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苦笑摇头:“没有想象中容易,不到80块钱。”
女友明显地失落下来,轻轻“啊”了一声,也觉得难以置信,毕竟这个收入,还不到白霖原来工作收入的十分之一。
别说女友失落,白霖自己也难以接受这种从云端跌落的感觉,但是生活总要继续,他已经被刘元全面封杀了,只能从这个几乎无门槛的活计里找口饭吃。
接下来的日子和第一天大同小异,白霖慢慢熟悉了这个朱雀的大多数地方,有些常去的商家,可以不靠导航了,但送餐的地址五花八门,他还是得靠着志玲姐姐的指点,才能进出于各个小区和写字楼。
白霖原先算是半个宅男,日常路线就是公司住处便利店三点一线,对朱雀的认识局限于几个繁华的街区,但是现在几天跑下来后,他见识了朱雀光鲜背后的另一面,那不会被任何媒体发掘的区域。
他也慢慢总结了一些经验,哪些地方单子多,哪些地方路好走,哪些地方出餐快,哪些地方不能去——比如部分医院和老旧小区的订单,他宁愿在路边闲着,也不想接。
因为这些地方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路况复杂,耗时,费劲。
他第一次送某家医院的外卖,地址是在14楼的病房,精确到了床号,白霖在用餐高峰期拎着餐品进入住院部大楼时,着实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电梯间门口排了两条长龙,七八个保安在旁维持着秩序。
见此情景白霖有些发怵,他打电话给订餐用户,对方自称是病人,下不来床,一定要他送上去。
白霖征得他的同意,先行点击了“完成订单”,好歹保证自己不至于超时扣费。
在电梯间排了大概两分钟,后面还在不停来人,可前面丝毫没有人少的迹象,白霖心里焦急,按这个速度,估计半小时都上不去楼,此时正值高峰,每分钟都是钱啊!
“你好,请问消防通道在哪?”
白霖决定爬上去,虽然已经去到14楼,但在钱面前都不是事儿,便询问旁边的保安。
大叔不可置信地看了白霖一眼,“小伙子,你可想好咯,那地方走不通。”
白霖以为保安大叔是觉得他虚胖的身体体力不行,便解释道,“没事的大叔,我可以的。”
大叔摇摇头,给他指了下方向,白霖不管三七二十一,飞奔过去。
然而,等他爬到14楼,气还没喘匀,却绝望地发现:楼道门是锁死的,从他这里根本打不开——原来这里是妇产科,科室特殊,一般人都不让进,除了电梯之外再没有别的入口。
白霖才算明白刚才保安大叔的意思,没办法,只好又灰溜溜地跑回1楼,重新排队,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上了楼。
病房前有人看守,除家属之外一律止步,白霖我打了电话让对方来取,那人得知我已经到楼上以后,答应得很干脆,很快就现身了——他身上西装革履,根本就没有病人的样子,不
用说,其实就是家属,谎称自己是病人,也是害怕排队等电梯罢了。
这一单让他很是郁闷,前前后后花了快一个小时,单价也不高,非常不划算。
同样不划算的还有两种小区——太高级的,或者太老旧的。
太高级的小区,通常门口要登记、电梯要刷卡,不让进车的小区,就只能一路小跑地“步行”,一趟送下来,比医院快不了多少。
太老的小区就更不用说了,七八层的楼房没有电梯,爬上爬下都是家常便饭,更糟糕的是,冷不丁就要遇上翻新施工。
有次夜里去一个年代久远的小区送餐,正赶上那里修路。
天上飘着雨丝,小道上泥泞不堪,两旁挖满了大大小小的坑,连个路灯都没有,白霖走得胆战心惊,好不容易将车子骑到小区里面,却根本找不到楼号在哪。
客户的电话打不通,他只好试着敲了几户人家的房门,头两家没人理他,第三家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警惕地问有什么事。
“请问8号楼是这里么?”对方摇摇头,告诉他是隔壁一栋,于是白霖在隔壁楼找到了订单上写的单元和门号,敲了半天,一个带着明显不悦的女人声音传来:“找谁!”
“你好,你点的外卖到了……”
“没点外卖,送错了!”
