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在七点多的时候才送到的,外面,短刑犯推着装着巨大不锈钢桶的车子从走廊里走了过来,原本安静的号子里顿时响起一阵阵兴奋的议论声。
而在张匡的号子中,张匡仍然大马金刀地躺在铺位上,至于其他人则如同一群荷兰鼠一样蜷缩在角落,两者中间隔着巨大的空荡。
一直到送饭的车子推到铺位门口,短刑犯用马勺重重地敲了几下栏杆,张匡才懒洋洋地起来,看了一眼对方桶里白花花的东西,毫无食欲地摇摇头。
“这怎么吃啊,去让厨房给我弄点烧鸡过来!”张匡白了一眼餐饭,不满地说道。
“嘿,光头儿,你们号来个傻比吗?吃烧鸡自己去点啊,一百一只,有钱满汉全席都能弄来!”短刑犯自然不知道张匡是谁,对他这样的人也没什么了解的兴趣,听到他的话,立刻开心地讽刺道。
“满汉全席也能弄来?过来,我给你钱!”张匡来了兴趣,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然后凑到牢房门口问道。
“钱,当然,这是钱的社会,有钱就有一切!”短刑犯说着,凑过来看了张匡一眼,却没想到,下一秒钟,张匡的手忽然伸出来,一把抓住对方的脖子,将他的脸狠狠地挤在铁栏杆上。
“你,现在,立刻,马上,去让他们给我弄烧鸡,听到我说的话了吗?”张匡抓着对方已经被憋的发紫的面孔,对着他低声说道。
牢房里,所有人都是一愣,张匡突如其来的动作太吓人了,花胳膊自问也算有胆子的人,但也不敢惹短刑犯,这帮家伙都是关上几个月就要走的人,惹恼了对方,在你饭菜里吐痰拉屎都是轻的,出去祸害家人就得不偿失了,不过看到张匡和对方冲突,所有人又都幸灾乐祸起来,短刑犯可不是牢头,整你完全是分分钟的事情。
“你他么想干什么?烧鸡,烧鸡,来,来人啊,有人想越狱!”短刑犯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道,听到喊声,两名狱警立刻快步跑了过来。
此刻,花胳膊等人的心情已经从幸灾乐祸,到恐惧,再到惊讶,又变成恐惧,狱警来了,事情就从小变大了,如果张匡随便咬上几个人,大家都要跟着吃挂落,所以当听到狱警的脚步声之后,众人更是瑟缩成一团,与张匡之间,几乎隔开一个通铺的距离。
“闹什么,闹什么?想关禁闭还是被条例?”一名中年狱警带着年轻的同事走过来,一边威胁一边质问道。
“报告政府,这货想吃烧鸡,还掐我脖子。”因为狱警到来,张匡已经松开了对方的脖子,但短刑犯却并不领情,连忙开口告状道。
“你想吃烧鸡?”中年狱警转过头看向张匡,手里的电警棍指向张匡问道。
“嗯,不光我想吃,我们号子里的人都想吃!”张匡说着,指了指号子里的其他人,见到张匡指来,包括花胳膊在内的七个人纷纷整齐地摇起头来,样子就仿佛一群警戒的猫鼬。
“他想吃烧鸡?”中年狱警再次看向身边的短刑犯,后者幸灾乐祸地点点头,等着看张匡的好戏,不过当他听到狱警的下一句话时,脸上的兴奋表情顿时不见了!
“那你还不去弄,他们号子,八个人一人一只,他两只!”中年狱警严肃地说道,然后再次看向张匡,“两只够吃吗?”
