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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不出潇湘春/睡,描不就颦卿风味,则见她骄喘微微,洒春风,一点一点桃花泪。惜分飞,美人儿伤憔悴。应是玉天仙坠,唤作丽娘也配。想人在香闺,对菱花,照眉翠。芳菲,是潇湘第一妃。徘徊,眷东风何处归!——
入夜,苏城华云中心顶楼西餐厅,窗下就是绵延不绝的闪烁车河,繁华盛景,一览无遗。
穆晋北由服务生引向深处,终于看到坐在桌边的沈念眉。
她今天穿一件紫色软缎的中袖上衣,领口又是那种复古的对襟圆领,肩上搭一条素雅丝巾,长发简单地绾起,露出耳边一粒珠光,落寞清淡地坐在那里,遥遥看着窗外,像是民国画册里穿越而来的绝代佳人。
穆晋北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无声无息地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轻声唤她:“嘿,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念眉转过头来,勉力笑了一下,“你来了?喝点什么,先点吧?”
他只要了杯苏打水,服务生奉上菜单,他瞥了一眼,中英双语的西式大菜,给女士的那份应当没有标明价格。
他悄然把菜单压在桌面上,笑了笑,“怎么想起到这么个地儿来吃饭?”
“据说这里是苏城最好的西餐厅之一,菜品口味好,环境也好,谈事儿也显得比较庄重正式。”
他也看出来了,她虽然不像城中cbd商圈里那些白领精英穿一身名牌套装,打开笔记本就能侃侃而谈,但看她今天的装扮显然是精心而为,有很强的仪式感。
他只是有点难以想象,她这种向来都是勤俭得恨不能一分钱掰作两半花的人居然肯下血本请他到这种地方来吃大餐?
他唔了一声,“看来事情都进行得挺顺利,这么快就鸟枪换炮了,挺能耐啊!”
她没有回话,菜单遮住了她的脸,连表情也一点都看不见。很快她已经点好了头盘和主菜,甜品要了一份法式布蕾。
穆晋北跟她一样点了牛排,只把甜品换成了红酒洋梨。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他已经看出不对劲,趁着食物都还没上,不至于影响胃口。
念眉拿出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取出一式两份的合同递到他跟前,“这是上回叶朝晖留下的合同,我已经签好了,请你仔细核对一下,没问题的话就在右下角签名,应该就能即时生效了。”
穆晋北接过合同,脸色微变。
她不等他开口,又一鼓作气地说:“上次找你借的六十万,没用的那一部分我已经退回先前汇款的那个账户,剩下的有一部分为剧团做了宣传投入,还有就是给夏安的父亲治病……这些我会想办法还给你,请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
穆晋北的眼风从她娟秀的字迹扫过,没有多看合同一眼就扔在一边,蹙眉道:“怎么突然想通了,发生什么事?”
她尽力保持镇定,“没什么,你说的这个对赌协议……是你赢了,我愿赌服输而已。”
他眯起眼睛,“甭想着敷衍我,我问的是原因。钱还没花光、最后一点机会没用到河落海干呢就认输,不像你沈念眉会做的事儿!”
头盘端上来,紫色甘蓝入口微微发苦,略带腥膻的山羊奶酪浓郁得她几乎开不了口,“赢了就好,何必要问那么多呢?我只是希望以后不要活得那么辛苦,剧团交给你旗下的文化公司不是挺好吗?你经营有道,大家跟着你,不愁吃喝生计。”
“原来你只担心吃喝生计?”穆晋北一哂,“那我要是把剧团解散了呢,谁来照看他们的生计?”
念眉一震,抬头直觉道:“你不会的。”
“在商言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她的手紧紧攀住桌沿,白色的台布和餐巾都被扯出褶痕,“那也没有办法,也许只能说明我们剧团的气数到此为止,大家只能另寻出路了。”
难得她把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穆晋北没再吭声,也没再去碰那份合同。
服务生端了牛排上来,五分熟的菲利,肉质饱满多汁,念眉手中的餐刀切下去,露出血丝殷红的横截面,仿佛那一刀是切在自己身上一样痛。
她麻木地将小块的牛肉塞进嘴里,忘了自己点的是??分?故呛炀浦??凑??疾恢?炖锝赖氖鞘裁矗?胙室惭什幌氯ィ?饺?嘉1077幔?赣?髋弧?lt;br>
穆晋北扔了刀叉,金属碰到瓷器,当啷一声脆响。
她本能地抬头去看他。
“到底什么事儿,说清楚。我不想看见这么好的牛排被人糟蹋。”他真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瞧瞧,她哪里是在享用牛排,简直是在生嚼一块难以下咽的橡皮。
大概是糟蹋这个词触到了她这些天最敏感的点,她依旧沉默,眼圈却止不住地红了。
他更加笃定地静静看她,“你自己说,或者我想办法去查,你自个儿选。做生意这件事儿上,什么烂摊子我都不怕,但要是剧团出了什么纰漏,你想扔个定时炸弹给我,我可不愿作那冤大头。”
念眉急了,“跟剧团没有关系,最近我们演出少,但是一切都正常。这段时间投入做的宣传也都有效果……”
“那是怎么了?”他声音紧了紧,“是你身上出了事儿?”
