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吧,您老人家说了几次了?”那护士张口就是一嘴京片子:“还醒来了?就欺负我这个小姑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呢是吧?”
她说着话顺着兔子的手指一看,哎呦嘿!
前几天总是在觉得李强醒过来坑人的兔子,这次还真没骗她:“我去找医生!”当时她就转个身,踢踢踏踏的跑了。
李强躺在床上,脑袋刚醒来还有点迷糊呢,看这护士撂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踢踢踏踏跑了,那眼里的疑惑藏都藏不住。
几分钟后,杨医生浩浩荡荡的,领着一票人推着车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让人先把李强的床头给摇起来。
接着才走上来,用手电照了照李强的眼睛,再把带进来的仪器挨个接到李强身上。检查了一遍读数没问题之后,才让跟进来的人都出去。
“好了,外面人可以进来了。”杨医生冲着外面招呼了一声,然后呼啦啦又进来一片人。
这次进来的,可都是李强的熟人了。里面不但有老傅带着胡子和疤脸,更有他唯一能自由行动的队员,也就是白猪。
这帮人进来可就热闹了,尤其是白猪那开心的都快蹦起来了。刚才咖啡猫通知他,他还不太相信呢。结果现在看到人真醒来了,那小嘴巴拉巴拉的,从进屋就没停下来过。
一会:“队长你醒来真太好了!”
一会:“我这几天担心死了,就怕队长你出问题。”
最后别人嫌烦不嫌烦不说,正在那用听诊器听李强肺音的杨医生先受不了了,一指门口就让他先出去冷静下,过会再进来。
等白猪出去门口站岗之后,房间里几个人也安静下来。等杨医生检查完之后,听他对李强伤情的判断。
“强子,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杨医生慢条斯理的收起了听诊器,拿起挂在李强床头的病例。边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的,边对李强开玩笑道:“回头你得跟我说说心得。你是怎么做到每次受伤重得都差一点去了,然后还能缓过来的?”
“也就是你的伤我不能留病例。不然,你信不信靠着给你两次的手术。我回了国,就能把我们院长那个老帮菜,从院长位置上踹下来?”他摇了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当副院长当得我脑仁都疼了。”
“这也显得我医术高了。”他话还没说完呢,接着又‘夸’起李强来:“你左侧肋骨断了一半,有三根插进肺里;脾上开了这么长个口子,给你开了腹腔的时候隔膜都快让血给泡透了。”他用手比了一个三厘米长的距离。
“抢救了十九个小时,三次心脏停跳。”他用手指了指李强喉咙上插着的管:“输的血库都空了,还得组织当时有空的人给你献血。到了后来,你都没办法自己维持呼吸了,我又给你做了插管。”
“你可得感谢一下你的队员,就是站门口那小子。”杨医生朝门外看了一眼,正好和鬼鬼祟祟朝里面看的白猪打了个对眼:“不是他一路把你带回来,估计你小子就真死外面了。”
李强对白猪点了点头。他不能说话,所以他特别想知道,自己这样的伤能不能恢复回来?能不能再上战场?因伤退役的事他不是没见过,而正是因为见过,才格外怕这种事落在自己头上。
并且李强还依稀记得,好像在做手术的时候,有人跟他保证过,不会让他失去肢体,也不会对未来有影响?
杨医生掀开李强盖着的被子,把盖在刀口上的纱布掀起来,看了眼缝合的手术切口,然后又给他一层层重新盖好了。
“术后恢复的不错。”他对一脸担忧的李强点了点头:“你只要能醒来没什么问题。”杨医生用手指了指李强的脑袋:“不过回了国,还有检查等着你,得看看大量失血,会不会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回国?”这两个字,在李强脑海里转了老大一圈,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意思。
看李强脸上又浮现出疑惑的表情,老杨都觉得,自己快赶上李强肚子里的蛔虫了。这头李强连尾巴还没翘起来呢,他就知道后头的事了。
“你不会想在这里养伤吧?”老杨看李强还真的点了点头,噗嗤一下就给气乐了:“你啊你啊,这个地方的医疗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样起码得养上半年,这还是在国内有条件的情况下。”
“在这地方养伤,你就得照着一年起,还是老天爷得照看着你!”老杨摇了摇头:“你信不信一个护理不到位,你身上就得长出蛆来?再说你小子说不定还有后续治疗。”
说道后续治疗了,老杨就忍不住拿站在旁边听到这一段,赶紧闭着嘴,想努力把自己变成盆景,一副乖宝宝样的兔子说事:“就说这个后续治疗吧,谁知道你们这帮人,会不会再给我整出点幺蛾子来?就像是某个徒手拆车门,都快成为传奇人物的病人。”
“嚯!好厉害啊!徒手就把车门拽下来了!嚯!好厉害啊,徒手哎!!”老杨那语气,就跟看到天桥上有人胸口碎大石,回了家跟家里人讲故事的好奇孩子一样。
“可是,他就不能仔细瞅瞅,找找车门上的解锁按钮么?”
