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用力地敲打着王府里的高贵与大气,象发狂一般试图将这高贵与大气摧毁。李元吉心中有些惆怅,用手在胸前使劲地拍了拍。雨渐渐地停了,一切又归于宁静。李元吉透过窗棂,看到紧闭的朱门,看到侧面自己的书房顶上飞起的檐角。暴雨后的宁静抚慰着他的心,渐渐地,那些惆怅悄然离去。他轻轻地推开窗户,雨后的凉风窜了进来,吹着他宽阔的额头,吹在他俊秀的脸上,他闭上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感到自己的心中,在慢慢地升腾起一种快意,浑身变得清爽,自信正在复苏。
“我不能在他的影子里窝囊的生活,他给我的沉沦、忧伤太多。我要让我的生命独立精彩,受世人瞩目,我要有自己的荣誉快乐!要得到这些,就只有他死,我只能这样!我会赢的!”李元吉这么想着,最后一句,忍不住喊了出来。
他的王妃醒了,刚刚睁开一双美眸,便听到齐王的喊声,忙一骨碌爬起来,披衣走到齐王身旁。这是他的第三位王妃,姓杨名玉。杨玉天生丽质,又深懂男人的心,所以在几位妃子当中,最受齐王宠幸。
“大王!”杨玉轻抚着齐王厚实的肩膀,轻轻地呼唤着。
“没有你的事。”李元吉按住杨妃的玉指,稍微用力地揉了揉,安慰她说。
“臣妾替你去准备……”
“都不用,你去让刘伶把我的五个儿子都召到这里来。”
“承度也来?”杨妃问道。李元吉此时虽说仅有岁,可已经是五个儿子、三个女儿的父亲。承度是他最小的儿子,如今还不到一岁。
“让庄妃抱他来。”李元吉轻轻地说。
杨妃望着他,目光里透出惊异,分明是困惑这是为什么。其实,李元吉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马上要去杀自己的亲哥哥,却又想见见自己的五个儿子,而且是在这大雨刚过的清晨。
不一会,五个儿子都来了。长子承业、二子承鸾、三子承奖、四子承裕、五子承度。
王子们一个比一个大一两岁,一个比一个高出半个头,一个比一个健康、结实、聪明、懂事,更让人喜爱。李元吉久久地注视着他们,蹲在他们面前,捏捏他们胖乎乎的圆脸,刮一下他们红嘟嘟的嘴唇,握一握他们幼稚的小手,然后一个个地询问几句,嘱咐几句。儿子们,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的父王。他们虽然不知道父王是在做什么,却一个个都因为能得到父亲的宠爱而欢天喜地。只是最小的儿子承度,似乎还不能享受父爱,终于在庄妃的怀里,大声啼哭起来,任凭庄妃怎么哄他,他还是越哭越利害。李元吉见了,对儿子们挥了挥手说:
“你们都去吧。”
目送两个妃子领着儿子离开,李元吉在窗前又站了一会,这才走出门来。他的僚臣、兵勇早在门外等候多时,李元吉对他们却视而不见,走过他们的身前,匆匆地往太子的东宫赶去。
僚臣、兵勇们见了,相互看看,紧紧地跟在他们大王的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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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本来是生性豁达的人,平时里,黑亮的眸子里老闪烁着清澈的快乐。这天早晨,美丽聪明的陈妃却从他的双目中看到了忧郁。陈妃感觉得出来,太子忧郁的目光中,有一些害怕,有一些担心,也有一些愧疚之情。陈妃骇然,更为忧郁地望着太子,那目光分明在问:这是为什么?
在李渊的几个儿子中,太子算得上是坦诚的,特别是在他喜欢的陈妃面前,太子很少隐瞒什么。可这一次,他迎着陈妃的目光,本想淡淡地一笑,只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当太子下定决心要诛杀李世民之后,就一直在大相经庭的两种理由之间挣扎。为了皇位,我必须除掉他。可他是我的亲弟弟,我怎能忍心?这两种不同的声音叨扰着他,使他的魂灵不得安宁,特别是昨晚,他要决定行动的前夕。这,是谁的过错?
