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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二十章 能移霖雨功,自致禾苗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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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从京中莫名消失的事自是没有瞒住皇帝,欲仙一方面四处派出人手搜寻太子的踪迹,一方面几次旁敲侧击皇帝对太子的态度,却都被皇帝借着询问炼丹之事打岔混过去了。

欲仙大感得罪了菊妃的不便,没人吹枕头风,这话进了皇帝耳朵转了个弯就又出来了。他只得在丹药上动了手脚,致使皇帝体热,旦旦而伐,夜夜不空,这才悄无声息地背着菊妃塞了几个美人进后宫。

其中一个来自江南的美人生得娇弱柔美,能歌善舞,身似拂柳,摇曳生风,一口江南小调唱得年迈的皇帝宛如回到了少年情动时,径直从龙椅走下来,亲口为她赐了封号,封为仪美人。

这一日,皇帝歇在仪美人宫里,清早醒来时,发觉身边空无一人。他缓缓起身,为自己斟了杯茶水,昨夜的龙精虎猛让他有些自得,不由得只着了中衣在殿里散起步来。这时候,听见了女子轻唱的江南小调:

“采莲南塘东,残荷日渐穷。世人爱莲子,谁惜空莲蓬?新竹发嫩笋,旧竿生蠹虫。宁欺白头翁,不欺少年穷。”

皇帝眯起眼,蓦地感到巨大的虚无之感席卷而来。方才的轻快自得倏然无踪,他踏着沉重的步子到了一旁的榻上落座,靠在榻边,深深地喘息着。

不一会儿,哼着小调的仪美人进了房来,正对上皇帝看不出喜怒的脸。她拿起仰和,塞在皇帝身后,自己则倚在皇帝的腿边坐在脚踏上:“陛下,您醒了。”

她刚刚出浴,带着一身沐浴后的少女清香,暖暖的馨香,让人不由得沉浸其中。

皇帝稍稍释然,伸出手来抚了抚她发梢犹自带水的秀发:“你怎么醒得这么早?”

仪美人笑嘻嘻道:“早上我想起昨天皇上跟我讲的战场往事,想到皇上的英姿,一时就睡不着了。”

皇帝长叹:“那是朕十几岁时候的事了,朕现在是老了。”

仪美人一派烂漫:“太子现在也十几岁,他是皇上的儿子,是不是和皇上当年一个样子?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太子呢~”

问话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她不由得扬起明媚的小脸,向她的丈夫、她的主人看去。

年迈的皇帝面沉似水,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傍晚,欲仙入宫侍君时,皇帝正坐在书房内从高高的梯子上,他手里拿着厚厚的书册。欲仙一抖拂尘,提气腾空而起,将皇帝从梯子上扶回了地上。

他把新炼出的仙丹呈给了皇帝,正是皇帝近日一直吃的。

皇帝喘平了气息,把手里的书扔在了桌案上,拿过仙丹,叹道:“国师啊,你平时除了读老庄,研习道法,可还读史书?”

欲仙扫了一眼那几本书的书名,恭敬道:“贫道一心向道,不读史书。”

“呵呵,你是出家人,你与历史无关,可朕,与历史有关,”皇帝长叹一声,将手里的仙丹放下,“自古以来,采阴补阳的都是无道昏君,朕如今这样夜夜不空,以后青史不知道会如何写朕啊!”

见皇帝如此惆怅,欲仙微微一笑:“皇上是想尽快修得长生不老术?贫道倒是也有个法子——”

“快讲!”

欲仙露出踌躇满志的笑来,一字一顿道:“接——仙——台!”

怀来这边,天光蒙蒙亮,冯素贞起了个大早,便趁着日头还没升起,到院子里练了套简单的剑法,权当晨练。

一套剑法舞罢,冯素贞手腕一转,以剑做笔,在空中写起字来,点、格、劈、撩,刺、划、扫。

“好——好一套永字八式!”身后忽的传来一声喝彩。

冯素贞收势回身,正看到宋长庚笑眯眯的模样:“让宋先生见笑了,我随便挥的几下,还得了宋先生的雅名。”她客气了两句,便在黎明昏暗的晨光里,看到宋长庚周身的白雾。

宋长庚上半身都被这白色的烟雾笼罩着,而这古怪呛人的烟气里似乎还带着一股子香气。冯素贞定睛看去,烟雾之间,她看到宋长庚嘴里叼着一个瓷制的物件,燃着红色的火星。她不由得问道:“宋先生这吞云吐雾的,是什么来历?”

