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花气如火山。
拎起手中正在擀面的擀面杖,结结实实就朝麦满香身子上砸了去。
“好啊!敢说你哥不要脸!说的好像你要脸似的!麦满香!你自己做过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要我说你吗?平日里看着你是二弟家的女儿,我对你处处忍让宽容,没想到还把你的小脾气惯出来了啊?不要脸!来来来,说说你哥哪儿不要脸了!他再不要脸,他也是男人,你一个女人还敢说他?”
杨花思想愚昧又护短。
麦满香真的是气不过才口误说了一句不要脸。
反应过来后,早已经想改口,但是杨花哪里给她机会?
拎着擀面杖就将她追着院子打了一顿。
打到最后,嘴里更是叫嚣骂着:“反正你哥也是因为你才会被打,你又一门心思胳膊肘朝外的嫁邱铭衍,将来就不算我麦家的女人。你既然掏不起钱,那你也就陪屯子去住一次院吧,我看看你疼不疼!”
意识到杨花要这么打她,麦满香早就又怕又难过,哭着想要跑开。
但是山里女人一旦打架岂是那么简单的?加之以前看着邱铭衍的情况,杨花有求于人自然乖顺,如今明白邱铭衍一没钱,而不能再挣钱,杨花早就无所畏惧。
抓着麦满香的头发,不让她跑,杨花上下其手的一边打,一边掐拧。
不一会儿,麦满香衣服散了。
不一会儿,麦满香头皮又一大把头发被扯下。
不一会儿,半个山村都能听到麦满香哭爹喊妈的哭声。
最后,也还是林翠花跟麦世龙来了,杨花才住手。
但是……甭管昔日麦世宏家对麦世龙家再多温顺,唯命是从,这家里的儿子被麦满香的“女婿”打住院了,女婿又没钱,一家两个男人又身体健硕,她们不敢打。
自然就开始跟麦世龙家一家开说两家话,冷沉了语调。
“我说大哥,这不是我们不给你家面子,只是我家屯子这个样子,邱铭衍又说医疗费他该掏的掏了,剩下的他不管。你们家真的半点给钱看病的意思都没有了吗?你们闺女是闺女,我们儿子就不是儿子了?这也是你们侄子吧?真拿我们家这么多年当狗使了?”
话很粗糙,杨花愤懑。
林翠花自然也不服,所以很快,两家妯娌就扭在一起厮打起来。
这等场面,直直吓坏了麦满香,毕竟从她记事起来,大部分时候都是看到大伯一家温顺好说话,跟三婶家再怎么吵,却从没跟自家吵过的……
最后,麦世雄家听到消息,自然也赶过来劝架。
听到一切事情的起因后,陈春梅也不知道该怎么扯这个说不清的烂账,只能最后环顾一圈后,也狠狠唾向麦满香。
“还不都是因为你这个贱货才这样!”
麦满香这是今天第三次被骂了,颤抖着心,委屈着双眼,她道:“三婶……”
“别叫我三婶!我们家没你这个赔钱的贱货!好好的,前些年给你说了镇里的老牛家儿子你不要,人家也是在县城里都开一家小超市的,非要一门心思缠在邱铭衍身上,扑就扑吧,如今却扯来个这么样的破事,你没看邱铭衍如今只会种地,也不打算出去了吗?而且我们全家精神都费在你身上,如今却招来了一系列祸事,我们这小命能不能保过明天还两说呢!”
陈春梅气的怒不可遏。
杨花就愣了愣,问:“什么能不能保的过明天?”
那次邱铭衍带着邱茗心来说亲时,杨花一家正好在县医院里照顾儿子,所以并不知道。
此刻见状,陈春梅就零星几句将邱铭衍那日说的话转达了。
当场杨花就气傻,道出一句:“好啊!原来还有这样!”就更气愤的开始跟林翠花厮打起来。
“林翠花!我们家这辈子被你们家害惨了知不知道!”