所有的人都知道,普通百姓的一生确实不易。为了生存下去的基本物质,奔波挣扎,流汗洒泪,一生不得安宁。可谁又知道,象李建成这样的皇亲国戚,为了更大的荣耀和权力,同样一生不得安宁。应该说,李建成算是幸运的。父亲李渊,目光犀利,能力超群,瞅准了时机,在农民起义将大隋的江山捣鼓的摇摇欲坠时,突然变脸,不顾表哥表弟的情谊,更不屑于君臣的忠义,起兵反隋。李渊密召李建成至太原,不久便授他左领军大都督的职位,封陇西郡公。李渊攻占长安以后,立隋炀帝孙代王侑为恭帝,改元义宁。恭帝封李渊为唐王,李渊封建成为唐王世子,准以开府自置官属。不久,李渊即位,理所当然地立建成为皇太子。以后,建成长期追随在李渊的身边,在京辅佐李渊,确立唐初的大政方针。毫无疑问,李建成就该是皇帝天然的接班人!可是二弟,你为什么要来争?!想到这些,李建成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罢、罢!二弟,你既然有觊觎之心,也就休怪你大哥我出手无情!”李建成在心里对自己说,抬头望望窗外。不知为什么,一向性急的四弟元吉,这时候怎么还没有来。正要派人去催,突然见刘公公进来。
“皇上有旨,请太子与齐王速去宫中,有要事商议。”李公公客客气气地说。
“秦王在玉泉宫摆了宴席,为本太子与齐王接风,这是父皇知道的。在这种时候,父王……”太子目光审视地罩住李公公。
“奴才实在是不清楚,只是奉旨来请太子与齐王速速进宫。”
“好,你先去复命,本太子与齐王即刻就来。”
眼瞅着李公公离去,太子即刻来到议事厅。魏征、薛万彻、冯立等文武僚臣,早在那里候着,听太子说了刚刚发生的情况,大家一时都议论纷纷。
“事出突然,其中必有蹊跷。”魏征说:“依臣之见,殿下应该称病不去,赶快布置兵马,直捣秦王府,杀了秦王,以绝无穷后患,然后再去向皇上请罪。”
正在这时候,李元吉带了随从,匆匆赶来,听了魏征的话,大声说:“本王认为魏先生所言甚是。大哥,事不迟疑,就这么办吧,我这就回去召集军队。”
李建成听了,半响不语。良久,反问李元吉:
“你没有得到父皇的旨意?”
“得到了,途中遇上李公公,是他告诉我的。”
“既如此,我们又怎能违抗父命?”
“我担心这其中有诈。让秦王在玉泉宫为我们接风,是父皇安排的。父皇明明安排了这事,为何又急召我们进宫?是不是李世民又玩了什么把戏?”
“一定是。”魏征接过齐王元吉的话说:“一定是秦王的诡计,太子殿下与齐王进宫,必有险情。”
“本太子与齐王进宫,何险情之有?难道父皇还会杀了我们?”
“皇上深爱太子,断然不会加害,可是秦王,就难说了。”
“本太子与齐王进宫,就算秦王意欲加害,又奈我何?”
“太子殿下!”魏征大呼一声,跪在太子面前:“此去绝对凶险,请太子殿下与齐王不要去!”
“我们若不去,怎么向父皇交待。再说,皇宫内外,都是听命于我的卫队,秦王又能怎样?”
“太子……”
“先生不要再说。”太子大声地打断魏征的话,然后又放低声音说:“先生的好意,本太子心领。此事,先生不要过于担心,本太子自有主张。”言罢,凑近齐王身边,悄声地问道:
“四弟,这次你为何来得这么迟?”