宋长庚笑道:“驸马不愧是状元郎,吞云吐雾这四个字,用得恰当。这个啊就叫烟,宣府那边,管这个叫烟酒,抽着提神醒脑。老朽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得抽两口才有精神。”

冯素贞奇道:“这东西我没听说过,是番货?”

宋长庚点点头:“对,番货。这东西原本只在八闽两广之地才有,老朽的兄长曾是广州知府,我随他在广州任职,才沾了这东西。北方原是没有的,前朝辽东闹事时候调用了广府兵丁,这才传到九边来,渐渐也有人种了。这两年通了商,南来北往的行商多,我也抽到了些从前抽到的那些番货,不过到底是少,只是偶尔能拿到些。”宋长庚说着,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冯素贞知道老人家这是想起了过世的亲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起了剑。

宋长庚拍拍手,抖落身上的烟灰,站起身望了望天色,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出城去吧!”

这事是宋长庚与他们说过的,冯素贞点点头,把太子和天香从床上拖了起来,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城外行进。

今日,他们是去安龙骨水车的。

怀来郊外,永定河旁,足有三丈的龙骨水车搭了起来,看着太子挥汗如雨地与普通村人一起敲打楔子,宋长庚在一旁捻须微笑。

烈日当空,水车组好了,六个精壮的汉子上了踏板,搭着横杠高声唱起了车水号子:“一二三四呼呀嘿,儿郎协力踏骨头;山岗险峰脚踩穿,四平八稳不磕头;五黄六月水如油,龙王老爷不点头;妻儿饿呀爷娘愁,拔草扒皮没活头。九踏龙骨水倒流,十里八乡好年头;踏遍骨头三千哈,腊月先割肥猪头!”

天香前世在南方见过这个,遂转头对冯素贞解释道:“这水车一日需得四百转,所以需要用号子记数。他们唱的每一句打头都代表一个数字,哈头歌一唱十二句,十二转为一哈,一个夏天唱下来,便有三千哈。”

冯素贞惊奇:“你怎么知道的?”

天香不以为然:“我聪明啊。”

冯素贞:“……”

河水随着翻车的扇叶转出洁白的浪花,自永定河汩汩而出,沿着事先挖好的陇亩沟壑脉脉流去,滋润着干涸的禾苗,泛着晶莹的亮光。

四周一片欢腾,其余村人扛着另一架龙骨水车去了河流的另一处,想必偌大个村落,一架水车是不够用的。北地多旱,多几架水车,可大大减轻劳力,让农人有能力种出更多粮食。

太子一大清早就跟着宋长庚组装水车,累得直喘气,天香看他平素白白嫩嫩的一个少年晒得一身通红,就拦住了他,带着他到河边的树下歇息。

他擦着汗,接过水囊一饮而尽,坐在树下盯着龙骨水车的水流看得出神,忽的诵道:“既如车轮转,又若川虹饮。”

天香望了望冯素贞,二人相视一笑。冯素贞接道:“能移霖雨功,自致禾苗稔。”

太子一声长叹:“这就是活物啊——”

车着车着,自板叶里转出一条晕头转向的大鱼来,站在宋长庚身边的此地甲长哈哈大笑,嘱咐身边的妇人把鱼打理干净,就在水车旁生火,拔了些田里的时蔬,直接烧了一锅鱼汤。

天香几人的午饭就是这一顿鲜美的鱼汤,太子喝了三大碗后,颇不好意思地说自己还饿。方才那甲长一阵大笑,捡了树枝把生的火扒拉开。几人这才瞧见柴火下面的土是翻过的。甲长把土翻开,看到里面是被柴火k熟了的板栗和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宋长庚轻咦了一声:“咦,怀来也有了洋芋?”