妯娌撕扯。
麦满香则是彻底的双眼含泪,顿了顿,飞快的跑先了邱铭衍家。
……
邱家。
此刻院子里的一棵水杉树已然在秋色的吹拂下变红,悦悦当时来时,还是一片绿色,她还在那种郁郁葱葱下看着邱铭衍跟她讲一些草药的作用。
那时两人面对面,她的脸颊露着甜蜜幸福的浅笑,他会看着她,想要抱进怀中,或者趁家人都没看到时,亲亲嘴角。
此刻……
水杉树树叶开始枯黄变红,徐徐开掉。
落在邱铭衍的脚边,全是一地伤感。
邱铭衍在刨今天从地里挖出来的土豆,似乎在准备过冬的粮食。
麦满香冲进来时,看到这一幕,就委屈哭道:“铭衍哥……”
邱铭衍抬起眸子,看了麦满香一眼,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
麦满香更加委屈,含泪走到他身边就开始诉说刚刚发生的事情。
然而,结果是让她绝望的。
听完絮叨,邱铭衍抬起眸子重新看了一眼她脸颊通红,全身凌乱的模样,浅浅问了句:“你被打了?麦家现在闹翻了,正在打架?”
“是。”麦满香双眸殷切颤抖。
“哦,关我什么事?”
刹那,邱铭衍的一句话让麦满香狂躁了,本坐在邱铭衍面前的动作,此刻定定站直,后退两步,不置信的哭吼道:“什么叫关你什么事?铭衍哥,我们快结婚了,你是我未来的丈夫!而且他们是因为你的情况才这么打我加撕扯的,你其实并不会被封家追杀,现在是法治社会,他们不敢这么说。你也其实还有钱,对不对?”
潺潺的眼泪飙流。
邱铭衍却一下笑了。
停下手中的活,邱铭衍道:“你现在还能抱有这种幻想,我是该说你不务实呢?还是天真呢?我确实没钱了,连从这座大山出去的火车票钱都没留,而且得罪封家的结果注定是会惹祸上身,我承认,当今法治社会封家不见得会对全村人怎么样,但是不会放过麦家跟我是必然的。所以,你找我哭有什么用?哭了也是这个结果。”
倏然,麦满香流泪的更加绝望,后退,麦满香摇头道:“可是……我是你未来的媳妇,你不应该这么对我的,最起码,你应该现在帮我去劝劝我们家的人,也安慰安慰我。”
邱铭衍却笑得更加讽刺,“劝劝?抱歉,我巴不得看到你们家你这样。另外,安慰……”
扫过麦满香脸上哭惨了的颤抖,他平静道:“我来安慰你,谁来安慰我?麦满香,从我答应跟你结婚的那一刻,我再也没有半点安慰你的心思。你或许是我未来的媳妇,但你记住,这就是你以后要面临的,我不会安慰你,甚至不会碰你,我们之间除了结婚的虚名,连个孩子也不会有,你被别人骂了,打了,我既不会心疼,也不会帮你出头。你要是对这也有幻想,我不妨今天再跟你强调一遍。所以,你不希望我现在笑的更得意的话,就出去吧,别自讨没趣。”
说罢,邱铭衍就继续开始刨土豆。
这样的绝情却宛如在麦满香心口狠狠刨进去一个坑,刺痛从最深处挖出来。
眼泪如绝地的洪水。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在她们家闹的这般鸡飞狗跳的时候,邱铭衍居然能是这种态度。
然而,邱铭衍像是对这不满意,要让她绝望一般,看了看周围的土豆量。
邱铭衍道:“不出去也行,干活吧,正好家里活多,还没人搭手。你来了就帮干干活。”
刹那,麦满香宛如世界末日。
眼泪更汹涌飙出的一瞬间,此刻委屈到极致,还没人心疼安慰的身影就唰地转身跑了出去。
捂着嘴,她边跑边大哭。
人影离开……
邱铭衍抬眸看了一眼。
顿了一会儿,堂屋内,邱茗心走了出来。
先前的话,邱茗心都听了个完完全全,站定邱铭衍身边,邱茗心道:“真就让她这么哭着跑出去?万一再自杀怎么办?”
