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曦拿着玉佩换了八十两银子。
她不过是刚满十岁的年纪,未见过如此多的白花花的银子,还以为占了便宜。
但却是掌柜见她年幼,起了别样的心思,打算坑江云曦一笔。
玉佩是上好的玉种,就算是凡品,江容易贴身带了几百年,经过无数灵气冲刷,也是件灵器了。
价值千两的玉佩就用八十两银子轻易买了下来,还是死当,就算以后知道了真相,连个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江容易是修真不知柴米油盐贵,根本没想到被当铺给骗了,只感叹了一句:“就知道周思危送不出什么好东西。”
转手就打算把这八十两银子花的一干二净,一点念想都不愿意留下。
他当了百世的反派,从没在吃穿住行上吃过苦头,现在落魄了也不知道收敛他那点坏毛病。
即使在穷乡僻壤,衣服要绣楼里最精致的那件,面脂也是要挑最贵的,连马车用的马都要是最神骏的那匹。
江云曦按照他的吩咐,银子就如同流水般花了出去,只换回了几样东西。
江容易却是高兴极了,他先是将身上破损的鲛绡脱下,换上了织娘所织成的衣物,再拿起那盒面脂,屈起手指在其中沾了点粉,将两侧眼角下的一抹猩红色云纹给遮挡了起来。
这两道红痕可是反派江无妄的标准配置,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没有办法用障眼法隐去,只能用凡人的手段给遮掩住。
江容易伤了眼睛,看东西朦朦胧胧的,就差贴在镜子上看了半天,自觉没有发现任何破绽,才招呼着江云曦要出发前去商音城,免得错过了江家的测试。
“要不再休息几天?”
江云曦还在担心他的身体,毕竟江容易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江容易没把自己的身体状况放在心上,反正有系统留在的能量在,上赶着都不容易死。
“去商音城不过三日路程,没什么事。”
也许是江容易生来容易惹事,就是这三日的路程,都能撞上意外。
全因租来的马车太过豪华,让野外的匪徒误以为遇上了肥羊,两发冷箭下去,那马夫先死了个透心凉。
马匹受了刺激,在路上跑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江容易是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刚一坐稳,迫不及待的吐了口血出来。
他自个是没什么感觉,只是有些可惜新买的衣服才穿上身,就染了点点猩红。
江云曦从布帘的缝隙处往外看,原本坐在外面的马夫消失不见了,只余下一滩鲜血和几根箭矢扎在马车车板上。
“哥哥?”江云曦忍住了心中的害怕,回头看了眼病怏怏的江容易,“哥哥,我背着你跑。”
可怜江云曦自小吃不饱穿不暖,长得瘦弱,现在才刚到江容易的腰部。
就算江容易曾是无恶不作的反派,也忍不下心去让一个小女孩来背他。
当然他也懒得跑,干脆就待在车厢内等着匪徒们上门来。
江容易此时眼睛半瞎了,更显得听力灵敏。
他能察觉到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冲这边而来,一听就知道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江云曦十分信任哥哥,江容易说了不用跑,她就安心的坐在了哥哥的身边,即使匪徒粗鲁的扯下车门上的帘布,也没有闪躲一下。
江云曦脸上的胎记太过显眼,凶神恶煞的匪徒先看到了她,晦气的皱了皱眉毛:“丑八怪?”
然后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江容易,眼睛亮了一下,大喊道:“有个上等货色!”
落后一步的匪徒一听,推开了前面的人,伸手就要把江容易拉出来,口中还不干不净的说着荤话:“先让老子开个苞爽一爽!上次可是说好了!”
“哥哥!”江云曦短促的叫了一声,起身就挡在了江容易的前面。
小小的一个女孩哪里是匪徒的对手,匪徒还没用力就把江云曦推到了一边:“给我滚开,丑八怪,老子看到你就倒胃口。”
江云曦撞到了一边磕到了额头,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口中喃喃道:“哥哥......”
匪徒骂完了以后又对江容易咧嘴笑道:“美人,过来玩一玩。”
身为上等货色的江容易嘴角一翘,原本苍白的嘴唇染上了殷红的鲜血,便显得风情万种。
匪徒见他嘴唇微微一动,没听到他说了什么话,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什么?”
“我说。“江容易轻声重复道,”好。“
匪徒莫名的觉得背后一凉,一时竟然不敢去抓江容易。
其它匪徒在外面起哄:“你个软蛋,被个姑娘吓住了?”
匪徒朝旁边吐了口口水,吼着:“别嚷嚷,我这就办了他!”
匪徒最终还是没有如愿。
身穿白衣的少年从天而降,仅凭着一人之力,就将一群匪徒打的抱头鼠窜,连衣角都没沾上一点灰尘。
谭景方从蓬莱仙来,前去商音城江家接新一辈最有潜力的孩子,拜师蓬莱仙踏入修真路。
途径一半遇上了匪徒劫道,欺负良家妇女,谭景方自然是义不容辞,拔剑相助。
然后少年走至马车前,温柔的安慰道:“姑娘受惊了,歹人已经解决了。“
江容易眨了眨眼,只看见一团白乎乎的影子走到了跟前。
谭景方这才发现马车内的人并不是他所想象的姑娘。
少年人脸皮薄,谭景方瞬间就感觉到了脸颊上火辣辣的。
“对、对不住!”
