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人信奉蛇灵教,尊崇蛇灵教主,但其实任何忠诚,都建立在利益之下。苗人尊崇的蛇灵教主,也不全部都是愚忠。年轻的时候,也许都是宗教狂热分子,但是到了一定年纪,上了岁数,担当一寨之主甚至一个势力的长老的时候,所思考的东西,就要多了。
这一代的教主,还有一个特殊之处。崔玉铮自从当上教主之后,其实就没怎么管过事儿。凡事都是王鸥这个圣女出面,实际上这一代的教主的职责,是在王鸥的身上。这样就导致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些苗寨的寨主,其实都没怎么跟崔玉铮共事过。对他的脾气秉性,全都不了解。所谓忠诚,也谈不到。名义的忠诚,在教主这个名头上。实际的忠诚,则是在王鸥这个圣女身上。
现在,教主选择了跟唐军硬碰硬,这种取死之道。白、乌两派长老,打心眼里不能接受。但是教主执意如此,他们也管不了,只能表面顺应。除此之外,还都存了一个小心眼儿。他们巴不得对方跟着教主去送死,这样自己的势力保全下来,等朝廷控制了局面,苗疆还是要有人管理,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这一派必得实惠。
有了这个心思打底,趁着天没亮的时候,白、乌两位长老,都对自己手底下的人耳提面命,要求他们不要冲锋在前。当然,不能把真实的心思说出来。更不能表示出对教主的二心,只是说瞄着对方,在对方后头就成,这样自己这边能少死点人。
被李牧扇动起来的年轻人们,虽说个个都想着冲锋在前,为苗人争口气。但是彼此之间多年的仇恨,也是打心眼里希望对方多死点人的。于是在李牧带着独孤九等人冲锋起来的时候,白、乌两部都瞄着对方,控制着自己的速度。
两边都存着让对方多死人的心思,谁也没跑起来。滑稽的一幕出现了,李牧带着人嗷嗷叫地冲了出去,回头一瞅,半个人也没跟上来,跑得最快的,距离他们最后面一匹马至少五六十米的距离。
李牧暗骂一声,幸亏这不是真的打仗,打仗的时候要是这样,早就见阎王去了。
这时,白、乌两部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都有点慌了,他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老狐狸们的想法,只是想着让对方多死点人,没想着让教主送死啊。见教主马上就要一个人杀入敌军战阵了,两部的年轻人也顾不上比谁慢了,都使出了玩命的架势,想要把教主救出来。这种愚蠢的举动,差点气得两部的长老脱口骂娘——就不能让作死的教主先死了么?你们赶着凑什么热闹!
李牧这边已经来到了阵前,一句废话没有,直接‘杀入’了战阵。昨天早已安排好了,今儿这一战就是演戏。唐俭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伤到李牧毫毛,谁要是伤到了洛阳侯,提头来见。军令如山,谁敢违背?阵前的长矛兵,生怕自己的家伙长,不小心碰着了,看到李牧冲过来的时候,长矛的尖儿都是反方向挥的。
在后头掠阵的寨主们见状,心里都觉奇怪,难不成这次来攻山门的唐军都是没上过战车的雏儿,怎么如此外行?看着人冲过来了,长矛向外挥是什么战术,你直接照脑袋扎过去,铁定穿成血葫芦啊,莫不是过江的时候掉进去,脑袋里头进水了么?
说时迟,那时快,李牧带着独孤九等人,挥舞着兵器,在唐军长矛兵‘发挥’失常的情况下,很快在阵中撕出了一个口子。戎装的唐俭,似乎没有想到战阵会被破,登时露出了慌乱的神情,与此同时,他的亲兵便要护卫着他退到后面去。但是已经晚了,李牧一马当先,已经‘杀’到了唐俭所在,伸手一捞,便把唐俭擒了下来。
“你们大都督在我手里,谁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李牧举起弯刀,作势要砍。已经合围的唐军登时投鼠忌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让开!”
李牧低喝一声,唐军犹豫了一下,让开了一条路。李牧放声大笑,把唐俭搭在马背上,带着独孤九等人,耀武扬威地穿过包围,原路返回了。
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三分钟。掠阵的苗寨寨主们都看傻了——这是啥啊,过家家吗?唐军怎么像是纸湖泥塑似的,这么容易就被擒了主帅?我是不是做梦还没醒啊!
不对!肯定有蹊跷!
就在他们要仔细想想的时候,李牧忽然大喊:“本教主有蛇灵庇佑,天神下凡,汝等凡夫俗子,岂能是我的对手!识相的快快撤兵,不识相的,待我杀了你们的大都督祭旗之后,把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趴在马背上的唐俭听到这话,郁闷道:“你小子倒是威风了,可怜我一把年纪,还担了一个被俘的名声!”
“老唐,咱们都是为大唐尽力嘛。苗疆安定了,你这个蜀州大都督也做得顺心,你不是打算在这儿养老么?”
“话是这么说,唉——”唐俭叹了口气,心道,不必做得这么夸张,也能为大唐尽力,啥也不做,其实也能养老啊。但这话,他还是不打算说了,这就像是借给别人钱,钱都借出去了,还都囔个啥劲儿,送人情就送一个完整,何必让人挑理呢?
“随你吧,早折腾早了结。”唐俭说了一句,也认命了。
李牧返回的时候,白、乌二部的人将将跑到阵前。看到李牧已经擒下敌军主帅,士气大振,嚷嚷着要杀过去,被李牧阻拦了下来。开什么玩笑,他做到这一步,就是不想让苗人知道朝廷来了多少人马,若是冲杀过去,一交手底牌准漏了。
而且,万一闹出人命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
大胜而归!
