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孤女!”说话的是画屏。
她一贯温柔和煦,此时却沉着脸,忍怒道:“她有个姐姐,和她一起长大,养她,护她,不离不弃。”
郭凉愣了愣,随即问道:“是那个沈记商行的春管事?”
画屏见她知道,略有些意外,但脸色又好了许多,点头道:“春管事虽然不是她亲姐姐,但对她比骨肉血亲还要好!”
郭凉道:“要是春管事愿意,也可以和陶姑娘一起来武威王府。”
她说得浑不在意,毕竟对武威王府来说,再来二十个也养得起。
池棠点点头:“如此甚好!”
郭凉忽然问道:“听说陶姑娘和春管事是池家的旧仆,不知当初为什么离开了池家?”
池棠迟疑片刻,道:“她们原来都是在我身边的,秋光那时年纪还小,被人哄着犯了糊涂,就从我身边调走了,她年幼体弱,春曦是因为心疼她才跟她一起走,恰好沈家姑娘赏识春曦,我便做主放了她们,”顿了顿,“春曦将秋光视若血亲,能不把她们分开最好……”
……
“姑娘就是心善,两个叛奴还替她们留面子!”夏辉冷哼道。
“倒也不是心善,”池棠摇头道,“陆先生说过,律法不咎既往,当初已经罚过,如今就不必再提了。”
夏辉不以为然:“秋光这些年也没什么变化,当初自恃年幼,都是别人逼的她,如今又自称卑微,拿着臂甲不敢说话,说得跟谁要同她抢着做世子的恩人似的,她要早拿出臂甲,说不定我们早就查到世子的身份了!”
池棠“噗嗤”笑道:“想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稀罕做郭世子的救命恩人。”
这时,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哎!我觉得——”
“你是不是又偷听?”池棠瞪了她一眼。
“没有!”媚娘急忙否认,“我就规规矩矩站在门外,还捧着蜜果,随时准备送进去给太子妃吃!”说着,将手里装着蜜果的盘子递了出去。
池棠朝她招招手,她便笑眯眯跑了进来。
将蜜果往池棠边上一放,继续说道:“我觉得郭县主一定是怕世子因为我们太子妃的救命之恩而情根深种,这才特意拉了个小商女出来,让世子移情别恋!”
池棠被口水呛了一下,咳了好几声,才啼笑皆非道:“别瞎猜了,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怎么会不关呢?”媚娘有点着急,“世子明明认准太子妃是救命恩人,郭县主把这个小商女拎出来,不是跟你打擂台吗?那怎么——”
“行了行了!”池棠不耐烦地将她往外一推,“出去出去,我信还没写完!”
回到书案前,重新提笔誊写。
心里却忍不住想起刚才的事。
郭凉和秋光的想法她都不感兴趣,就是有点心疼春曦。
要是秋光一个人跟着郭凉走了,春曦一定非常伤心。
春曦对秋光,仿佛有一种长姐如母的感情。
从前是秋光依赖着春曦,如今秋光长大了,感情上却是春曦依赖着秋光。
就好像她小时候眼里心里都只有爹爹,可后来,她心里会多一个衫衫,后来又多了太子殿下。
而爹爹心里,始终只有她一个。
她是真的希望爹爹能续娶,否则她要是出嫁了,爹爹就太孤单了。
至于续娶的夫人,别的都不重要,只要爹爹自己喜欢就行。
当然,最好美貌一些,配得上爹爹,人简单一些,爹爹已经城府够深了……
哎,其实朱师叔就很好,可惜被皇帝惦记上了——
“哎呀!”池棠懊恼地喊了一声,停了笔。
刚才想得出神,一不小心写错了一个字。
可信都誊了一大半了,重新写又要写那么多,好麻烦啊!
要不……就这样吧?殿下应该不会介意的!
池棠把自己劝了一下,便心安理得地将错字圈出,把正确的写边上,然后继续写下去。
哎,皇帝陛下这么坏,太子殿下在京里会不会很艰难?有没有人帮他?帮他的人够不够?
话说爹爹已经把突厥人打跑了,什么时候可以回京呢?
她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到太子殿下了……
忽然,一片黄叶静悄悄落在书案上。
池棠拈起落叶,痴痴看了许久,提笔落于叶上——
庭前叶初黄,书成相思字。
字落黄叶上,愿逐西风起。
起落天一涯,所思在远道。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李俨手一抖,差点没握住手中一沓信纸,惹得丽正殿内诸臣惊诧望过来。
信里写了什么,让太子殿下如此失态?
李俨不动声色地将黄叶悄悄藏入袖中,抬头看向齐国公,淡淡道:“池长庭不急着回京。”
齐国公面露惊讶。
他还以为最想池长庭回来的是太子殿下来着!
“池长庭此时回京,可谓前功尽弃!”
“一则朔方未稳,兵权散乱,正是收拢良机,不宜半途而废,否则如同为人作嫁;”
“二则突厥未平,烽火未歇,边关战事关乎国运,孤为国之储君,不可囿于一隅;”
“拟奏!请调河东横野、天成、静边三军,河西赤水、大斗两军……太仆寺战马……军器监……调回洛、黎阳、含嘉三仓,待今秋新粮齐备,即发兵征北平叛!”
齐国公看了一眼奋笔疾书的闻礼,皱眉问道:“殿下是要奏请御诏调兵调粮?”
李俨点头:“要调动几十万大军,只有陛下下诏才师出有名。”
“陛下近日可是……精神得很呐……”齐国公意味深长道。
自从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和准岳父被送上了前线,东宫一改往日含蓄作风,强势得令皇帝毫无还手之力,许多政令从东宫发出,根本不过御前。
皇帝也因此蔫了很久。
直到上个月小皇子出生,皇帝趁机赦免了一大批赵王党羽,又开始精神抖擞与东宫作对。
东宫奏请,十有八九都会驳回。
李俨却不为所动:“今秋征北,势在必行!陛下定会顾全大局!”
说罢,悄然探入袖中,轻抚黄叶,心中既欢喜又酸涩。
阿棠竟然会给他写情诗……
她那样缠缠绵绵地问归期,他却不能立即接她回来……
他已经顾全大局了,就不会允许别人不顾全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