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阵法完成前, 谢冬决定暂时将魔念之事搁置,将后山那处安置灵泉眼的山洞完全交给凌宗主, 然后便怡然自得地走了回去。
半途他又绕了远路,再度去大师兄的那间小茅草屋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地, 他再次看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门。他已经从凌宗主口中知道, 金丹期修士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逼出魔念至少需要几天。如果不出意外, 这段时间何修远会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
谢冬摇了摇头, 有些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回到了书房之后, 他先是坐在椅上, 眸光闪动中间最近发生的事情回想了几遍。而后他又取出纸笔, 在纸上写出了一些词汇。哪怕在成为修行中人之后, 记载信息早已用不到纸笔, 这依旧是他整理思路时一直维持的一个习惯。
云喜山, 季罗,魔气, 魔焰, 赵团圆, 张采荷,魔念……
这似乎是一阵条线, 每一样都与魔修脱不开关系。但季罗一事, 真的和赵团圆一事有联系吗?这又是他所不能确信的。或许有联系,也或许只是刚好有两批不同的魔修在搞事。目前所知信息不足,不可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而且谢冬也并不打算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太久,毕竟这应该是那些大宗门才更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玉宇门现在还是一家发展中的小门小派, 发展才是第一要务。魔修的事情,谢冬会保持适度的关注,但绝不希望让玉宇门牵扯过深。
当然,如果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无法确认赵团圆一事背后没有更深的阴谋,他会选择将那个孩子送走。
他边如此思索着,边随意地在纸上随意涂画。
等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纸上多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以及另外三个字。
何修远。
谢冬目光一凝,心中疑窦顿生。
莫名其妙写出这么三个字,谢冬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潜意识里或许觉得大师兄也和魔修的事情有关系,不然他不会心中想着魔修,手上却写了这么三个字。
但认真思索了半晌,他就觉得不对。他实在想不出两者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或许只是因为大师兄被魔焰所伤?
谢冬暂且放下了心中的困惑,开始思考更多的事情。
比如发展宗门的脉络,寻找嗜灵鼠的方向,以及灵泉眼的最大利用效率,玉宇门的收支平衡,更多的商业投资路线……
想完这些,谢冬又看了看手中的纸。
当然的,纸上还是一些涉及到他方才所思所想的关键词汇。发展,力量,何修远,灵脉,嗜灵鼠,何修远,投资,商机,盟友,何修远。
嗯?
他又写大师兄做什么?
他还又写了三遍?
若说刚才谢冬还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现在他已经彻底觉得有些古怪了。别的也就算了,毕竟大师兄是目前宗门实力最强的人,想到宗门未来发展的时候总是避不开,写写大师兄的名字也正常。但之后他想的更多是生意上的事情,什么商机啊投资啊,这方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和大师兄没有任何关系的,哪怕写常永逸的名字都比写大师兄的名字要合情合理。所以他为什么还会写出何修远三个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下意识地,谢冬又多写了几遍。
何修远,何修远,何修远,以及何修远。
写着写着,谢冬莫名又有种特别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会写出这三个字其实和他正在思考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不管他正在想的是什么,只要写出这三个字,他的思路就能更舒坦些。
舒坦,这是个微妙地词汇。似乎这三个字本身就暗含着一种美妙的韵律。
谢冬举起了这张纸,盯着上面自己写出的字,破天荒地放空了自己的思维。
直到咔擦一声响,房门突然被推开。谢冬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走神。
他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门口,见到常永逸推门而入。这是当然的,全宗门上下最有可能不打招呼闯就进来的,就是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子了。
“师兄,我有件事……”常永逸刚刚开口说了半截话,就愕然地睁大了眼,盯着谢冬的手。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谢冬拿着纸的手腕像是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指间就冒出一丛火花,将手中那张纸烧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知道究竟在心虚些什么。
常永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冬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淡然地与他对视。常永逸纳闷地撇了撇嘴,倒也没有追问,只当谢冬是烧了些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反正自从当了掌门之后,谢冬整个人就越发神神秘秘了,他也已经见怪不怪。
“师兄,”常永逸继续说完了刚进来时就准备说的那句话,“我想要辞去生意上的工作。”
谢冬有些意外,又不算太过意外地问他,“为什么?”