灵蛇山上一片喜气,仿佛忘了现在仍在被围困的事实。唐俭初到蜀州的时候,曾召集各地土官,他的样子,白、乌两部的长老都见过,虽说装束不一样了,人还是认不错的。
教主真的把唐俭抓住了,堂堂大唐蜀州大都督,一方封疆大吏,就这么被擒住了。
莫非教主真的如他所说,如有神助不成?
“尔等休得猖狂,此番朝廷缴贼,出动大军五万,一万随我打前阵,还有四万由大将军李靖督阵尚未渡江。今日老夫失手被擒,军心涣散,待李靖大将军渡江过来,必一战而竟全功,汝等敢与李靖大将军一战么?”
“嘶——”
人的名,树的影。李靖的名号,早已传遍天下。平王世充灭窦建德,征萧铣诛辅公祏,覆灭东突厥,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不世之功。从他出世以来,还未有过败绩。此次朝廷竟然动用了他,足以证明朝廷是蓄谋已久。
五万大军,还是在李靖的带领下,即便是最自负的苗人,都会觉得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胜利的喜悦,被唐俭一句话给浇灭了。李牧见状,心里偷笑,看来自己临时想出的计策还是奏效了。
“胡言乱语什么!本教主能擒你,就能擒李靖。我等着他来,看他长没长三头六臂!”李牧说罢,挥了下手,独孤九过来,把唐俭的嘴巴堵上,带到了小院儿的柴房。
“儿郎们,不必听着贼人妖言惑众。方才一战,你们也看见了,唐军不堪一击。吃饱喝足,他们赶来,咱们就敢打,无需害怕!”
李牧说话的时候,特意留意了两部的长老,见他们脸上愁云惨澹,心中更加有底了。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了。
……
白部长老,名叫坤伶。出身普通,年轻的时候,是一位苗医,完全是凭借自己的医术,得到了族人的爱戴,成为了白部大长老。而乌部长老则恰恰相反,他名叫坎钦,二十岁继任月影寨寨主之位,几年前才退下来,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
两个长老出身背景都不一样,脾气自然也是不对路。白、乌两部的仇怨由来已久,俩人也无需对路,更没有想过有在一起商量解决一件事的时候。
但是现在,苗疆已经到了亡族灭种的时候了。两个一辈子的老冤家,也不得不坐下来,好好研究想出一个解决办法了。
“今天早上,你们的人,为何落在后面?”坎钦大长老率先发难,质问坤伶大长老:“你们是不是想,让我们的人冲在前面,最好死的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好坐收渔翁之利?好歹毒的心肠!”
“哈!这句话该说给你们乌苗听吧!老东西,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坎钦大长老被说破了心思,瞪着眼睛看着坤伶大长老,终究是没有脸皮否认,冷哼了一声,道:“这件事,谁也别说谁。还是说说眼前怎么办吧,教主侥幸抓住了唐公。他已经伤了洛阳侯的性命,若再伤了唐公的性命,朝廷必不肯干休。苗疆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万人,除去老幼妇孺,青壮都拿起武器,也没有五万之数。朝廷此番出动五万精兵,如果负隅顽抗,下场你心里有数!”
坤伶大长老心里有数,但听到坎钦大长老这么说,还是习惯性地怼道:“早就听说,你们乌苗和朝廷走得近,这回算是看出来了,走的是近啊。我看用不了多久,乌苗就不是苗家人了,都成了汉人了!”
“你少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坎钦大长老也是个暴脾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万唐军堵山门,还有四万正在渡江。一旦他们打上来,你能应付还是我能应付?你真想咱们苗人亡族灭种?”
“那你说怎么办?”坤伶大长老反问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随口一说:“难不成咱们把教主交出去,向朝廷表忠心么?”
话一出口,气氛为之一滞。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往下接话。双方眼神交锋,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给出确认的答复。
“你……什么意思?”坎钦大长老的养气功夫,到底是稍逊一筹,忍不住问道。
“如果这么做、”坤伶大长老答非所问,自说自话道:“蛇灵教千百年的基业,可能就毁了呀。”
坎钦大长老争辩道:“蛇灵在圣女身上,又不在教主身上。只要蛇灵能传承下去,怎么能说是毁了蛇灵教呢?”
“你要这么说——”坤伶大长老不置可否:“倒也不是说不通。”“你少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坎钦大长老也是个暴脾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万唐军堵山门,还有四万正在渡江。一旦他们打上来,你能应付还是我能应付?你真想咱们苗人亡族灭种?”
“那你说怎么办?”坤伶大长老反问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随口一说:“难不成咱们把教主交出去,向朝廷表忠心么?”
话一出口,气氛为之一滞。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往下接话。双方眼神交锋,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给出确认的答复。
“你……什么意思?”坎钦大长老的养气功夫,到底是稍逊一筹,忍不住问道。
“如果这么做、”坤伶大长老答非所问,自说自话道:“蛇灵教千百年的基业,可能就毁了呀。”
坎钦大长老争辩道:“蛇灵在圣女身上,又不在教主身上。只要蛇灵能传承下去,怎么能说是毁了蛇灵教呢?”
“你要这么说——”坤伶大长老不置可否:“倒也不是说不通。”“你少跟我这儿阴阳怪气的!”坎钦大长老也是个暴脾气,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一万唐军堵山门,还有四万正在渡江。一旦他们打上来,你能应付还是我能应付?你真想咱们苗人亡族灭种?”
“那你说怎么办?”坤伶大长老反问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随口一说:“难不成咱们把教主交出去,向朝廷表忠心么?”
话一出口,气氛为之一滞。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