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到停机坪, 偌大的草坪只停有一辆私人飞机,机身上印有华星企业的logo。
两人正准备登机,一辆黑色轿车横中直撞而来, 气势迅猛, 竟让旁边的保安忘记拦截。
那辆车眼熟, 逼近的气息也很熟悉。待车子在安想不远处停下,男人不急不缓从上面走出来时, 她总算知道那种奇异感来自何处。
春风轻拂。
视线尽头处的人穿着轻薄的米白色风衣,眼瞳穿过人群径直落在安想身上,片刻,安彦泽大步逼近。
安想心里一个咯噔,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那一小步令安彦泽眸光黯然,他很快收整好情绪, 似笑非笑看着裴以舟:“裴董做的未免不够厚道。”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 但是裴以舟一眼看出安彦泽身上的血腥味。他杀了人,沾了血,夺了权,如今封印安想记忆, 妄图占为己有,算盘打得叮咚响。
“想想,过来。”
安想没动, 皱着眉头纠结看着他。
安彦泽格外不喜她的眼神,满是戒备像是对待陌生人。
“裴以舟,我知道你的妻子去世让你很伤心, 可想想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替身。”
这话让安想一脸茫然。
“替身?”
安彦泽轻哂:“裴先生没告诉你吗?你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和陌生人离开?”
面对质问,安想低着脑袋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和裴以舟认识不过两天,的确算是陌生人。她也知道女孩子不应该随随便便和刚认识的男人离开, 可不知道怎么着,她对裴以舟很信任,无端信任,尽管对这人的身家底细毫无了解,但就是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所以才堂而皇之地与之一起前往江城。
当然这些话是不能和安彦泽说的。
“你说的替身是什么意思?”她选择关注另一个重点。
安彦泽讽意更浓:“你和裴先生的妻子有七分相似,巧的是连名字也相同。半年前裴先生的妻子因病去世,现在带你回去,你觉得是为什么?”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
此时空姐突然出来说:“先生,已经做好起飞准备了。”
裴以舟朝后挥手示意,双眼平静地注视着安彦泽,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只有淡然于眼底流转。
“那你呢?”他声线低沉,“带安想回去,然后呢。”
安彦泽笑意收敛,眉头微不可查皱了皱。
安想现在才想起那天在别墅听见的话,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深吸口气主动走到安彦泽面前,“泽哥,我们谈一下吧。”
女孩头一遭仰头和他对视,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这样的眼神让安彦泽慌乱,他拼命按压下心海惊涛的骇浪,点点头,随安想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裴以舟没有跟过来,只是安静看着他们。
确定没有人听到他们谈话后,安想停下脚步,“泽哥……”
话音未落,安彦泽突然打断她:“想想,安禾源只有一个月可以活了。”
这句话让安想一愣,随即想到可能是他做了什么。
安想对那对父母没有任何感情,哪怕听到父亲马上会死也没有动一丝怜悯之心,平静得令自己都感觉诧异。
“安若明他们早已被我送到国外,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敢回来。邰兰宜和宝珠马上也会离开,她们不会再敢伤害你,更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
邰兰宜和安宝珠在看到安禾源那副惨状时,片刻都没有犹豫地签下股权转让协议,拿着行李离开江城,安彦泽不知道那对生在金窝的母女俩能否在外面活下去,他也不在乎。
安彦泽本来是想留着他们的命慢慢折磨,然而最后只想快速解决后患带安想回来。尤其得知安想被裴以舟带走,那种感觉愈发强烈。
“想想。”安彦泽拽住安想的手,目光炽热,“安氏很快就能到我手上,你和我在一起,我保护你,没人敢欺负你。”
他手指有力,攥得安想指尖生疼。
他的眼底有着安想从未见过的癫狂,似火焰般灼热燃烧。
安想紧紧抿着唇,清亮的眼瞳闪烁了一瞬。
“邰兰宜说、说你小时候把我抱出去,害我发烧生病坏了嗓子。”
女孩平静的声音宛如一道惊雷,劈在安彦泽的天灵盖上,让他恍惚了一瞬,抓着她的力度也松缓不少。
“我……”安彦泽张张嘴,语调颤抖,“我那时候刚失去弟弟和唯一的亲人,你也知道……他们都是被你父亲害死的。”
“嗯。”
安禾源杀死自己的同胞兄弟不是秘密,血族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安彦泽正是被那家人养大,他们死后之后才来到安宅生活。
安想抬起垂落的睫羽,“你把我抱出去,是为了报复他们,是吗?”
安彦泽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那时候安想出生没多久,她天生体质弱,医生断定可能活不了多久。安家本就珍惜纯血,哪怕是安想这样的也不能随意放弃,所以安禾源和邰兰宜还是对她下过一番苦心的。
幼年的安彦泽被恨意浇灌,他看着襁褓中的安想,突然想起自己那丧生在火海中的混血弟弟,安彦泽意难平,于是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抱着安想来到冰天雪地里。
他想把她冻死,让那对父母也尝一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然而。
他心软了。
她那么小,一直哭,哭得让人心碎,后来再也发不出声音。
安彦泽抱着她踉踉跄跄冲回主宅,重新把她放到原来的位置,可是伤害已经造成,加上安想本就体质弱,就算救回一条命,也注定不能成为强大血族。
安禾源大失所望,随意把她打发了。
安想作为哑巴在那栋宅子里长大,除了看过监控的安禾源,没人知道她被抱出去过,而安禾源自然不会因为一颗废子责怪能力强大,帮助他续命的安彦泽,甚至为了维护安彦泽,对外称安想是天生哑女。
安彦泽的确愧疚,看她日渐长大,愧疚近乎吞噬灵魂。
他知道安禾源他们讨厌安想,不敢明面帮助她,不敢让安禾源怀疑,只能韬光养晦,偷偷摸摸与安想接触,争取让她过得不是那么苦。
如今他们都熬出来了,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兑现曾经的承诺。
“泽哥,我不用人保护了。”安想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如果你真的愧疚,你应该把我的身份证还有户口给我。”
“想想……”
“而不是让我的名字继续和伤害过我的人放在一起。”
安彦泽脸色苍白,哑着嗓音问:“安想,我也是伤害过你的人吗?”
安想不是圣母,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在得知真相时肯定会生出怪罪,可是又完全忘记不了安彦泽的好。
他给她讲故事;逗她笑,付出的温柔占据她整个童年。
“你是我哥哥。”安想抽了抽酸涩的鼻子,“如果你不想当我哥哥,那我们就做陌生人。”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
安彦泽后退两步,所有情绪刹那收敛,只剩刺骨般的锐利冰冷。
他看向裴以舟,“所以你要和他走?”
安想缓缓点头。
安彦泽自嘲一笑,背身离开,什么也没有留下。
——他做出了选择。
安想看他身影远去,转身朝向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