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聂染青招呼了辆计程车把自己胡乱塞了进去,报了地址就默不作声看窗外。刚刚那幕刺得她眼生疼。她在车上恍惚地想着小时候的事,她记得,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黏陆沛之前,是很黏聂染兮的,但是聂染兮那时候也很小,身为姐姐的自觉少得可怜,后面跟着妹妹跑觉得烦不胜烦,聂染青要进她的卧室她都不让,还锁上门,任着她在外面大喊大叫。聂染青被她一次次打击,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聂染青开始离聂染兮远远的。可是,她们也并没有冷得像现在这样。
聂染青想,她和聂染兮怎么就闹得这么僵了。
她俩从小争成绩争衣服争宠爱,聂染青基本除了成绩比她好几名别的都居于下风,甚至连名字她都觉得聂染兮比她的好听,她从幼稚园到小学到中学直到高考成绩都比聂染兮好,却在大学选专业上栽了跟头,成绩再好,专业选了又换,聂染青面对聂染兮的时候,心底还是有浓浓的失落。
她本来还有另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那就是她成功搞定男友陆沛,这至少让她感觉能在聂染兮面前有了得意的资本,只可惜,陆沛最后娶的还是聂染兮,聂染青又没有笑到最后。
聂染兮的下巴很尖,走路的时候眼睛又直视前方,在外人看来那叫高雅有气质,看在聂染青眼里却像是在示威。聂染青在小学的时候还常常和她掐架,等高中后,两人连掐架的力气都省了,出了门就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聂染青还没遇见哪对姐妹像她们这样僵得彻底的,她常常想,难不成是因为她和聂染兮的命格相克。
聂染青和习进南在下午驱车离开,她在车上又是闭目养神,刚刚临走回头的那一眼,她看见聂染兮和陆沛站在一起,无论身高身材还是气质,都俨然一对璧人。
车子内的音乐流泻出来,舒缓拂人心房。聂染青却觉得莫名的憋闷,开口问道:“习进南,你都这么老了,有没有做过什么蠢事?”
“什么算蠢?”
“……比如说你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然后鸡飞蛋打。”
习进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是你这么做过吧?”
“……”这种事选择跟习进南说就是一个错误,可是既然开了话题,聂染青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做个人检讨,“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笨的事就是把所有的筹码都投在了一个人身上,千万别说我笨,我知道我笨行吧。”
习进南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说:“聂染青,你这辈子还没过完呢,你怎么就知道你下半辈子不会做比这更笨的事?”
“……”聂染青气得想掐死他。
聂染青回到学校后,姚蜜再次对她行了个熊抱,聂染青差点被自己崴到脚,接着姚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严肃得不同寻常:“聂染青,陆沛下下周要来咱们学校做演讲。”
聂染青一愣,接着就看到了姚蜜看好戏的表情,姚蜜的五根手指在她面前晃啊晃:“傻了还是呆了?给我吱一声。”
聂染青拨开她晃得眼晕的手,说:“嗯,他来就来呗,他一个成年人,还是已婚人士,他去哪儿还用得着跟我说么。”
姚蜜仔细地看着她,双手掐腰说:“嗯,我也就是随便说说。不过听说这次陆沛和你姐都回来,昨晚敲定的时间,是25号,说正好是你姐的生日。”
聂染兮的生日就是她的生日。聂染青眉目不动,像是得了习进南的真传,十分自然地打开抽屉找钥匙,顺带着抽出一沓白纸,淡定地就像是天上的白云:“嗯。”
姚蜜讽刺她:“哟哟哟,瞧你那慈禧样儿。”
“嗯。”
“听说陆沛这次来也有意图要建立一项奖学金,专门针对自动化女生的。”
“嗯。”
“你再给我‘嗯’个试试?”
聂染青不怕死地继续笑:“嗯。”
姚蜜无奈了:“我说聂染青,他来t大你就没感觉?你就没一丁点儿感觉?或者,你就没抱着点儿破镜重圆的希望?”
聂染青两只手撑在桌子上,口气沉稳地就像是个国家领导人,依旧是笑:“嗯,还行吧。你不觉得陆沛跟聂染兮很配么,就像是太阳和月亮。”
姚蜜斜着眼看她:“得了吧,太阳和月亮的关系就跟牛郎和织女一样,一天也就只能互相看上那么几分钟,再加上每月的初一和阴天,俩神仙天天分居,怨妇怨夫,还般配呢。”
聂染青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着姚蜜兴致勃勃的样子,打算速战速决。
聂染青想了想,说:“其实再怎样,陆沛也结婚了,我也嫁人了,就这样吧,你不一向挺支持习进南的,我跟陆沛要真破镜重圆了你不得拿课本砸死我。不过姚蜜,你就不行了,这本命年都过去一年多了,连男友还没个着落,真不争气啊。”
这绝对是姚蜜的痛脚,姚蜜跟踩了尾巴一样乱叫,看着聂染青迅速窜出门外,她在后面大声喊:“聂染青,我祝你出门踩狗屎!”