李强躺那噗嗤一下就乐了。他笑完才意识到是在笑兔子,又赶紧的把笑给憋了回去。
兔子听这个可就不乐意了,忍不住在那咕哝道:“我不是着急么。”
老杨没搭理他,接着说道:“结果那一下倒好,大腿上子弹刚挖出来,本来动脉就是点擦伤养养就好了。他这一使劲好么:动脉崩了!”
“这还不算,知道他为什么躺着没满地乱蹦么?”老杨头也没回,随手指了下身后:“全身能断的肌肉纤维,和肌腱断了超过三分之一,要不想落下终身残疾,那就得卧床静养半年,这还是至少!”
说完这个老杨就转身了,先一步开口堵死了兔子的嘴:“第一,石膏不能拆!第二,你想不落下残疾,就得老老实实躺着养。我能保你恢复到正常水平的四分之三!第三,在这里养着也行,最多恢复三分之一,你下半辈子喝水都得趴桌子上拿舌头舔!”
老杨说话的时候,李强还没反应过来他所指的那四分之三是什么。只是在那跟着傻笑,他是心里高兴,自己认识的人都活的好好的。尤其是看到,白猪在那鬼鬼祟祟的从门外探头看,他就真心高兴。
“你也消停坐着。”老杨说完了兔子就看向正在那拄着拐杖倒水的咖啡猫:“你身上本来就有旧伤,这次差一点把脚跟肌腱给跑断了,就不能老实养着么?脚腕子上打石膏还不够,非得让我把你跟那小子一样,打上整条腿才高兴?”
老杨真是对这帮病人操碎了心。他根本就不像是什么医生,而是一个面对满地乱窜的小萝卜头,一脸生无可恋,和无可奈何表情掺杂在一起的幼儿园老师。
这边老杨交代完了,可是李强他话还没问完呢。但他又不能说话,着急了半天,才看到老杨手里攥着的笔和病例,勉强抬起手就想跟老杨把这两样要过来。
“你要看?”老杨对李强扬了扬手里的病例,接着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来塞进他手里:“病例不能随便乱写,就算是回头要销毁,你也得尊重点我们的劳动成果!”
李强接过那个本子之后,费力的写了一行字:佐罗怎么样?
这行字写的是歪歪扭扭的看着跟个喝多了的蜘蛛,醉驾开车留下来的痕迹一样,老杨歪着头看了半天才明白李强想问什么。
“你问你另一个队员?”
李强点了点头,他还记得佐罗上车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知了,现在病房里又看不到他,不由得有些着急。
“人没事。”老杨知道李强最想听什么:“不过得跟你一起回国,他这个位置压迫性骨折。”老杨指了指自己胸口剑突那里,又向上延伸了一点:“连带着还有肺部损伤。我这里医疗条件有限,他回去还得做一次手术,不然容易落下后遗症。”
知道了这个李强就安心了,他低头在纸上写了大大的两个字:谢谢!
这两个歪歪斜斜的字,真的是能代表他所有的心情,又无法代表他心中饱含着的谢意。李强相信要不是杨医生在这里,他们真的就剩不下几个人了。
“行了,废话你就别多说了,好好养伤。”杨医生站起来把病例挂回了床头,轻轻拍了拍李强的肩膀。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站住了脚步,转个身对屋里的人说道:
“出于保密条例我是什么都不能问,我也不能乱猜。”他看了眼电视上进行到尾声的大阅兵,想了想后突然说道:“我那帮小子们应该有录像,他们要给有轮班的人录上,让他们回头看。到时候,我让他们给你们把录像机和录像带送过来。”
“这哪好意思呢。”老傅赶紧过来推辞一下。
结果老杨却站直了朝屋里人敬了个礼。须弥之后,他把手放下来,既是对老傅说,也是对其他人说道:“这是我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仅能为你们做的。”
“谢谢!”不知道为什么,老杨看着屋里这帮伤的伤,病的病,没伤的也疲惫的眼圈发黑的人,就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发热。
“说句实话,你们可别生气。”老杨站在门口抿了抿嘴唇,把手随意插进了白大褂的兜里,跟房间里的人说道:“我也有个儿子在国内,今年就十二岁了。”
在众人正好奇他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老杨看着屋里最里面的李强说道:“等他长大了,我送他上大学,送他去学医,也绝对不送他去当兵!就算是当兵了,也绝对不让他当这个兵!”
“辛苦你们了!”他又敬了个礼:“谢谢!今天我爸带着我儿子去看阅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