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棵灵芝递与他,“知道你是个贪嘴的,这棵灵芝便权作问资。”
无澜小殿下白嫩的小手托着下巴,思考着。
“这可是花界的圣草!难道你还不满意?”
无澜淡定看着我:“父君和母妃不多时前被二叔请去喝茶了。”停顿了一下,又道:“白姨不知道么?”
心中一击,那痛楚便顺着血脉蔓延到了细密的发丝之中,根根作疼直至发尖,鲜明地倒像是血珠一滴一滴从那发梢倒流了出来。
我茫茫然看着空荡荡的赤霄宫。
“我要如何救他……”
无澜眼眸一转,唇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处处透着“我是好人”的味道。
“白姨莫急,母妃跟我说过此事,我定会安全地把金丹交到魔君的手上。”
午夜梦回,遥遥望见忘川的渡口有个身影在等我,一颦一笑一抬手皆在回首一瞬之间……
我抬脚毫不犹豫涉入忘川之中,任凭那些哭喊狰狞的鬼魂缠绕攀附上来,瞬间汹涌而至将我半身浸没,我用手分开这些丝丝缕缕的魂聚之水,细细分辨筛寻这水中的魂魄,我坚信,只要我找,不停地找,便是这忘川之水由千千万万亿亿滴魂魄所聚,我亦能从其中找见属于他的那一滴。
“姑娘,哎!你这又是何苦?”一个老爷爷伸手便要拦阻,被我一把推拒,只得坐回船头,连连摇头,“听老夫一句劝,情之一路,崎岖险阻凶险非常,乃是一条不归之路,迷途知返方为正道,姑娘这般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黑却是害己又害人。”
不晓得找了多久,看不见日头看不见月亮,满目皆是那些流动叫嚣的魂魄,我强聚着阴阳之眼分辨他们,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双目肿痛,我伸手揉了揉眼皮继续聚精会神找寻。
我不能睡,不敢睡。
“小白!你这是在做什么?!”一道刺目的白光划过,我揉了揉眼睛茫然地从梦中醒来。
还未分辨出什么,身体便被大力地拖曳,他将我提起,复又重重地一掼,弃在床边,“你看看你自己的手!看看你的脚!你是在糟践你自己还是在糟践我?!”
我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只不过是抠床板添满了血口而已,并没有什么的。临犀未免小题大做了一些。我从未见过他这般动怒,仿佛我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祸。
他的胸口起起伏伏,双拳紧握居高临下怒视着我,像是气得不轻,“你这是为了他吗!你为了他连灵力都不要,又这样伤害自己!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我茫茫然。
他僵硬了片刻,弯腰将我纳入怀中,轻柔的动作与他适才忿怒的言语截然相反,半晌之后头顶心传来丝幽幽的叹息,“你这般喜欢他吗。”他轻轻抓过我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你什么时候才能看见我呢?你听见里面的跳动了吗?每一下都是我在等你回头的呼唤。”
……
我竟整夜无法入眠,整碗整碗吞噬着蜜糖,再也戒不掉,除了糖吃什么都是苦的,连水都是涩的。
光阴变得很长很长,长得让人难以忍受,临犀只要从公文之中一脱身便来与我作伴,但是,抚琴、下棋、修炼,再没一样能叫我提得起兴致,除了去忘川看小无澜是否回来,我便将自己关在厢房里画画写字,一直画一直画,相信终有一日我可将这世上最后一张宣纸用尽……不晓得是不是耗尽了这世间所有横横竖竖的丝,我就可以断了心中的那段思?
花开了,我就画花;
花谢了,我就画我自己;
你来了,我当然画你;
你走了,我就画一画回忆。
蝉衣后来又来了一次,我们嬉闹了一场,然后躺在枝头休息,此时月色正好,满幕星辉,她的眸里不知跳跃着什么光亮,低低的道:“你可知紫陌是何人?”
我道:“魔君。”
她道:“我想你早便猜到了罢,他便是墨辰帝君。”
我听见自己低低的答了声“哦”。
她又说:“你可知他为何堕仙成魔?”
我道:“大约是不知道的。”
“我将赤霄镜带了来,你自己看吧。”
赤霄镜是赤霄宫的镇宫之宝,专记天界秘辛,蝉衣竟是将它藏入口中,悄悄带到这十一重天来。
镜子里的第一幕,是我在萧夙尘的怀抱里死去。
月明,星稀。
合该是最美的良辰美景,然而,萧夙尘却被骗至人迹罕至的焚祭山。眼看着怀抱里已断气的柔弱女子,男子却是眉间戾气闪动。
“若是伤了我,穆左可就真的没救了。”
樱钗笑得嫣然。
她身后便是焚祭山,那一脸明媚的笑意闪得我想要将她一脚踹进那万丈业火中。没想到萧夙尘堕仙成魔这事,与樱钗相关。
樱钗轻笑着:“你对穆左的情谊感动得我都快哭了,更何况,我与穆左结识已久,岂会害她?”