白霖一愣,又核对了两遍地址:8栋1单元102,自己确实没找错啊。
客人留的电话还是关机,我又找了两圈,依旧无果,淅淅沥沥的小雨把他的火气浇得越来越大,我索性直接点了“送达”。
结果,白霖刚把餐品放回保温箱里没多久,旁边一间小车库的拉门忽然轰隆隆地打开了,把白霖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男人从车库里面钻出半个身子,问他是不是送外卖的。
白霖与他核对了电话和地址,完全一致。
“您下次地址写清楚点行不行?还有麻烦您下次电话一定要保持畅通,你这样我真的没法儿送啊!”
白霖很想把外卖哐到对方头上,但还是深呼吸一口,尽力克制情绪,阻止了自己行动,但语气里还是透出了不满和埋怨。
男人听了白霖的一通数落,没有道歉也没反驳,只是默默把餐点接了过去,“砰”地一声拉下了车库的大门。
第二天,白霖收到了从业以来第一个差评——“态度恶劣”,“配送超时”,这是他不长的外卖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差评之一。
自此,医院和这两类小区进入了他心里的送餐黑名单,用餐高峰时期坚决不送。这些地方的遭遇让白霖明白,什么叫人情冷暖,真正能互相体谅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的体贴宽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
除了和客人的斗智斗勇,有时候跟商家也需要相爱相杀,比如市中心的一家山西面馆,就是他接到单子就头痛的主儿。
他们家门面不大,菜的味道也着实一般,可每到用餐高峰,这家山西面馆就是能被取餐的骑手
挤满了,可能是浓酱大汁,口味重,醋量大开胃,很受附近上班族喜欢。
老板自己也是厨师,很壮实的山西汉子,下面条的时候上身赤裸,脖上搭着一条油腻腻的毛巾,各种面食在手里翻飞,浓郁的醋酸味隔得老远都能闻到。
这时候如果有堂食的生意,是肯定做不了的,在厨房帮忙配菜的老板娘会风风火火地赶出来,三言两语把客人打发走,然后又被老板扯着嗓子吼进去。
菜做好了以后还要打包,但是伙计好像是老板的丈人,老的门牙都没了,这样的人负责打包,速度可想而知,白霖看到他第一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疯狂动物城里的那只树獭,只见他动作极慢,一个塑料袋都要往手上吐好几次唾沫才能解开,打包好了,还要照着单子对上三五遍。
虽然慢,但是别人要帮他也不许,说旁人弄会出错,经常有人急得骂娘:“下次再也不接你们家单子了!”
当然,这只是气话,毕竟狼多肉少,下次有他家的单子,肯定还是得来。
每次接到这家的单子,规定的15分钟取餐时间根本不够用,平台上面有个“点击到店”,到店之后只要点击这个按钮,就会延长取餐时间,听上去很人性化——
然而白霖用过两次才知道这个功能就是个鸡肋——顺延的时间都是从送餐时间里面“挪”过来的,送餐超时,一样要被扣费。
平台的规则里说是可以申诉,实际上申诉的成功率很低,甚至遇到有些不可抗力因素,比如有商家停电了,2个小时之内来不了电做不了饭,正好就卡在他这单之前,那么他只能自己取消,扣掉8块钱。
申诉?没用。
自从做了“骑手”之后,白霖和女友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偶尔她会等着白霖回来,两人一起吃晚饭,刚开始还会问收入如何,但渐渐地也就不再问了,两人能聊的话题变得和桌上的菜色一样少,白霖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希冀也在慢慢消失。
这种沉默让他压抑和焦虑,白霖的话也越来越少,电脑在角落里吃灰,连打开的时间都没有,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每天更加卖力地送餐,白霖我心里清楚,打破沉默的唯一办法,就是挣到钱。
好在朱雀城城区面积并没有膨胀开来,跑的次数多了,随着白霖对路况越来越熟,外卖送起来愈发得心应手,收入也随之缓步增长,慢慢地从一天80块涨到90,再到100、200块。
可“200块”仿佛成了天花板,他每天再拼命,也只能送到这个数,再难寸进一步。
这时白霖已经干了一段时间,APP上突然有消息闪烁,是平台让他去“参加培训”。
白霖原本没当回事儿,以为又是走个过场,可仔细读了通知,发现这次培训不只面向新人,有许多老手也要参加——因为平台要上新“跑腿”业务,不参加培训的人就没有接单资格,通知里还说,可以在会上反馈平时遇到的问题,便于官方及时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