甲长笑道:“是南方的行商带来的种子,好种得很,如此k熟,很是香甜,宋先生,几位公子尝尝看。”

太子吃得一头一脸都是土,却觉得香甜无比。

几人吃过饭后,另一部水车也搭好了,几人便告辞向城里回去。

宋长庚心情很好,又扯着几人认了好些庄稼。

太子和冯素贞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几次三番张冠李戴,五谷不分,天香在一旁哈哈大笑。

“哎呦,大蒜和水仙都分不清……”天香揉着肚子,笑得撕心裂肺。

冯素贞不动声色地加快了步伐,和一起被嘲笑的难兄难弟太子走在一起。天香自知自己有点忘形,小跑几步继续对着板着脸的冯素贞嬉皮笑脸,要逗她笑一个。

太子看不下去了,严肃道:“妹妹,你怎么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少爷。”

冯素贞:“……”

天香:“……”

一路笑闹着回城。

太子灰头土脸的,一进宅院就直奔去洗澡了。宋长庚却道心情好,要去城南打两斤老酒,再去买几两烟叶,冯素贞不放心老人家,便带着单世文跟着一道去了。

热气消退,天色将晚,家里请的厨娘已经备起了晚饭,袅袅炊烟升起,阵阵饭菜香气传来,让天香只觉得满心安恬。

耳畔生风,天香向院子中望去,一剑飘红翩然落地。

“近来欲仙帮的人少了许多,可能他们放弃了宣府这边,去了别的地方吧。” 他近日一直在怀来周遭巡视,见到欲仙帮的人,就设法将他们引走,大半个月以来,效果显著。

天香对他的勤勉很是感激,邀他坐下一道吃饭。

天暗了下来,外出的人仍未回来。

直到太子都忍不住出来说饿了,宋长庚和冯素贞仍未回来。

夕阳完全沉了下去,天香的心也悬了起来,见她频频望门,一剑飘红持剑起身:“我去找找他。”

天香拦道:“不必,剑哥哥你对怀来城没那么熟。驸马身手很好,我相信她不会有事。可能被绊住了吧。”

正说着话,门被叩响了,开门一看,正是一脸阴沉的宋长庚,他身后跟着冯素贞和单世文。

宋长庚沉着脸直接进了房。

“怎么才回来?”天香忍不住小声向冯素贞打听。。

冯素贞笑吟吟地提着手里的物什:“没事,没事,怀来蕞尔小城,商贾虽多,东西却不好买。”她神色如常,不慌不忙地掩了门。

天香将冯素贞和单世文拉进房里:“怎么了?”

单世文侧头看冯素贞,冯素贞长叹一口气。

方才宋长庚没买到烟叶,径直去了自己的烟友——怀来知县府里,却看到怀来知县一脸愁容。任职的第三年,他的考成忽的改了,税赋的比重大大提高,这意味着,怀来的商税和丁税,都要提了。

至于加倍的原因,知县也不明就里,只说是京里向地方要钱。

天香心一沉,向单世文问道:“京里有消息吗?”

单世文大摇其头:“京里没听到什么风声。”天香心生狐疑,回房把鸽子“长公主”放了出去。

饭还是得吃的。

冯素贞去宋长庚房里请了几遭,总算是把老爷子喊了出来。

席间气氛略显沉闷,只有太子吃得欢畅。吃着吃着,他忽然把头抬起来,问道:“宋先生,龙骨水车装好了,是不是可以教我,怎样做能飞的木鸟了?”

“啪”的一声响,宋长庚气冲冲地扔了筷子,抖着食指指了太子一阵,怒气冲冲地回房去了。

天香揉着额头,太子一脸茫然。

绕了半个多月的圈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一般。难道非得跟前世一样,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自己这个哥哥才能清醒一些?

晚饭后,太子闷坐在院子里。他自己用做水车剩余的木料做了个竹蜻蜓,双手一搓,飞上了天。

天香接住了那蜻蜓,坐在了太子身边:“哥哥,怀来要加税了,宋先生心情不好,你就先别提你那木鸟的事儿了。”

太子“哦”了一声,歪着头想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道:“为什么加税了就不能提木鸟的事儿呢?”

