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像是捧在手中,从指缝里漏下去的沙砾。当人注意时会发现它过的很慢,慢的如同在墙壁上徘徊的蜗牛;而在你没有注意的时候,它仿佛会加快速度流动一般,一回头才发现恍若百年。
李强现在感觉就是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喉咙上被切开的伤口慢慢愈合,而开口能说的话也多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滚!”,“操!”,“干!”这种迫切想与对方发生关系的单字,一路进化到了:“嫂子。”,“贱人!”,“闭嘴!”这种既有称呼又令人有行动欲望的词。
等到写着第二个月的最后一天的日历,从日历本上被撕下来,李强才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秋天。外面的地上那些,总也扫不干净的黄叶开始多了起来。
“嘿,听说了么?”兔子撑着一根拐杖,慢慢腾腾的走到李强身边,支着拐杖,费劲的坐在了这张长椅的另一头。
“什么?”或许是因为伤势的关系,李强现在说话还是沙哑的很。听起来就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一样,而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懒得说话了。
“昨天胡子给我打电话了。”兔子一脸:‘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得瑟表情。
“哦。”李强答应了一声,他把视线从兔子身上移开。继续盯着院子里的,这颗看样子有点年头的大树。
最近噩梦还是在折磨着他,再加上怎么都找不到有关佐罗的消息,李强发现自己变得越来越易怒。每次躺在病床上,都烦躁的想要把肚子上的伤口扯开,看看里面东西长好了没。
也就是坐在院子里,看着这颗树,才能让他找到片刻的平静感。
“哎,我说!”兔子瞟了眼半死不活的李强,眉毛就竖起来了:“最近是缺了你穿了,还是缺了你吃了?怎么你小子越来越像是疤脸那厮了?”
“人家疤脸是不爱说话,你这是黄土埋半截,没话说了是吧?”
兔子骂完李强,眼睛一转,从病号服外面披着的外套内兜里,神神秘秘的掏出半包烟来:“看看,老子从渔民手里换来啥了?”他还把这玩意在李强眼前晃了晃:“这两天你嫂子不在,可算是能开个荤了!”
“哦。”李强又答应了一声,自动自觉的,从兔子手里把烟夺过来。然后给自己倒出一根来叼进嘴里,又看向兔子。那嘴上烟一颤一颤的,显然在跟兔子要火。
“妈的,老子上辈子是不是欠下你小子的了。”兔子从兜里把火柴掏出来,抖抖索索的给李强点上。然后就着这没燃完的半根火柴,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他使劲吸了一口劣质烟草卷成的烟卷,靠在椅子上很舒服的把烟吐出来,然后才对李强问道:“记得你的老相好么?”
“老相好?”李强一皱眉:“劳拉怎么了?”
“妈的,你小子迟早跟傅头一样。”兔子用夹着烟的手指,戳了下李强的脑袋:“那条蛇啦!”
“滚蛋,你才找男人当老相好呢。”李强小小抽了一口烟,他的肺和气管还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只能一点一点来。
“别打岔,这不是说正事呢么!”兔子一瞪眼:“你想不想听了?”
“妈的!”李强骂了一句,感情里外好人,全是您兔子老人家的。老子说句话就成打岔了?
他心里烦躁的厉害,抓着旁边的扶手就想站起来:“妈的,老子自己给胡子打电话去!”
“别介啊!”兔子一把抓住李强的袖子把他拽的坐下来:“你小子最近怎么了?躺床上都跟吃了呛药似得。不管你,你自己都能炸开了?”
“不知道,就是心烦。”李强坐下来看了眼兔子:“你说不说?”
“说说说,您大爷您说了算,小的利马就开始倒豆子还不行?”兔子心里盘算着,等雯雯回来了得问问。是不是最近给这小子补多了,肉没补多少,反而把火给补上来了?
“你老相好好像想要动手来点大动作了。”兔子说完这句看李强眉毛又竖起来了,赶紧改口:“胡子说现在有好几条情报的最终走向,都指向了蝰蛇。傅头觉得不对劲,已经报回国内了,现在在等待国内的消息。”
兔子说完这句之后,就开始默默抽烟了。而李强则还等着他的下文呢,等了一会见没啥动静,转头对兔子问道:“就这些?”
“就这些,没别的了。”兔子低头抽了口烟,把烟灰小心弹到了椅子下面:“保密守则你又不是没背过,电话里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说完之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左右活动了一下有些迟滞的关节,正要抬头说话呢就发现眼前多了双鞋。
那双鞋看起来有些年头,鞋帮上还有点当地沙滩上的细小沙砾,而且鞋面的黑布洗的也有点发白了。
“强子,我说你别总给我烟抽。”兔子低着头又抽了口烟,装作没看到那双鞋:“你肺本身就不好,我身体也没好利索,你这拉着我跑出来抽烟成什么事了。”
“嗯。”李强点了点头,站起来对眼前的老爷子道歉道:“对不起,我不该拉着兔子出来抽烟。”
老爷子把背着的手放开,对李强点了点头。然后轮圆了胳膊,一巴掌就拍兔子后脑勺上了:“混账!”