“临出门之前,不知为何,我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便把他们五个,都召来见了见。”
“四弟真是父子情深,经你这么说,我倒也想看看我的六个儿子。”李建成说完,仰面朝天,紧闭双目,脑海里一一闪过他的六个儿子:长子承宗,虽然早卒,李建成还是记得他可爱的样子,虎头虎脑的,还有一双大眼睛;二子承道,似乎就跟长子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三子承德,最好看的是那对招风耳,又大又厚实,他突出的是嘴唇厚实,说起话来,常常脸红;四子承训,从小就瘦弱,头发却比女人的还黑还亮;五子承明,讲起话来总是滔滔不绝,小时见了李建成,就往他怀里钻;六子承义小小年纪,就能射下天上的飞鹰……
“儿子,父亲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你们可愿为父亲祝福?”李建成在心里问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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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渊的居所,为之禁城,位于长安的中心、太极宫北面。要去见李渊,仅北门一处要道可以进去。北门高大雄伟,地势险峻,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又叫玄武门。因是通往禁城的要道,皇宫的卫队,都驻守在玄武门的附近,捍卫着宫里的皇上、皇妃、太监、宫女们的安危。
天还没有亮,李世民亲率他的十六名将军,八百勇士,悄然地分头部置在玄武门内。大家一个个屏息凝目,提剑握枪,严严实实地隐蔽着,悄悄静静地等待着,就象一群经验丰富的野狼,在等待着猎物进入他们的伏击圈内。到时候,只要他们的头狼一声命令,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将进入玄武门里的猎物咬杀干净。
本该守卫玄武门的卫队,突然接到常何的命令,都纷纷地后撤了两里。常何拿了李世民的重金,又不知道事情将是怎样一个结局,于是就做了一个自以为是非常聪明的决定:把卫兵撤回,两边都不得罪。常何认为,这样一来,兄弟仨谁赢了,都不会与他过意不去。这,是李建成和李元吉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想不到,所以他们都没有听从魏征的建议。尽管如此,太子与齐王还是做得非常小心,挑了千余精锐,由薛万彻与冯立两将军带领,护送他们到禁宫去。
雨后的道路有些泥泞,沿途的景物却更加地明媚温馨。天比往日里更蓝,鸟儿的鸣叫也更加婉转动听;远山近树,红花绿草,都象刚有人认认真真地洗过一般,洁净明亮得让人眼目一新;更有空气中飘荡的有些潮湿的清香,让人陶醉不已。这大自然的景物,真让人不想这么快就离去!或许,是留恋这沿途的美景,或许,是还有别样的心情,高头大马上的太子,这回走得非常缓慢。在泥泞的道上,太子放眼翠绿清新的树木,凝目身边萦绕着的芳香花卉,深深地、深深地吸一口气,仿佛是陶醉了心脾,竟然闭上了眼睛!李元吉见了,问道:
“大哥,你怎么啦?”
“你看,这雨后的夏景,真美!”
“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李元吉不满地嘀咕着。
李建成虽然在聆听夏日雨后清丽的笑声,却还是听到了齐王不满的嘀咕。他一提神,夹了夹马肚,那马便奋蹄狂奔起来,李元吉见了,心中高兴,喊一声“大家紧跟上来!”也飞驰而去。刹时,这支千余人的太子卫队,象条巨蟒,在泥泞的道路上腾腾向前,直搅得飞泥四浅,花木摇头。
玄武门到了,李建成勒住僵绳,回头看看,李元吉率领他的卫队,正疾风般的狂奔而来,不由得微微一笑。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望高大的城楼,望望四周。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并无半点异样的情形。李建成冷冷地笑了:看来,是魏征多疑,秦王怎敢在此来加害本太子!正这么想着,李元吉到了跟前,问道:“怎么样?”
“你自己看看,能有什么事情?”
李元吉又四处打量了一下,对李建成说:“大哥,你在此等一会,待四弟先进去看看,你再前行。”
“这是我的辖地,用得着这样小心?”李建成瞪了元吉一眼,转身吩咐刚赶来的薛万彻与冯立说:
“你二人带了卫队,就留在门外,等我们出来。”
薛万彻听了,看看冯立,坚持说:“殿下,还是让我二人随去保护。”
李建成听了,抬起头来,指指城墙上的卫兵,说:“看看,这些都是我的人,将军今日怎么也……”说到这里,李建成摇了摇头,这才接着开口道:“再说,玄武门内,怎容得将军带兵刃进去?安心在这里等待,等本太子出来。”说完对李元吉一使眼神,俩人策马进了玄武门。
这皇宫的外院,青石铺路,再无外面的泥泞,除了兄弟俩马蹄踏地的声音,周围更是安安静静。只是安静得有些过份,引起了李元吉的怀疑。
“大哥,怎么不见常何出来迎接?”李元吉问。
“对,这常何……”李建成勒了勒僵绳,让马放慢脚步。
天空还是这么湛蓝,周围还是这么安静,李建成一时想不出是什么原因,常何不象往日那样,满面含笑、恭恭敬敬地前来迎接:“等见过父皇,再传他到府上问话。”李建成想了想说。完了夹夹马肚,让马飞驶起来。李元吉见了,也象大哥那样:一夹马肚,急追上去。
1(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