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头勾的紧, 皮肤被袋子勒得发白。透过缝隙,安想听到几人带着打趣的交谈声。
“裴以舟那个隐婚老婆真和你那个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骗你干嘛。”安远翘着二郎腿,指尖无意识在女伴肩上摩挲。他叼着烟, 吊儿郎当道, “不说一模一样, 起码有七八成相。哎,那女人之前不是还把你打了一顿?”
不提这事儿还好, 提起来就让安若明怒火攻心。
他凶戾瞪过去,安远讪讪然闭住嘴巴,不敢再找安若明不痛快。
门外的安想差不多已经了解到现在的情况,这些人见她和他们的妹妹长得像,又和裴以舟有那样一层关系,所以刻意把她骗过来, 至于等她今天会发生些什么……
安想抿着唇, 不敢多想。
“哎,不过我们这样裴以舟会不会生气?”
“那又怎样?他总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彻底和安家闹翻吧?”在安若明眼里,女人如衣服,不值一提, 利益永远至上。他料定裴以舟不会因为女人和安家闹崩,所以才这样肆无忌惮。
这样的言论令安想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把手里的东西扬在他脑袋上。但理性告诉她不能冲动, 现在进去只会落得自己吃亏。
她扭头准备离开,包间再次传来讨论声,不巧, 这次讨论的对象刚好是她,或者是曾经的她。
“明哥我看我们还是算了,就算裴以舟不生气, 要是让泽哥知道估计也不会放过我们。”坐在他旁边的是最小的弟弟安程,他神色犹豫,“你这样偷了人家的名片,再把人家骗出来,泽哥肯定不会放过你。”
“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
“上次在度假村,泽哥就因为这个女孩教训了你一顿,你这就忘了?而且这个女孩和安想长得那么像,泽哥对她这么照顾肯定是因为安想,你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安程的话令安若明面露不屑,“得了吧,你知道安想是怎么喝下那碗带人血的汤的吗?”他好不得意,“还不是多亏了泽哥,你也知道想妹只吃泽哥给的东西,我们还要谢谢泽哥帮我们解决那个麻烦。”
轰——
安想脑海炸开,一瞬间感觉到天旋地转。
她瞳孔剧烈缩紧,过度的惊愕让太阳穴突突跳着,刹那间安想感觉脚下不稳,她背靠着墙壁堪堪稳住身形,然而这还不算,里面的安若明继续用那嘲讽的腔调说——
“我叔叔觉得安想晦气,不乐意让她待在家,还是我泽哥做了好人,把安想带出去处理了,我亲眼见他把人化了的。”
“你以为泽哥会对那种没用的废物好吗?他就是觉得好玩儿。”
“他说了,安想那种感激的眼神让他感觉很有趣,像狗一样。”
“现在那废物死了,估计泽哥见这人类和原来的安想长得像,所以又想故技重施……”
“……”
安想五指扣着身后冰冷的墙壁,屋内不住传来的嬉笑像刀子般直往她心窝里捅,千疮百孔,鲜血淋漓,已经感觉不到疼。
过往记忆在眼前走了一圈,绝望感让她近乎麻木。
哒哒哒。
有人走近。
安想抬头,站在灯光迷醉下的男子温润似水,唇畔总是习惯性带着笑。
“安小姐?”安彦泽眸光垂至他掌心的袋子,“送外卖?”
“是啊,送外卖。”安想嗓音沙哑,脸色苍白如纸,黑色的眼瞳平静凝视着他的眉眼。
安彦泽看向包间号,眉头拧起,主动伸出手:“如果是这里的话还是我帮你送进去吧,刚好我和他们认识。”
他身上有着淡雅的香气,曾经安想生病睡不着,都是被他抱着,嗅着这样的香气进入睡梦。
这样的气息让她安心,可是现在只有恶心,厌恶。
安想嘴唇被牙齿咬得发白,最后慢慢地把果汁从袋子里取出,手掌用力积压,封口禁受不住压迫,直接爆开,红色的液体顺着敞开的口子滑落地面。
安彦泽眉头皱紧,“安……”
话音未落,安想已将那杯果汁对着他当头浇下。
果汁里的冰块还没有化开,冰冷刺骨的液体浸湿那头打理整洁的头发,汁水顺着发丝沾落满脸,又浸透到衣服里。安想没有停手,又将第二杯泼了上去。
安彦泽在经过短暂的震愕后,怒气暗涌于眼底。
“安小姐这是做什么?”