我只觉得当头一棒。什么?这个女人……她想干什么……
“这焚祭山藏着上古的凶器,萧公子可要小心呢。”樱钗笑意盈盈的抚唇。
萧夙尘眼中怒冲。
“萧公子,起死回生这事可急不得。”樱钗说着。
我听着樱钗张口闭口萧公子,又得知他是因为自己才会跟樱钗来这焚祭山,一时气极攻心。
“踹你下这万丈业火!看你还敢不敢如此嚣张!”一个巴掌扇过去,扬起的手掌却蓦然被握住。
“住手!”
蝉衣慌张地看着我。
“你这一掌下去,我家宝贝镜子可就毁了!”
我只得收手,继续看后续的发展。
“你再在这里废话,小心我废了你——我不是怜香惜玉的人。”
低沉的声音响起,抑着万千怒意。
男人一双墨如黑曜的眸子,眼里只装得下怀里的女子。
樱钗盯着男人的眼睛,想要上前与他说话,却被他眼中的寒意所震慑。
“萧公子好生火爆的脾气,竟是想将我扔下焚祭山?”樱钗挑眉看着陵萧夙尘。
萧夙尘欲上前,却脚下一抖——
焚祭业火异动!
萧夙尘神色一凛,望向樱钗所立之处,几近坍塌。
“不要扔下我。”她求助前方的男人。
“我若身死,穆左便别想复活,你抱着尸体过一辈子吧!”
男子神色一凄,不敢动弹分毫,焚祭业火,灼烧始末。
真是情深意重呢……樱钗眼中一暗。
“你可信我?”樱钗突然开口。
“九鼎只现一次,不容因你出任何差错,不论我信与不信你。”萧夙尘起身,脸上已没有了寒意,竟有几分焦急。
樱钗见他带着穆左的尸身后退,忙的上前,“你不信我?”
“退回去!在原地等我。”萧夙尘喝退她。
“你不信我。”樱钗咬唇。
我看得肺快气炸,自己竟是被这个女人算计了一道。
男人身影顿了顿,脚下越发的不稳,电光火石之间已携了樱钗腾空,方圆瞬时土解崩塌。
透过业火,我仿佛隐见萧夙尘焦急的面庞,却依稀远去。身下的业火越发的灼烧,一个鼎模样的容器却现了形。
焚祭九鼎,上古凶器,内藏九转还魂丹,及妖灵万千。
一旦劈开,便是诛天之罪。
不!不要!我在镜外大叫,可萧夙尘不能听见分毫。
他毅然决然地冲了进去。
周身是一片灼热的业火,萧夙尘猛地睁开眼睛,一声凄厉惨叫出口,便再不能停下来一般。焚祭业火,灼烧始末。火舌舔舐着他的周身,饶是他武功高强,却也神魂俱损。剧痛中他劈开了九鼎,取了九转还魂丹给怀里的女子喂下。
被关押千年的妖灵鱼贯而出。
天空被染成了黑色。
人间又有大祸。
我心下一片凉透,那时我的真身已经重回天庭,饶是喂了九转还魂丹,又有什么用呢。
业火焚烧,萧夙尘终是抵挡不住,意识渐散。不知多久,又被焚烧灼醒,又意识渐散……周而复始,萧夙尘忍受业火,早没了日夜,只是心中对怀中女子的挂念不尽,循环枉绕。
镜子里,我竟然真的醒了过来。
那个女子起身,慢慢的环绕四周。一颗参天古木,方圆十里草木丛生,然眼可见得远处,却是业火肆虐。
女子呆愣半晌,终是抱膝痛哭起来。
后来萧夙尘就这般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左儿,你终于醒了。”来人一脸笑意,素衣而立,好不风俊。
女子恹恹不语,好似失忆了一般。
萧夙尘也不见怪,就陪着她坐着。之后几日,他仍旧是来陪,陪着恹恹的她,时不时的说一些话。她也不大理睬,哭丧着一张脸。
时间流逝,日复一日的流逝着……
萧夙尘也没有想到眼前女子会有复活的那一天,似乎有些贪恋的望着女子的眉眼,“左儿……”
他叹息一声,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无尽的时光中,无论她还记不记得他,他们总归是在一起,他总有时间让她重新爱上他。
女子浑身一僵,止住了大哭声,抽噎着,却没有再推开他,而是轻轻地回抱。
贺蝉衣一翻白眼,收回了她的宝贝镜子。
至此才懂,怅然若失。
大地一片空茫,似乎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我的心,再没了一丝涌动。
“啊……真是难受啊。”
业火间,寒夜里,垂泪已久。
“那日,你死了之后他便发了狂,被魔界公主溟漓,也就是樱钗所蛊惑,去焚祭山拿刀劈了九鼎,千年妖灵被放出为害人间,自此,眉间便有了魔印,他本是帝君,却没渡过这情劫。他成魔之后,仰慕墨辰久矣的溟漓,便化了你的模样,假装苏醒过来,失了忆,守在他身旁。”
我又低低的说了声“哦”。
蝉衣却转头看我,眸里有一种异样的神色,她道:“墨辰早已是帝君,寿与天齐,你可知他为何要下凡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