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台,张秋歌与马老先生聊的劲起,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中午吃饭的点儿,马老先生原本准备告辞回家吃午饭,但张秋歌却坚决不许,要请马老先生好好撮一顿,这个付账的活王世杰抢了过来。
马老是回民,所以需要一家回民餐厅,说起津门的回民餐馆,有一家饭店不得不提,那就是始于1935年的鸿起顺,由一对儿回民兄弟创办,最早靠买一些牛羊肉与羊杂碎发展起来,其中最著名的菜式当属红烧牛舌尾与老爆三两道。
来到饭店门口,马老一看招牌就忙道:“你们俩不用迁就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得,这儿有点贵啊。”
“没事儿,今天咱们打土豪,小王是国外来的‘资本家’,再说我早对鸿起顺的红烧牛舌尾垂涎已久,今天正好借你的光来蹭一顿。”张秋歌与王世杰相处两天下来,已经知道这个年轻人属于相对单纯的那一类人,开个小玩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在华夏,甭管你是谈生意,还是攀交情,最好的场所就是饭桌上,几杯酒下肚这关系就会拉近许多。
今天下午由于张秋歌和马三立下午要登台表演,三人就没有喝酒。饭局虽然无酒,可在座的三人也都不是非酒不可,尤其是马三立老先生妙语连珠,宴席上的氛围也是轻松愉快。
聊着聊着,王世杰看着张老与马老谈笑风生,心生感慨的对二老说道:“我要是什么时候讲话有马老这么幽默就好了,过去我那帮兄弟总是说我情商低,讲话太严肃,没有一点幽默细胞。”
张老笑着说,“马老一辈子跟语言这门学问打交道,到了现如今,他老人家随意言谈就如同一门艺术一样,幽默已经浸透在字里行间,你要想有此成就,没个几十年怕是不可能,不过你可以跟马老好好学学这门语言的艺术,毕竟我们每个人每天做的做多的事情就是讲话嘛。”
马老谦虚道:“甭夸我了,这儿的房顶有点高,我飘上去等下你俩还得费劲找梯子救我,什么艺术不艺术的,吃的就是这碗饭,现在是国家政策好,搁早些年我们这些人根本就不入流。”
王世杰道:“马老您就别谦虚了,我是真想找个老师好好教教我怎么说话办事,总觉得自己说话死板,没点水平,哪像您,说话之间应了那个成语,谈笑风生,我是真心羡慕。”
“哈哈,小王同志这不是挺会讲话吗,你这么捧我有什么目的?实话实说,我一个月工资带奖金四百三十块,你要是想借钱免开尊口。”马老表情认真的又是一句玩笑,逗得张老直乐。
张老也玩笑道:“我看小王是觉得相声这个行业有前途,想要拜你为师呢,将来万一工厂搞不下去了,还能有门手艺混饭吃,人家这叫未雨绸缪。”
马老呵呵一笑,“原来是拜师啊,这个还不简单,我还没有外国徒弟,你要拜我为师也好,将来把华夏相声传播到国外去,也算填补咱国家的一项空白啊。”
这话本是就着张老的玩笑随意接的又一句玩笑话,不料王世杰却没听出来,还以为马老是暗示他拜师,华夏有奉茶为师的传统,这个王世杰还是知道的,也没犹豫,拿起一个新茶杯倒入半杯茶水,恭恭敬敬的走到马三立老先生身前,躬身双手将茶奉上,肃然道:“老师请喝茶。”
看见这一幕,别说马老先生有点傻眼,就连张老也目瞪口呆,二老均是没有料到王世杰居然把玩笑话当真。王世杰那是什么人?自海外到华夏投资,先不说准备筹建的电子实验室,单是正在创办的工厂前期投资就达三千万人民币,标准的亿万级富豪,这样的人物莫说是华夏很稀有,放眼全球也是不多见的。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因为两句玩笑话,就一本正经的准备向一个相声艺术家拜师,这太出人意料。
要知道,华夏解放后,虽说戏曲、相声演员们的地位大大提升,可在这个时代找工作的主流方向还是干部、公务员、工人为主,有点本事和头脑的就会想着下海经商,到不是说相声这类职业不好,只是这个时代并没有人看重戏曲和相声这类职业,更不用说像王世杰这样的大富豪了。
马老先生看王世杰恭敬的奉茶,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求助的看向张老,张老看见老友有点不知所措,就对王世杰说道:“小王,拜师可是件严肃的事儿,开不得玩笑。”