而此时,聂染青看着五米远的男人,叹气,心想,下次说什么也不能让姚蜜赌咒发誓了,她赌得比她准多了。
陆沛穿着很休闲的衣服,带着很悠闲的表情,一只手闲闲插进衣兜,他要是把黑色换成蓝色西服,估计就差不多能被看成成年后的工藤新一了。
但是,他该死地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大学的一条主干道上,路两旁有飘香的花朵和花骨朵,绿荫清凉,这条路一向被作为情人路来使,每天晚上都有很多大学生在这里你侬我侬。
而聂染青和陆沛就站在绿荫下,两人衣服一黑一白,站在同一竖条的小格子砖上,若不是气氛太诡异,估计会很有日本青春电影海报的感觉。
聂染青冷哼一声,不管了,他在哪里出现不关她的事。
她目不斜视,打算绕过他,谁知却被挡住,她右移一步,他跟过去,向左边,他也这么做。陆沛的身子一直很精准地保持在她的正前方,这让她很诡异地想到了公园里的射靶子游戏。
聂染青看着他,平淡地说:“看来姚蜜果然说对了。”
陆沛跟不上她的思路:“什么?”
聂染青轻描淡写:“她说我今天出门一定会遇到狗屎。”
陆沛立刻明白过来她在拐着弯骂他。
他苦笑一声,话还没说,聂染青抢先开口:“先生,请闭上你高贵的嘴,借过一下,谢谢。”
他不肯。
聂染青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冷笑:“陆沛,别以为我原来对你死心塌地现在就还是没变。我不想看到你,你也行行好,就当是积阴德了,别让我看到你了。”
陆沛压根儿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聂染青绕过他就走,终于……还是没成功。
陆沛面色不大好,聂染青真的不耐烦了,脸一沉:“陆沛,你那天问我,你要是没有和聂染兮结婚我和你还有没有可能,我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如果。你那句话让我恶心,我要是说有可能你怎么办?我要是说没可能你怎么办?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原谅你?你一回来我就要原谅你,这世上便宜还不全被你占了?我再对你说一句,从你成了我姐夫,成了聂染兮丈夫的那一刻,你就没资格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沛的脸色从头到尾就没怎么好过,刚要开口,聂染青就猛地打断他:“闭嘴,我不想听!”
她不再看他,绕过去就走。
这次总算成功。
从聂染青记事起,陆家就一直是她家的邻居。两家小孩年纪相仿,聂母说,染青小时候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站在陆家门外大声敲门。开门后,眼珠转啊转,待搜索到陆沛到,再甜甜地喊一声陆沛哥哥。陆沛耐心倒是很好,后面有个跟屁虫权当是多了个没痛痒的移动物体,对于聂染青锲而不舍的紧追精神不贬低不褒扬,任她去。
等到陆沛上小学,聂染青还在上大班,当时一听陆沛要离开她去上另一条街的第一小学,立即坐在地上大哭,死活要和他一起去上。聂母自然不同意,于是聂染青为此绝食两天,当时聂父正在内蒙古出差,听到这儿立刻回来,接着,聂染青在第二天就成功地看到聂父黑着脸从小学校长办公室出来,告诉她可以上小学了。
初中,一群小孩子情窦初开,陆沛抽屉里的纸条和信件以及礼物越来越多,聂染青歪着脑袋看,也不说话,倒是聂染兮开口:“再塞他的抽屉就装不下书了。”聂染青连嘲带讽:“你这是吃醋呢吧。”聂染兮不再说话,聂染青也是自顾自去做作业。当天晚上,聂染兮趁陆沛出去打球的时候去了趟陆家,轻描淡写一番,于是陆沛回来后就被罚不准吃晚饭。再然后,聂染青吃完晚饭上楼的时候,看到聂染兮偷偷把一些水果和蛋糕放在书包里,然后又去敲了陆家的门。
高中,聂染兮念了文科,聂染青跟着陆沛念了理科,其实她数学非常不好,物理也是高三的时候才开窍,可是那时候聂染青觉着,每天就这么看着陆沛上课,心情才会好,心情好了才会上得进去课。这种小心思她不敢跟陆沛说,直到聂染青上高一的那个情人节。她蓄谋了两个星期,一直在想怎么鼓足勇气向陆沛表白,没想到结局让她意外惊喜,陆沛抢先对她表白,聂染青记得自己当时只知道拼命点头,笑意怎么都止不住,她甚至连心脏都快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