天香:“……宋先生心系民生,一旦官府加税,百姓日子就不好过了,他心情不好,自然不想跟你聊木鸟。”

太子仍是不解:“加赋之事,未必就是坏事啊,兴许是朝廷有要紧事,为着民生大计,不得不加。况且,就算他心情不好,也可以跟我聊木鸟啊,说不定聊着聊着心情就好了呢?我每次聊木鸟都很开心啊。”

冯素贞的声音自身后悠悠响起:“因为在宋先生眼里,你是太子,你有你的责任。对于太子而言,百姓应该比木鸟更重要。你不跟他聊百姓,而是跟他聊木鸟,他就更不开心了。”

太子惆怅:“我宁愿自己不是太子,我只想做个木匠。”

天香气结,冯素贞却是笑了:“你真的想做个木匠?”

太子看着天香的神色缩了缩脖子:“我……”

冯素贞问:“你觉得白日我们见到的村人的生活怎么样?”

太子眼睛一亮,道:“很好啊,田园牧歌,衣食无忧。想吃鱼,就从水里捞鱼,想吃肉,就杀猪吃肉,还有那么多新鲜的蔬食,都是我在宫里不曾见过的。”

冯素贞点点头,她唤来了一剑飘红:“剑大侠,明日托你带着太子去乡下住几日,我到时候写封信给你,你带给那地的甲长就好。到时候,又要托你照拂太子了。”

太子是怕一剑飘红的,听她这么安排,一时有些犹豫。

冯素贞道:“乡间能人不少,几乎人人都会木工活计,说不定有人会造木鸟呢?”

太子道:“就这么定了!”

太子兴冲冲地打点行囊去了,天香对冯素贞这般主动的决定有些茫然。

冯素贞摇头叹息道:“不管是你还是张绍民,都太宠他了。”

就算他几经困厄,都始终没有真正吃过苦,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弃如敝屣的太子之尊,背后是多少代价换来的。

是他父亲、曾祖的多年拼杀,是忠臣良将的默默守候,是黎民黔首的小心供奉。

天香哑然。

父祖荣光,他自幼省得;臣子之忠,他视之当然;唯有黎民的付出,他从不曾见。

“你说得对,”天香沉沉道,“他从未真正从自己的身份中走出来过,所以天真地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舍弃这个身份。”前世天香并未亲身经历太子的蜕变,她只是照着自己对付侄儿的法子去教育自己的哥哥,妄想名师出高徒,难免药不对症。

冯素贞淡然一笑。

翌日,面无表情的一剑飘红带着兴冲冲的太子走了后,宋长庚才晓得她们的决定。他并未反对,只是向天香求去,天香和冯素贞再三挽留,才让宋长庚暂时留下了。

不知怎的,等了一日,“长公主”始终没有回来,这是天香唯一和京里联系的通道,她不好利用其它渠道去联系张绍民,只能耐着性子等着。

冯素贞带着单世文自外面打探了一圈回来后,一脸凝重。

天香心里一紧:“出事了?”

冯素贞摇头,缓缓道:“不,还不知道加赋的事,我是看到有人在找宋先生?”

天香诧异道:“怎么有人找他?”

宋长庚的亲族在数十年前的战乱之中屠戮殆尽,只余他一人茕茕孑立,江西老家早已没了亲人,按说已经没什么人会来找他了。

“难道是你前阵子打探宋先生惊动了京里?”天香惊疑,问向单世文。

单世文挠头道:“不会不会,家兄是怀来的卫所指挥使,我找人托的是他的门路,和京里没有牵扯。就算有人知道是我哥哥找人,也不会牵扯到公主身上的。”

“我看不像,”冯素贞道,“打听宋先生的是一位妙龄少女和她的家人。我与单世文尾随他们到了他们寓所,又在他们住的逆旅周遭打听过了……是徽州商贾,料想应是与欲仙帮无关的……”