“不是我,是晓音。”
她终于放弃抵抗,将程晓音那晚受辱的事说给他听。尽管不是亲身经历,但那样的回忆依旧是可怕的,一说出来,那种绝望感又像一个黑色的漩涡向她席卷而来,说到后面她都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穆晋北越听眉头蹙得越深,绷着脸,最后才问了一句:“所以你觉得是你坚持留住剧团才导致她遭遇这样的事儿,出于补偿的心理才想把剧团割让出来?”
念眉抬手抹了一下眼角,“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的坚持是对的,现在才发觉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不是为了成全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人的愿望就该牺牲什么。”
“她那不叫牺牲。”他沉沉吁出口气,但毕竟一个年轻女孩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他也无法说出咎由自取这样的话来。
他抿紧了唇,双手交握抵在鼻梁,“刚才你说那三个人里,有一个叫什么?”
“kelvin,kelvin侯。”晓音只告诉她这一个人,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她去模特公司面试,接待她的那个小胡子男人就叫这个名字。
穆晋北脸色更加难看了,沉默半晌问,“有没有可能……是她弄错?猴子是花心,但他理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念眉怔了一下,莫名又愤怒,“她亲眼看见的,怎么会弄错?”
“你不是说她被下了药?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不一定看得准。”
念眉回过神来,冷笑道:“噢,我都差点忘了,那间公司你也有份。看来你的朋友就是这个kelvin侯了?”
女孩子的生理和心理上都遭受那样撕心裂肺的痛,什么样的药物也该醒了,怎么可能看不准?她只觉得心惊,假如他与kelvin侯是朋友,那么对方会不会跟叶朝晖一样也是他的得力帮手,为帮他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他似乎已经看穿她的想法,凌厉地横她一眼,“你给我打住,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为了你的剧团这么点儿事,我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不值当你明白么?”
念眉昂起下巴,“我明白,所以我没打算从你这儿讨回什么公道。剧团卖给你,是心甘情愿的,就算那六十万花光了最后可能还是这样的结果。今后你也不需要再用任何手段了,剧团,还有枫塘剧院那块地,现在都是你的。”
“你冷静一点,这种事情要讲证据的,你们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必要的时候会呈交给警方。”
体液的dna检测报告、伤情鉴定、证人证言,还有监控录像,都是证据。程晓音回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洗过澡了,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已经被破坏了,她又坚持不肯报警,伤情鉴定也没有做。现在除了警方才方便调取的监控录像之外,就仅有她一个受害人的证词,实在薄弱得没有任何说服力。
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向对方直接露了底,至少要让他们相信她们手里是有足够证据的。
穆晋北揉了揉眉心,她已经摆明了不信任他,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念眉回答:“我还是剧团的一员,在剧团的命运还不明了之前,暂时还不会走。不过也不排除会先把将来的路铺好,这样今后自谋生路也容易一点。”
穆晋北点头,终于重新拿过那份合同在她眼前扬了扬,“很好,那你最好听清楚点儿:我买下这个剧团就是冲着你有能耐让我睡个安稳觉。你说我任性也好,或者别的什么也好,总之爷的钱投下去就算打了水漂儿也要听个响!万一我要是发现你闷声不响地走了,或者为了别的人别的事儿弄出个什么好歹来,南苑昆剧团立马原地解散!而且这里头的人,除了先前大晖带去给他们做补偿的那笔款子,谁都别想再多拿一分钱,也别想在苏城这地儿找到什么营生!听懂了吗?”
他说完也不理念眉脸色发白唇瓣微颤,立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来,在合同上刷刷几下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