王世杰一本正经道:“张老,我没开玩笑啊,我是真想拜马老先生为师,好好学学讲话的艺术。哦,是不是我这个拜师显得有点不正式?没关系,那里做得不对您和马老指出来,我可以严格的照着传统礼节来。”
张老看王世杰说的认真,苦笑的看向马老,“马老哥,这小子把你刚才的玩笑当真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听见张老这么说,王世杰才知道自己冒失了,原来人家马老先生刚才是跟自己开玩笑,并不是真的有收徒弟的心思,可茶已经端了,现在收回来岂不是显得更不礼貌,王世杰脸上的表情开始不自然起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马三立老先生看出了王世杰的窘迫,心里暗怪张秋歌说话不会拐弯,自己要坚持不收这个徒弟,怕是要伤了王世杰自尊。马老活到这把年纪,已经是心思通透,加上天性豁达,便淡然一笑,“嗐……老张你不愧是搞技术的,你一句话就弄的小王同志下不来台。得了,这么一位又有钱、又英俊的好徒弟摆在面前,不收我不是傻了,好了,这个徒弟我马老头收下了,今后要是我落魄了,还有个富户徒弟托底,很好,算起来还是我赚到了。”
马三立老先生说完话,将王世杰手中的茶杯端过来喝了一口,放在桌面上,又继续道:“现在改革开放了,想必你将来也不会靠相声为生,所以咱们把拜师那一套老规矩给省了,不过你既然拜我为师,我有两言一诺,你需做到,不然咱们这个拜师可算不得数,可好?”
“师父请说。”王世杰不管怎么说也是华夏人,这个拜师的意义王世杰多少还是知道的,所以比较恭敬。
“两言其一,相声门内祖师爷张三禄名讳你需谨记,别到时候人家问你你答不上来,那可就打我老头子的脸啦。其二是你需谨记你师爷名讳为周德山,又名周瑞山,艺名‘周蛤蟆’,要是连师爷名字都不知道,这个行当也会有人骂你不尊师长。这两点你只要记住就可以,但还有一诺你得答应,今天就让张工程师做个见证,咱们定规好,今年的十月一日,你得来津门一趟,我会召集你的师哥们回来,咱们办一场拜师礼,不是我老头子规矩大,也不是我非要这么个礼数,而是我在这行是个老人儿,如果不按规矩办,传出去人家会骂我不懂规矩,造成不好的影响,你看行不行?”马三立语气缓缓,脸上表情仍旧轻松,丝毫不见为师的严肃,反而有一种好商好量的感觉。
这两言一诺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王世杰哪有不允之理,连忙点头答应下来,张老在一旁故意说道:“小王,这下可被你可赚大发了,就算我这个不是相声业内的人也知道,马老目前在相声界那可是泰斗级人物,徒子徒孙一大群,好多徒孙都比你年龄大,等到你正式拜了师,你这辈分可有点吓人。”
马三立老先生笑意盈盈的说:“不妨事,反正小王也不会在这个行业里混,不至于抢了他们的饭碗,反倒是我那些徒子徒孙们,将来说不定要沾小王的光,吃他这个大财主。”
原本一句戏言的拜师,成了真正的拜师,这让原本轻松的气氛更加融洽,三人闲聊一阵,由于二老下午都要登台表演,便散了席,三人回到工厂的大礼堂,二老打算稍作歇息,等待表演开始,王世杰不是人家工厂职工,而且年龄也不适宜参加老年活动,便自己回了宾馆去休息,准备晚上跟老工人和张秋歌一起出发去首都。
傍晚,张五一也不知道从哪儿借到了一辆黄色的天津大发面包车,拉着张秋歌来到了王世杰宾馆,不是张五一借不到更好车的,而是考虑到人比较多,只有面包车装得下,大家在一起随便吃了点东西,就由张五一开车向首都出发。
此时首都与津门之间还没有高速公路,只能走国道,路上的速度可想而知,好在一车人多,坐在副驾驶的张老一会儿与后面的工人师傅们追忆往事,一会儿又跟王世杰打听对于今后工厂和实验室的一些打算,最后还跟工人师傅们唱了一首《咱们工人有力量》,这一路上也算是热闹非凡。
等一行人终于进了首都,夜色已深,这个点去登门拜访明显不合适。合计一番,大家决定先找一家宾馆住下,等第二天再去拜访马中州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