冯素贞说着说着,便看着天香双眼发直,神游天外。天香早在冯素贞提到“妙龄少女”之时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推论出来——严格来说,是编了好几个话本出来。

宋长庚年轻时倒确实是在徽州做过官儿,莫非是宋老爷子年轻时候的沧海遗珠找上门来了?不对不对,宋老爷子九十高龄的人了……天香思绪正如脱缰野马狂奔之际,脑门上一痛。她醒过神来,看到冯素贞施施然收回了指头:“想什么呢?一脸诡笑。”

“没什么没什么。”天香嘿嘿笑着,骤然伸手勾住冯素贞的肩膀,冯素贞肩背一紧,顿时就想挣开,却还是忍住了。

天香当然晓得冯素贞的僵硬,却故作不知地懒洋洋道:“有用的,那徽商的底细你可打探到了?”

冯素贞点头:“方才我与单世文跟着她到了她客居的逆旅——前些日子咱们在怀来转悠的时候认识了不少行商,恰巧那卖玉石的褚老板在那间逆旅,我向他打探了下。那女郎姓程,是徽州的墨商。徽州歙县是天下墨都,那女郎正是歙县人,又是姓程,想来可能是制墨大户里出身的。”

“姓程跟制墨有什么关系吗?”天香奇道。

冯素贞叹了口气无奈笑道:“唉,笔墨之事,是我辈读书人的爱好,公主了解不多也是正常的,只是这——说来话长啊。”

冯素贞语带揶揄,天香自是知道她又要消遣自己,柳眉竖起:“爱说不说,我去找宋先生问去。”说罢作势要走。

“别去别去,”冯素贞拉住她的袖子,小心道,“宋先生年纪大了,他此刻又情绪不好,若是真来的是什么什么人,老人家情绪不稳可怎么办?”

天香绝倒:“你是不是也想着那女郎是宋先生的沧海遗珠?”

“什么沧海遗珠?”冯素贞正色道,“那少女姓程,恐是宋先生故人的后人,闻臭公子这是想左了。”

天香哼了一声,背过身去,就听到单世文小声咕哝道:“当然不是咯,驸马回来路上还跟我念叨年龄对不上。”

天香斜觑冯素贞,笑得意味深长。

“咳,今日毕竟时辰晚了。”冯素贞道,“我觉得,明日还是上门拜访,打探下那程姑娘的来意,毕竟我们还是要藏形匿迹,真被她打听出了什么,怕是不好。”

“这笔墨啊,是读书人的事儿,我可不应该搀和。”天香摇头晃脑道。

冯素贞哑然失笑:“来来来,我与公主讲讲程墨的事。”

见二人这般情状,单世文知趣地退了出去。

制墨一技,说是匠艺,却又伴着华夏文明而生,源远流长。

此技源自上古,成于魏晋,发之盛唐。

自宋以降,诸多制墨名家在墨史上你方唱罢我登场,到了前明万历朝,程墨便是当时天下数一数二的名墨,烟轻质细,嗅之无香,磨之无声。不但墨作为贡墨入了宫廷,彼时的家主程君房也凭借这一手制墨技艺位列鸿鹄寺序班。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程君房在制墨之路上一帆风顺,却遇到了与他一时瑜亮的方于鲁——困厄时寄居程家的门客最终独当一面成了程家的敌人,真实的人生远比话本传奇。

“……潮起潮落本就是定数,如今的贡墨我记得是曹墨了,程墨也就只余程君房那一辈昙花一现的惊艳和一段程方斗法的轶事留存于世了。”

天香听得出神,直到冯素贞捧着冷茶喝了起来,才醒过来她已讲完了:“讲完了?”

冯素贞点头:“完了,我又不是歙县人。我所知道的,也就是书上的这么多。程君房逝去后这百十年里程墨是个什么情形,我是当真不晓得了。”

天香好奇道:“你很喜欢墨?怎么这小小歙县的事你都晓得?”

冯素贞笑道:“我是读书人呀。”

天香:“……”她反省了下,是不是自己最近不要脸得太严重,把冯素贞也传染成了这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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