“够了,快点啊!”张匡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重新躺回到自己的位置,而眼前的一幕,让所有看到的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号子里,一地眼镜碎裂的声音在众人心里传来,包括花胳膊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是不是做梦啊?有几个人甚至偷偷掐了自己几下,但结果却证明这是百分之百的现实社会。
难道说张匡偷偷开了外挂?开启了什么狱警孝敬模式?花胳膊也想试着过去试试,不过看看狱警手里的电警棍,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不切合实际的念头。
众人,只有张匡才明白,事情绝非这些人想的这么简单,事实上,在试验了一下之后,张匡脸上就没露出什么笑容。
烧鸡真的很快就到了,浓郁的香味在走廊里引来一连串的一轮和低沉的抗议声,不过都被狱警们用喊声制止,所有人只能无奈地看着一大盆烧鸡被送到张匡的号子里。
“都过来吃吧,当是我请客,也算给你们道个歉。”张匡端过一盆烧鸡,放在铺位上看着众人招手道,但是所有人都在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一动不动。
“都他么滚过来,不吃弄死你们!”张匡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恶狠狠地威胁道,听到威胁,众人都是一个激灵,然后打滚一样地跑了过来,一人一只将烧鸡攥在手里。
“吃!”张匡再次恶狠狠地威胁道,然后就是一顿香气四溢。
“我服了,老大,您是哪路神仙,能让我明白明白吗?”吃着嘴里的烧鸡,花胳膊却有点不是味道,他也算是三进宫的老手里,但张匡这种道行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明白?我都不明白!”张匡摇了摇头,一口吐掉嘴里的骨头,看向前方,眼神迷茫地说道。
当一个人表现出与一个环境截然不同的能力时,这种人只有两种称呼,一种是神,一种是妖,不过有鉴于四九年以后不让成精,所以,张匡不能被称为妖人,于是号子里的人统一称呼张匡为神人哥。
跟着神人哥有肉吃,这是大家已经形成的共识,自从张匡进了号子之后,号子里的伙食直线上升,每天短刑犯送饭到张匡所在的号子时,得到的总是张匡的一句话菜谱,然后,牢房的管教就会第一时间命令短刑犯去食堂通报。
曾经也有人问着肉味抗议,但得到的无一例外的都是处罚,到最后,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对于张匡的特权熟视无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张匡吃肉的时候,使劲抽两下鼻子,然后就着肉味吃着手里的馒头。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每天张匡要做的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号子里因为多了他,也太平了很多,唯一让花胳膊有点疑惑不解的是,张匡在提了冷天一句之后,就再无他话,就仿佛冷天的事就此打住了一般。
直到七天之后的某个早晨,原本早饭后的众人忽然接到检查号子的命令,所有人都要立刻离开号子前往大院放风,而这一次,一直躺在床上的张匡,终于睁开了眼睛。
在管教的提醒下,人们鱼贯着从号子里走出来,张匡揉了揉睡了几天有点发胀的额头,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
外面,阳光明亮大院有点刺眼,因为初春的缘故,天气还有一点冰冷,热风裹着一丝丝凉意,让人清醒了不少,张匡向左右张望了一眼,发现,所有人看待他的眼神都有点惊讶和敬畏。
“神人哥,那边就是冷天!”一旁,早已经习惯了张匡的花胳膊光哥指了指前方角落站着的一群人,张匡仔细辨认了一下,很快从人群中发现了身材并不高大的冷天,在他周围,几名明显孔武有力的家伙卫戍左右,用警惕的眼神看向周围过往的人。
张匡揉了揉脑袋,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四周警戒的管教和武警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留意着他,看到这一幕,张匡叹了口气,迈步向冷天的方向走去。
冷天周围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走过来的张匡,几个人很快在冷天对面结成一堵人墙,张匡悠然地走到人墙跟前,看着看了看这些人一眼,然后又看了人群中的冷天一眼,忽然转身向墙头的狱警耸了耸肩,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冷天却开口喊住了他!
“你来,我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你好像并不愿意来!”冷天悠然地说道,听到他的话,面前的人墙立刻让出一道缝隙。
“你愿意在这?”张匡看着冷天,笑着反问道,但眼神中却是严肃和冰冷。
“作为接班人,你比我合适。”冷天看着张匡,答非所问地说道。
“不懂你在说什么!”张匡表情变了一下,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弄明白这件事的吗?”冷天笑了笑,指了指另外的角落,身边的壮汉们纷纷走过去,强横地将几个在墙角晒太阳的家伙扔到一边,被扔出去的几个人敢怒不敢言地快步离开,嘴里则用听不见的声音骂骂咧咧了好一阵。
“什么时候发现的?”走到角落,冷天大大咧咧地蹲了下去,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身边立刻有人掏出火机点燃,这一幕让张匡有点意外,能在号子里有火机,那就意味着只要需要可以随时纵火,不过冷天似乎并没有打算这么做,可即便如此,张匡也很清楚冷天在看守所里的能量。
“老苍头!”想了想,张匡回答道。
“我一直以为这老货是最后暴露的,谁知道,你竟然第一时间抓住他的脚!”冷天嘿嘿一笑,咳了一口烟出来,可正当他准备再抽一口的时候,烟却被张匡抢去叼在嘴里。
“把事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可不想混的和你一样,到最后住到这里面。”张匡说着,深吸了一口,发现烟竟然是南京九五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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