没感觉到害怕,甚至还能开玩笑说出生死有命的话。
其实他根本不想死,如果可以的话还要活很久很久,看到薄行泽老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会不会变成一个跟不上时代不会用新型的科技产品,变成一个耳背又讨厌的老头,还是依旧儒雅沉稳即便满头白发依然迷人的老先生。
手术室的灯光依旧冷白,祝川看着穿上防尘服带着口罩全副武装的薄行泽,轻轻弯眼笑了一下,无声朝他说了一句话。
“山止,川行。”
薄行泽手指瞬间攥紧,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雾,连忙眨了眨眼睛遮去换成更清晰的画面。
麻醉效果上来,祝川逐渐听不清徐医生说什么,薄行泽的轮廓也逐渐模糊,直到最后陷入无尽的黑暗。
手术足足进行了七个小时,薄行泽像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徐医生说的位置看着他下刀,寒光凛冽的刀片沾染血迹,带血的纱布被扔在一边。
他紧攥着手,呼吸放得极慢,生怕影响了徐医生。
四年前他也是这么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期盼他的到来,最后却只能孤零零的一个人走过来。
这次他陪他一起走,在他睡着的时候也一瞬不离地守着他,等他醒来的那一刻,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说生死有命,其实不是这样。
如果祝川的生命就此终结,他也一定会陪他走。
山止,川行。
麻醉效果非常好,祝川手术后足足六个小时才醒,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薄行泽眼睛通红的样子,轻笑一声:“呀,这是谁家的小兔子。”
薄行泽下颚肌肉抽动,克制着想去抱他的冲动,谨记徐医生交代的他后颈伤口不能乱碰,抖着声音说:“你家的。”
祝川“噗嗤”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胡子都长出来了,你一直在这儿?”
“嗯。”
陆衔洲正好在附近开会顺便过来看看他,靠在门口说:“从你进手术室就一直没合过眼,像个望夫石似的盯着你,你闻闻身上是不是馊了?”
祝川有些心疼地盖住他的手,薄行泽说:“我不困。”
陆衔洲说:“瞧瞧我们祝老师眼圈儿都心疼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爱薄总呢,其实心里头总想着离婚的事儿。惨啊薄总。”
薄行泽脊背一僵。
拨火的人还在添油加醋,“祝老师这种向来只从我身上捞好处的人,上回还打赌不跟你离婚就给乔乔买个超跑呢。超跑我倒是不在意,不是说买不买得起,乔乔也不会开车。”
祝川磨牙,“你滚吧。”
陆衔洲继续煽风点火,“恼羞成怒了。我这不是关心薄总生活么?怎么说也是一起合作过的感情还不允许我一碗水端平了?”
祝川有些心虚,“那个……”
薄行泽攥着他的手,声音压得很低,“不用解释。”
“那时候我是以为咱俩迟早要……”祝川一向不在意别人看法,但此刻却着急地想跟薄行泽解释。
话说到一半却被捂住唇,轻轻朝他摇了下头,“我知道的,当时我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会有离婚的想法我能够体会。”
薄行泽背对着陆衔洲,说:“让乔乔选个喜欢的。”
陆衔洲勾着眉梢笑,“那我就代乔乔收下了,改天再来看你。”
“滚吧你就!”祝川生怕他再翻出点什么旧账来,赶紧撵人走,急切地跟薄行泽说:“也不是你没有给我安全感,就是下不来台随口应的。”
薄行泽一低头,剩下半句话全噎了回去如同羽毛拂过水面般的轻柔一吻。
他的吻一贯是凶猛而充满侵略性的,因为本人的强势所以信息素也是一样让人招架不住,但此刻这种温柔至极的舔.弄却让他更加无法忍受。
“薄行泽。”祝川嗓音黏腻,目的性不言而喻。
“徐医生说你身上不能沾染信息素。”薄行泽嘴上严词拒绝,但动作却丝毫没有收敛,仿佛用吻将他侵犯过一遍,含糊着说:“硬了我帮你用手。”
祝川脸微红,“你也闭嘴。”
“你也不是没在我嘴里哭过。”
祝川忽然发现自己说不过他了,以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这人逼到绝境,耳朵微红地妥协或者是恼怒,现在车速比他还快。
薄行泽心里大石落了地才这么开玩笑,从手术室出来到他醒的这段时间他快把徐医生烦死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抓着他问为什么还不醒。
手术到底怎么样,会不会和上次一样有后遗症,会不会又失败一次。
徐医生气得让他滚,想了想这里是病房应该自己滚,于是怒道:“你能不能稍微相信一点我的专业能力!”
薄行泽说:“四年前你就失败过一次。”
徐医生就差给他磕头,双手合十说:“这次真的非常成功,如果还失败的话我就喊你祖宗,行了吧!”
护士憋笑,轻声给薄行泽解释说:“上次的手术也不是失败,是当时的技术没有达到。而且他的情况特殊才会导致的不成功。现在技术已经比较完善了,而且他的状况也很适合,所以99%是成功的。”
薄行泽这才安心,不合眼也不吃东西,硬是守了六个多小时才看到他睁眼、会开玩笑。
“徐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以后你再也不用吃苦了。”
祝川笑说:“那你记得往后不要易感期就疯了似的咬我,我是个beta你标记不了,撞到再深的地方也一样标记不了。”
薄行泽有些不乐意,“该咬还是要咬。”
“你咬我有什么用?”
薄行泽说:“没有用,就是喜欢。”
祝川莫名从他这几个字里读出了另一种意味,很多事情都没有用、没有意义,但就是喜欢。
“薄行泽。”
薄行泽一看他眼睛发红,以为他是哪儿疼,忙问,“是不是疼?我叫徐医生来!”
“你手机呢?”
薄行泽拿出来,这才发现早已经电量用尽关机了。
“你把电充上。”
薄行泽找到充电器插上开机,一待反应过来屏幕上便立刻跳出一条消息,是用短信发来的。
“四时倏易,山止,川行。”
薄行泽直接愣了,慢慢转身看向病床上的祝川,后者开口将在在手术台上那个无声的话重复了一遍,薄行泽忍不住开口,两道声音相叠。
“山止,川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