她把袋子丢至安彦泽身上,后退两步,眼神冰冷:“我庆幸我死了。”
六个字沉寂似水。
安彦泽怔怔看着她,眼前的面容与记忆中熟悉的脸颊融合,一个念头在脑海中轰然乍响,他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抓,然而抓到的只是一个离开的虚影。
就像是当日,她倒在他面前,他抓不住。
安彦泽慌乱失神,张张嘴想要叫她的名字,可是喉咙发不出声音,好像有东西卡住,生疼,他步伐踉跄地去追,没两步便被出来的几人拦住。
“泽哥,你这是被谁搞了?”
安若明诧异地看着满身狼狈的安彦泽,随即注意到地上的包装袋,上面还印着奶茶店的logo。安若明没有觉察到他的情绪波动,“那女人来了吗?她动的手脚?”
安彦泽意识回归,僵硬把头扭过去。
男人已不复先前的有礼温润,眼瞳流转着红光,猩红诡异,冰冷阴沉,像是野兽,吃人的野兽。
安若明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趔趄几步,下一秒,安若明的头发被一只大手扯住,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头发撕裂。
砰!
安若明还没来得及呼痛,脑袋就被重重被甩在墙上,这一撞让安若明身体失衡,歪了两歪,像烂泥一样摔倒在地板上。
剧烈的碰撞声引得满屋子的人从里面出来,安彦泽没有就此松手,上前再次扯住他的头发,更重的从朝向墙壁撞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无法反抗,被动承受着暴力殴打。
血迹四溅,腥气的血液让安彦泽一双眼眸彻底变成暗红。
这箱动静大,很快惊扰到其他包间的人,原本还想找安彦泽理论的客人们在看到眼前这番凶横之相时顿时退避三舍。胆子大的站在门口看热闹,胆子小的索性缩在屋子里不出来。
血族有着得天独厚的体格,即使历经多次剧创,安若明依旧没晕死过去。
“泽、泽哥……”安远害怕兄长真被打死在这儿,主动站出来求饶,“明哥……明哥就是想让大家看看那个叫安想的,没做什么,真的。”
安彦泽像没听见一样,五指收力抓住他的头发,用力向上提拉,他被迫抬起头颈,一张脸鲜血淋漓,已被打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你他妈刚才说什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说。”
安彦泽抿唇,再次按着他的脑装撞向地面。
他又拉起:“我问你,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安若明被喉咙里的血呛得直咳嗽,身体因恐惧而颤抖,最终抵挡不住,哆嗦着说:“我、我就和他们说安想被你送走烧了,没说什么,真的……”
安彦泽面容紧绷,刹那明白安想眼底的冷漠是为何。
她认为是他害死的;她认为他不要她了。
愤怒侵占理智,安彦泽将所有一切迁怒在安若明身上,下手比刚才还要狠辣,他是铁心要弄死自己的亲弟弟。
“泽哥你别打了!”安程急到哽咽,“这样下去明哥会被你打死的!”
死?
剧烈的碰撞声引得满屋子的人从里面出来死了才好。
安彦泽微微喘息着松开手,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那样的眼神宛若睥睨着蝼蚁,“安若明,明天你出国吧。”
他蹭去嘴角血渍,“你要是再出现在我面前,我怕我真会弄死你。”
安彦泽没有看他,转身离去。
***
江城下起暴雨。
银色闪电似白龙般撕裂大空,雨水裹挟着冰雹噼里啪啦往地面砸。
行人忙于躲雨,她却躲在墙角哭。
安想额头抵靠在硬墙,沙哑的哭喊声被暴雨吞噬,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听不见外界的声音,满脑子回荡的只有安若明那句——
“像狗一样。”
她的人生被囚困于狭小肮脏的泥里,从出生便被恶意包裹。她不会说话,脑子笨,她什么都不懂,因为她笨,记不清事,所以会努力记得别人的好,对她来说那是微光。
五岁时,安彦泽出现在窗户外。
他递来一朵花,叫她妹妹。
那时她便记住,她有哥哥,并不是所有的哥哥都会欺负她。
他会给她讲故事;会教她认字,会在生病时照顾她,保护她。
那些微不足道的温暖走过整个童年,让她的人生不至于如此糟糕。他也说过“等想想长大,泽哥就带你离开。”
她记着,时刻盼望。
可是——
安想忘了,他也是安家的人,他和那些欺辱他的兄弟们没什么两样,只不过用了更为残忍的方式。
他让曾经的美梦破碎,更让她所铭记的美好化作可笑的泡影。
他让她变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他们取笑她的尸骨,践踏她的灵魂,而安彦泽是这场好戏的主谋者。
可她却记着他,把他当成崇拜的信仰。
雨珠砸在肩头感觉不到疼,安想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低下头擦去眼泪,最后背过身,于暴雨中踽踽独行,不久后,那道身影完全被雨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