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应物伸脚叨来一把椅子，想扶韩音离坐下，她却无力的把何应物推开，双手捂住脸，颓然蹲到地上，头低下埋到腿中间，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
何应物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一脸懵的看着韩音离，搀起来也不是，不搀也不是。
看样子，韩音离似乎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依据何应物丰富的人生阅历，很像是人突然遭受了重大的心理创伤，有点类似于……一下子被击垮了一样。
他在韩音离身边蹲下来，很是犹豫了一阵，这才把右手轻轻放到韩音离背上，从上到下，小幅度的轻抚着，柔声问道：“怎么了？”
韩音离不说话，只是脑袋微不可查的轻轻摇着。
“没事儿！有我在呢！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朋友嘛！不管什么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他劝慰着。
“你……你帮我数数。”韩音离呓语般说着。
何应物微愣一下便明白了韩音离的意思，她需要一点点时间调整心情，就好比从1数到10的话，那就是允许自己有十秒钟的颓废时间，在这之后就得好起来。
“……好，那我从1数到100，到100之后，你可得好起来，不能再这么吓我。”虽然现在他们的时间很紧张，但何应物还是情愿多给她一点时间。
韩音离轻轻点头。
“1……2……3……4…….5……6……”
何应物数的很慢很慢，声音也很柔，在实验室弥漫的血腥气味中，他轻轻摩挲着韩音离的后背，还微微送了一丝丝元气在掌心，让他的手更温暖些。
有用吗？
何应物不知道。
韩音离不说，他也不会强问，他只是想尽量能做点什么事情，能让韩音离稍微感觉好一点。
数的再慢，时间也要到了。
“……98……99……100。”
何应物的手突然顿住，稍用力拍了拍她：“好了吗？”
韩音离长吸一口气，用力抹了抹脸，然后她噌的站起身，又长出一口气，似乎把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时间很紧张了，你的甘霖术要早做准备。”她说着两个指头一夹，掉到胸腔的手术刀被取了出来。
就像没事人一样，韩音离又开始精准高效的让心脏还原。
何应物的工作很好做，他只需要无脑挥洒出高浓度的甘霖术而已。
“刚才是怎么了？不打算告诉我？”他随意的问道。
何应物实在想不通，韩音离的刺激源到底是什么？
刚才他就只是重复了姬家父子的对话而已，而根据韩音离重复的话语来看，是那只猫？
猫的名字？
子涵？
猫叫子涵怎么了？
猫死了？不至于为了人家养的宠物没了，就伤心成这样啊？
说话的语气？
对了，韩音离刚才就问的是语气，语气……又怎么了？
扎心了？
……搞不懂。
韩音离笑笑：“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
“问！当然得问！在我心里百爪挠心，好大一个疑团呢！”何应物叹口气，夸张的说道。
“那我如果不说，你会不会闷死？”韩音离手下不慢，眼见心脏已经复原完毕，接下来就是清理胸腔，复原伤口了。
“会！当然会闷死！我好奇心很强的！”
“那你去死好了。”当啷一声，手术刀扔到托盘里，韩音离云淡风轻的说。
“哇……好没良心！”何应物撇撇嘴，甘霖术凝聚成水，细雨般洒在姬忘归胸腔里，算是最后的治疗和消毒。
啪的一声，胸腔合拢，韩音离两只小手把巨大伤口往一块挤，扭头看向何应物：“是！我没良心！良心都让你吃了！别愣着呀，甘霖术！”
甘霖术细雨淋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我……吃了……你说我是狗？”
“我没说，是你自己承认的。”
现在的工作主要是何应物做，他双手悬在胸腔上方，元气流转，掌心犹如形成两朵下雨的云，甘霖液不停滴下。
他白了韩音离一眼：“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给我道歉！哪有这么说人的！”
韩音离仍然在挤住伤口，甘霖液也洒在她手上，像是被小雨浇过，闻言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何应物：“嗯？我要不呢？”
“天堂给你个机会你不走，那你可别怪我了！后果自负！”何应物恶狠狠的说。
“哈！我好怕！好怕怕！”
何应物猛然间面容一肃，脸皮都在微微抽动，一小阵难言的沉默，他显然是在积聚气势！
然后，他一龇牙，都能看到森森牙齿：“汪汪汪！”
……
这……实在大大出乎韩音离预料，她真的被吓一跳，之后便是嘴巴微张、嘴角翘起。
她很快就忍不住笑起来，笑得腰都要弯了。
何应物冷哼一声，不过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微微落地，她终于笑了……
笑了好一阵儿，眼看姬忘归胸腔的伤口就要消逝于无形，韩音离手肘啪的打打身旁的何应物：“喂！你怎么这么赖啊？”
“赖？”何应物表情严肃，“刚才只是冲锋的号角，你要再敢惹我，小心我咬你！”
“嗯嗯！我信！我信！”韩音离忙不迭点头，“不过我想问的是……你打过疫苗针没？我这有，免费打！”
何应物笑笑，这家伙开始皮，那就说明心情应该好些了。
……
姬忘归的伤口很快复原完毕，何应物擦干水渍，即便仔细看也看不到刀痕，这才把衣服帮姬家家主穿好。
“我给送回去？”他问。
“不行，我怕他醒了之后，万一记起点什么，可能会有麻烦，我们还差最后一步。来，把他推到这边。”
韩音离说着，指挥何应物把姬忘归搞到了另一台仪器旁边。
这是一台四四方方的仪器，里面伸出了几十条长短不一、乱糟糟的导线，导线的一头是金属贴片。
韩音离麻利的将金属贴片贴在姬忘归头上、脖颈上，一直都要贴满了，又分别在双手双脚上贴上四片。
“这是做什么？”何应物问道。
“刺激、扰乱一下他的大脑，让他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想象和真实，这样的话，就算他下意识记起了什么，比如被你砸那一下、比如其他所谓线索，他都无法判断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的错觉或臆想。”
何应物愣了：“对大脑做手脚，后遗症很大吧？”
“对！尤其是输入的记忆本身不是他的，或者删除、破坏他的记忆，都可能会造成不小的困扰。”韩音离看了看何应物，笑笑：“你觉得，他还是姬家家主姬忘归吗？”
“他……”何应物想了想，“我觉得他不是。”
韩音离突然有些黯然：“是啊，我也觉得……不是。”
说话间，她轻轻打开仪器开关。
一片电火花闪烁中，姬忘归如被电击，猛地挺直身子，浑身癫痫般乱颤。
干扰大脑的过程很短。
何应物又用甘霖术清除掉所有的电火花痕迹，和韩音离确认再无问题，这才心意一动，将姬忘归瞬移送回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