此时谭景方最好的选择是转身就走,可他偏偏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啊。”江容易终于反应了过来,“我们的车夫死了。”
于是身为蓬莱仙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的谭景方,莫名其妙的就沦为了车夫。
谭景方认了命,灵气一动,捏了个引路决,可以让马匹自动寻找方向。
“你们去哪里?”
“商音城。”
谭景方忍不住的偷偷瞅车厢内的人,修真者受天地灵气冲刷,几乎没有容貌丑陋之人,若达到金丹期还有一次重塑身体的机会,故而谭景方所在的蓬莱仙内,各个都是俊男美女。
但没有一个人能长得和面前这个人一般。
美人在骨不在皮。
无须其他修饰,只要那人倚靠在那,就漫不经心的一眼,足以让人食髓知味。
谭景方转头的次数太过频繁,终于对上了江容易的双眸,他僵在了那里,是转回来不是不转回来也不是。
过了半响,他才勉强找到了一个话题,问道:“在下谭景方,不知怎么称呼?”
难得有人询问江容易的名字。
往日里正道人喊他妖孽,魔道人尊称为十狱主,也只有周思危敢叫他一声江无妄。
于是他认认真真的回答,舌头卷起触及上颚,尾声轻轻落下,最后一字的吐音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江容易。”
轮回千百世,这个名字始终牢牢地记在心中。
愿你一生随顺,事事容易。
谭景方见两人都姓江,不免问了一声:“可与商音城江家有关系?”
江容易有些疲惫的阖上了双眸,让江云曦来回答。
“是要去参加江家的测试。”
“那真是巧了,我正是从蓬莱仙而来,因江家供奉蓬莱仙,根据规定,每过十年蓬莱仙都会收取两名江家的弟子。”
平日里谭景方也是沉默寡言的人,可今日却是绞尽脑汁的想与马车上的人多交谈几句。
“蓬莱仙?”江容易睁开了双眼,一手撑在座椅上,上半身向前倾拉紧了两人的距离,费力的眯着双眼才看清楚了谭景方的模样。
不过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是白白嫩嫩的,还带着点婴儿肥,一看眉目之间的意气就知道是名门正派的传人。
是了,蓬莱仙是正道六大门派之一,当年可是一力主张倾尽整个正道之力将魔道剿灭。
派人追杀江容易也最为勤快,导致江容易一见蓬莱仙那一身银白色的门派制服,就条件反射的觉得头疼欲裂。
不过也是太过嫉恶如仇,导致门派实力发展不足,最后从正道魁首沦为了六大门派之末。
“怕是与蓬莱仙无缘。”
江容易听到蓬莱仙就失了兴趣,又懒散的靠了回去。
谭景方这才反应过来,蓬莱仙只收十岁以下的孩童。
年纪小,涉世未深,也未被凡世的污浊之气沾染,更容易踏入修真一途。
而江容易是一个成年男子,明显是个没有天赋的普通人。
想到这点,谭景方莫名的感到一阵揪心,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应该是天生的仙人。
于云端上俯视众生,无论是见谁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眉间带一抹怜悯,明明没有一点轻蔑之色,却平白的让人无地自容。
怎么会是个凡人?
谭景方几乎道心不稳,还好眉心亮起了一道净心纹,让他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一个凡人,待到十年、二十年后,也就如暮花般凋谢,红颜枯骨罢了。
凭空而来的心魔已去,谭景方灵台清明,心境更上了一小步台阶。
到了商音城门口后,谭景方连头都未回,留下一句:“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就在心中默念灵决驭风而起时,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且慢。”
谭景方侧过身,意外的撞入了一片璀璨的星辰中――那是江容易的双眸。
所做的所有铺垫都变得毫无用处,周围的色彩声音都淡去,只有面前这个人是鲜明的。
谭景方于一片寂静中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声,以及口中发出的声音:“什、什么事?”
江容易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借点钱。”
现在兄妹两个是身无分文,可进商音城之前还要缴纳一定数量的入城费。
谭景方觉得身体不受控制,将储物袋中的银子与灵石都一并掏了出来,还懊恼为何出门时没有带上更多。
“够了吗?”谭景方窘迫的奉上了身上的所有钱财。
江云曦回答:“够了,谢谢大哥哥。”
谭景方仿若没听见江云曦所说的话,直愣愣的看着马车内的人,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灵台处的净心纹察觉到了谭景方的心神不稳,又闪烁着亮了起来。
谭景方迟钝的清醒了过来,不敢再看江容易一眼,转身就腾空而起,只余下一群惊叹的人。
只有谭景方知道,自己是落荒而逃。
“这是仙人?”江云曦仰着头,眼中映出的是谭景方背影。
她的双眼仿佛冒出了光芒,对传说中的修真界抱有了极大的期望,她自问道:“我也能成为蓬莱仙的仙人吗?”
江容易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于是江云曦就将刚才的幻想忘得一干二净,连忙去照看病弱的哥哥。
要是去了蓬莱仙,哥哥该怎么办?
“蓬莱仙?”江容易止了咳嗽,搭上了江云曦的手,借着她的力气下了马车,“要去便去上衍宗。”
上衍宗,修真界第一宗门。
宗门内皆是惊才绝艳之辈,最为出众的是上衍宗宗主。
十年金丹,百年元婴,只差一步破碎虚空成仙。
连在魔道风光了几百年的十狱主都败于他手中。
名为,周思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