两人都不会忘记,这些工作是常永逸当初毛遂自荐,自己争取过来的。他需要在谢冬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更多更好地证明。在常永逸自认为修为暂时追不上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此时此刻,常永逸只是坚定地说了四个字,“我要闭关。”
“哦?”谢冬眼前一亮。
常永逸想了想,又补充了三个字,“闭死关。”
所谓闭死关,相比普通的闭关,只多了一个字。就这一个字,便多了本质的区别,彻底截断了后路。简而言之,不突破宁愿死,哪怕死在里面也不会在突破前出关,便是闭死关的含义。
闭死关往往需要更强的斗志与勇气。斩断回头之路,心志更甚一筹,成功突破的几率无形中就增多了一筹。但饶是如此,选择闭死关之人,依旧有许多人真的就老死在了里面,走火入魔的也不少。还有更多的人,自己打破了当初所下的决心,还是在突破之前便忍受不了而选择了放弃,于是彻底灭了心志,终身没能再有寸进。
这是个决心与风险并存的选择。绝大多数选择闭死关的,都是本身寿元已经不多,不得不拼这一把的。而常永逸现在还年轻,这样的选择其实弊大于利。
但谢冬只是微微张了张口,下意识反对的话语仅仅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便又转而笑了一笑,“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不为什么。”常永逸表示,“就是觉得灵泉眼的帮助很大,想要趁着灵气充沛拼一把。”
“说实话,”谢冬伸手敲了敲桌面,“是不是被刺激到了?”
常永逸闭嘴了一会,然后抬起头,不知道对谁翻了个白眼。
谢冬知道这个白眼总之不是翻给他的,最大的可能是翻给凌溪的。之前凌溪过来的给何修远庆贺结丹大典的时候,排场摆得太足了,确实很有些刺激。
想到这里,谢冬笑了笑。他想要劝劝这小子,冲动不能当饭吃,再厉害的热血上头也会有冷下来的一天,不要因为一时的刺激而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反而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世上总有那么些人,就缺刺激。
“师兄!”常永逸不满道,“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
“哪能啊,我已经在认真思考接替你的人选了。”谢冬笑,“所以你就放心去吧。”
这态度怎么都不像认真啊!常永逸怀疑地看了谢冬一眼,最终没再多说,气哼哼地就走了,反而更加鼓足了一口气想要证明自己。
“永逸。”谢冬最终却还是叫住了他,“你该知道,你和别人最大的差距,不止是修为。”
常永逸怒气冲冲回过头,以为这讲的是悟性、心性、智慧等更多与个人实力相关的东西,下意识就想反驳。但他一看谢冬脸上的神情,他就知道,谢冬讲的不是这些。
如果他是被凌溪给刺激到了,他与凌溪最大的差距自然不会是别的,而是身世,是宗门。
常永逸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道,“不,最大的差距,就是修为。”
谢冬看着他。
“只要修为追上去了,别的东西自然不可能追不上。”常永逸说完这话,更加气哼哼地走了。
谢冬反倒是愣了片刻,才明白这小子的意思。
这小子觉得,如果比宗门,玉宇门追得上蓬莱派。
谢冬不禁就纳闷了,这是哪里这么强的信心啊?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哦,因为他谢冬是玉宇门的掌门。
饶是谢冬自己也一贯对自己挺有自信的,此时也不禁无奈一笑。
他又整理了一下书桌上的东西,起身走向了屋外,在玉宇门里随意地逛了逛。路上遇到门中的弟子,都热情洋溢地与他打着招呼,眸光中充满希冀的光辉。
又何止是常永逸那臭小子?如今还留在玉宇门的每一个人,对于谢冬都是如此地信任。谢冬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掌门令,觉得它沉甸甸的。
但相比起最开始接任掌门之位的时候,他已经很乐意直面这种沉甸甸了。
差不多逛完了一圈之后,谢冬又回到了那间书房。
他整理了玉宇门目前所有的物资,然后略微惊喜地发现,比起几个月前,玉宇门已经富了好大一截。
边在心中默默算着账,谢冬边又下意识拿起了纸笔。
片刻之后,他却觉得不对,猛地抬起头,看向那张被写了字的纸。看到纸面上又莫名多出来的那三个字,谢掌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掌门!”猛然间,竟然又有人闯了进来。
轰。只听一声火焰窜起的响声,谢冬手底下那张纸转眼又被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