这一巴掌拍的够狠的,兔子叼嘴里的烟,直接就给拍地上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小子弄来的?海边老黄他们都告诉我了!你小子没事就去他们那蹭烟抽!你要不要脸了?他们嫌你麻烦,甩给你半盒烟,你还当宝了是不是?丢不丢人你?”
李强没敢动,低头看了看兔子被打出来的烟头。其实这哥们是想看看,这一下给兔子*打出来没。
结果,他看到只有根抽到一半的烟,躺在地上静静燃烧,附近也没什么可疑的液体后松了口气。
这边兔子他爹正棍棒教育呢。站在那的李强,就看到外面门口停了一辆吉普车,从车上下来个好像是挺眼熟的人。
因为距离有点远,所以李强对对方的感觉,就停留在挺眼熟上了。
那个从车上下来的人,跟门卫说了几句之后,看样子是在门口登记了一下。接着一手拎个看样子是网兜的东西,就走过来了。
随着距离的接近,李强是越看那人越眼熟。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才发现还真他妈是个熟人。
“团长!!!”李强大喊一声,刹那间什么烦躁,什么憋屈,早就让那股子兴奋劲给赶了个没影子。
他带着颤音,对站在原地的那个人影又喊了一声:“团长!!”然后本来想跑呢,结果虚弱的身体让他快走了几步,就不得不扶着旁边的树干喘气了。
团长,也就是傅学武看到李强过来本来挺高兴的。可看李强在那一扶树干,他想起老嫂子跟他说的李强的伤情了,赶紧快走了几步走到李强旁边。手里的东西直接就墩地上了,胳膊一伸就把李强给架起来了。
“小猴子你皮啥呐!”他也是着急,张口就骂上了:“妈个B的老子有腿,这不是走过来了么,你坐那消停等着就不行了是吧?非得出点幺蛾子才高兴是吧?”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透过胳膊,感受着团长那粗粝的大手上传来的热度,李强发现自己眼眶有点发烫。
“兔子,兔子!!”他回头对在那挨训的兔子喊了几声:“快来,我们团长来了!”
兔子一听这个,赶紧拄着拐杖就站起来走过来。心说可算是逃过了他爹那个大魔王的魔掌,这一回终于得见生天了。
“傅团长!”兔子走过来敬了个礼。
团长当然还记得当初跟他弟弟一起过来的兔子。回了个礼之后,就把自己刚才丢在地上的网兜捡了起来:“走走走,咱们找个消停地聊聊去。来的时候着急,也没准备啥。随便去供销社给你们划拉了点土特产。”
他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刚才背对着他的老娄把身转过来了。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一时间没敢认。站原地愣了几秒之后,才指着老娄喊道:“露一手?”
老娄的记性可比李强他们团长强多了,他走过来拍了拍团长的肩膀:“小傅,当初江边一别都这么多年了,没想到都做到团长了?”
“您老人家可别这么说,真的是让我这张脸蛋子朝哪搁啊?我们军长知道我跟您这么没大没小的,说不定还得拿裤腰带抽我!”傅团长跟老娄敬了个礼,转个头就对李强介绍到:“强子你可看好了,这可是当年在珍宝岛,打的老毛子哭爹叫娘的娄师傅!”
“娄师傅那可是真高手!一套拳下来,老毛子什么远东拳王都是趴地上吃雪的命。让他吃一口,他就不敢吃半口,让他吐半口,他就得把另外半口合着血吞了!”
老娄左右看了看,指着院子一角,那里有着一个石桌带四个石凳正好聊天:“走吧,咱们去那聊聊。”
“行行行!您老人家说去哪就去哪。说坐地上我就脱衣服给您垫着!”傅团长姿态摆的那叫一个低,提溜着东西就跟着老娄走。看李强不动弹,还拉了拉他袖子:“傻小子你呆着干啥,快跟上!”
训完了李强,他低头看了看手里提溜着这点土特产,觉得就有点掉价了。
本来他盘算着是来看李强的。给李强带点顺口的,吃的舒服的东西,也算是有个念想。省的他想家,也让他知道老部队这里,还有人惦记着他。
可老娄一出现,团长的心思就活起来了,他看看李强再看看老娄的背影,开始盘算了。
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招手把等在门外的勤务兵给招过来了。等这个李强没见过的小兵过来,他把提留着的东西给李强怀里一塞,自己把身上所有口袋都掏了个干净,都塞进了勤务兵手里。
“快去,开着车买东西去,酒你就捡着最贵的买。能买多少买多少。”他看勤务兵没反应过来呢,忍不住又踢了一脚:“快点快点,记得再买只鸡过来!买好了,过来的时候记得,从门房捎俩杯子过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