闻言,像是提及了什么让邱铭衍最绝望的事情,他停下手中的活,擦了擦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垂眸叼了一根,点燃。
抽了两口后,浅浅道:“我最后悔的事情是没看着她亲眼死了,如果时间能倒退,我一定不救她,就让她这么死掉,甚至会杀了她全家,大不了偿命。”
听到这样绝情又冰冷的话,邱茗心心情狠狠跳了下,看着邱铭衍,错愕,“哥……”
邱铭衍却更讽刺笑笑,“很冷血对不对?不过这就是我最真实的心情,茗心,哥早在悦悦离开那天就已经死了,所以未来不管做什么事,你都看开点,爸妈这辈子只能靠你跟洺均照顾,如果有下辈子,告诉他们,我会好好孝顺他们的。”
意识到邱铭衍以后要做什么,邱茗心立刻蹲跪到他面前,绝望的摇着头,“哥,不要,别做傻事,说不准封小姐还在等着你,说不准那个封先生也会帮你,再等等,等等就一切会有转机。”
“我只怕等来的,是让我更绝望的消息。茗心,你知道为什么到现在封家人还没出现吗?”
提及那确实也让他们家心惊胆战好几天的家庭——
大哥在神思回归后的几天,跟他们简单说过,按照封父的心情跟脾性,应该很快会派人来打断他的腿,或者弄残废他,封成瑾应该会帮,但是也只能帮他处理立场,帮不了他身上的伤。让他们家的人如果到了那一步,不要去起争执,留了个电话,让他如果有事,就打那个电话。
邱茗心他们这段时间都是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此刻,邱茗心摇了摇头。
“或许,是因为已经分了,所以就打算不计较了?”
刹那,邱铭衍笑了。
那样的笑很绝望,很苦涩,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行尸,惨到每一根筋骨都在错痛。
“不是,而是——如果我猜的没错,悦悦应该怀孕了。”
“怀孕?”邱茗心刹那一声尖叫,这句话,让刚从堂屋内出到门口的桂兰芝听到都身子颤了下。
邱铭衍颔首:“她的经期一贯很准,住这儿的那几天我们都忙着麦家的事情,没太注意,我现在事后想想她那段时间的反应,应该是怀了。”
“所,所以……”邱茗心看着如今哥的反应,心痛的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到了极致。
邱铭衍苦涩,一刹那,眼眶也夺出了什么水光,“所以,我宁可她父亲来打我一顿,或者怎样都可以,起码说明悦悦是安全的,他们才会将气都撒在我身上。但是他们不来,就一定是悦悦做了什么可以让她父亲可以妥协的事,茗心,我的孩子可能已经没了,或者说,悦悦已经被送去了美国,或者已经选择了嫁人。大哥跟悦悦这辈子不可能了,甚至连面都不会再见一次,你能明白吗?”
顿时,映在邱茗心水光眼神里的,是邱铭衍同样颤抖氤氲的墨瞳。
人到了这个年纪,终于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离幸福那么咫尺的时候,却再也无法伸手触摸。
还有什么比夺子失妻更痛的吗?邱茗心无法想象,却俨然能理解为什么大哥现在会有想杀了麦家人的心思。
所以映在她瞳孔里的这个男人,辗转彷徨,一根烟抽了两口,也吞吐不了他此刻心底的绝望与痛苦,眼泪滚落的时候,邱铭衍将烟蒂碾灭在院子的泥地里。
转身,邱铭衍就进去了柴房,将自己关在里面,隐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时——
整个邱家,都跟着一起红了眼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