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范二之语,甘纯的脑门上顿时多了三道黑线。
蔡葵也是无法直视范二现在的嘴脸,只是转过头与甘纯面面相觑,两人随之纵声大笑起来。
范二一愣,很快也加入了这疯子一样狂笑的行列。
高兴则笑,失意则哭,这正是名士们的任性。
三人的笑声止住后,蔡葵又看着范二戏谑起来,“我真没想到,甘兄弟和我还是做的一路买卖,这也算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范二故作不解地继续卖萌,“怎么就不会是同行是冤家呢?”
蔡葵点点头,也故作认真道,“你说得倒也在理。”
“你别听我这表弟瞎掰,我甘某可是正经人!”甘纯受不了他们继续歪楼,笑着说了两句后又对蔡葵正色道,“说真的,蔡兄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干?”
看着甘纯一脸正色,蔡葵也认真地问道,“不知你做的是什么买卖?”
“刚才你也说了,现在在江边讨生活越来越不容易了,而我所做便是要建立自己的货运队,也算是招兵买马吧,或者说相时而动也行。货运队的详细方案和资金都已到位,我们一到江州就会正式挂牌,所以我诚恳地邀请你加入。”
“这......”蔡葵从甘纯话中的“招兵买马”和“相时而动”中,顿时就明白了甘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随即欲言又止。
相比于在长江上做打打杀杀的没本钱买卖,倒也真不是没法混下去了,可这样小打小闹的日子又怎能与“相时而动”可比呢?
刚才听甘纯说出“是英雄就必有用武之地”这话时,蔡葵便有了些触动,此时再听他的蛊惑,心思就更加活泛了起来。
陈留蔡氏和丹阳甘氏都是没落的士族,如果自己没有进取之心,而是继续像如今这样自暴自弃的话,几代之后再想光耀门楣就更加困难了。
同时,蔡葵也隐隐感觉到甘纯所做之事,只是代别人之劳罢了。
这个别人,显然是范二无疑了。
范二见蔡葵犹豫起来,又添油加醋地说道,“你是想窝窝囊囊地过一辈子,还是要轰轰烈烈地跟着我们干?你是想做一辈子水贼,还是想有朝一日能够做大将军,能够像祖辈一样出入朝堂?不要犹豫了,大有可为之时,就在今日啊!”
甘纯似乎也习惯了与范二配合,“我也是看着你与投缘,这才开口相邀的。不过呢,在商言商,你要是想加入我的团队,至少该体现出你的价值来才行。一旦你得到了我们的信赖,我们给你的待遇虽不敢给你荣华富贵的承诺,一脚步入小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什么待遇?”
“要是你肯加入,我一月就给你发二两银子,半年以后工资提高五成,一年后月开支就是四两,两年后六两!每年还多发一个月工资,发工资还提前半年发,你先领钱,后给我干活!”
蔡葵听甘纯掰着指头把工资待遇说出来时,双眼都发红了。
这样的待遇,比九品芝麻官所得都要高了吧?员工都给这么高的工资,那东家得多赚钱啊?什么买卖能这么赚钱?
好一会,蔡葵才有些不相信地问道,“这......你们做的真不是道上的买卖?”
范二对蔡葵的震惊看在眼里,却又不屑地说道,“道上是道上,却不是歪门邪道!我们做的是正经买卖,怎么样,你回去考虑一下吧?”
蔡葵一愣,“你是说......放我回去了?”
“不放你回去还留你在这吃晚饭啊?我可不敢得罪顾参军!说实在的,我也担心将你放虎归山;你如果跟着我们干,这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最好结果。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相信你不会甘心埋没于此的。”范二掏心肺腑地说完这话,又对甘纯说道,“你领着蔡兄,去带着他的兄弟走吧,咱们虽是买卖不成,也得讲究仁义不是?”
甘纯应了声“诺”,并对蔡葵摆了摆手,笑道,“蔡兄,请吧。”
蔡葵被范二的船撞入江中之后,曾经有过就此死去的念头。
投降后看了范二的手段时,蔡葵便对他有了更清醒的认识,那时候蔡葵还以为自己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直到看见顾恺之登船,蔡葵心中终于燃起了希望,但他也没想过范二会这么轻易放了自己。
一时之间,蔡葵的脑子里闪过了范二和甘纯刚才说过的话:
“是英雄就必有出路!”
“大有可为之时,就在今日!”
蔡葵有种强烈的感觉,范二和甘纯说不定还真能给自己一场富贵呢!要是自己就此离去,做水贼的日子又何时是个头呢?
蔡葵对甘纯所说资金已就位的话,没有半分怀疑的,毕竟事实就摆在自己眼前。
要不是有一个大金主,谁敢让普通的士卒们人人一身链子甲呢?
从士卒们的着装上,蔡葵已意识到自己真的碰上了传说中的土豪,所以他真的很想问范二一句,“土豪,友乎?”
现实的表达方式,当然不是这样的。
就在甘纯做了“请”的手势后,蔡葵却直接无视了他,反倒转过身看向范二,“刚才你说的工资,是给我一个人发还是?”
听着蔡葵开口相询,范二笑了笑,便站起身将他重新拉入了座中。
而后说道,“开支当然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每个人能力不一样,得到也不一样,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有多大力气挑多大的担子,有多大的肚腩吃多少饭,蔡葵对这样的道理自然没有异议。
范二继续道,“刚才虎头也说了,给你的起步工资是二两银子,我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你值这个价!至于其他的兄弟,就得先看他们的能力了;当然,他们首先得自愿加入我们才行。我们是做买卖的,强买强卖那一套我们不干,和气才能生财。所以我希望你们都是自愿跟着我干的,这样才能把劲往一块使,对吧?......”
听着范二一二三四地说下来,蔡葵顿时就被侃晕了。
早在范二报出名字时,蔡葵便将之联想到了在礼宾馆中战胜拂林使者的那个范逸之,可他见到雷恩加尔以后,又故做聪明地想,“原来拂林使者只是个托,他的出现就是为范逸之张目的。”
蔡葵没有发现他当时的思想里是有多大的漏洞,——能请得起雷恩使者这种人张目的,他得有多大的势力啊!换句话说,范逸之要是能指使雷恩加尔,他还需要玩瞒天过海的一套,还需要在朝堂上一鸣惊人吗?
直到现在,蔡葵终于认清了范二的口才,也彻底明白无论动口还是动手,自己都远远不是他的对手。
但蔡葵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雷恩加尔还真的是与范二一伙的,而且还真是从属关系。
确认了范二的实力,又明白了自己和兄弟们的待遇,蔡葵终于再没有疑问了,当即起身道对范二道,“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就跟你干了。”
“好好好,能得蔡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快拿酒来!”范二也站了起来,开怀大笑道。
“酒就先不喝了吧?我想先去顾参军道一声感谢,而后争取把愿意追随东家的兄弟们早点带来,您以为如何?”蔡葵当即摆了摆手,扭捏道。
范二点点头,“倒是我疏忽了,那咱们先去见顾参军,一会我再让人给你先带点安家费回去,你们随后赶到豫章即可!”
还有安家费?
蔡葵听着范二这么体贴的安排,顿时就跪了。
范二带着蔡葵来到了船舱中的客厅,却见雷恩加尔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儿,他此时正和顾恺之亲切地交谈。
仅仅只是看他满脸热切的表情,范二也能猜到,这货肯定也是顾恺之的脑残粉。
艺术无国界啊,雷恩加尔听说顾恺之,并崇拜他的艺术造诣,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顾恺之的心理,自然与司马曜受到各种朝贡的使者下跪一样,他对一般的粉丝如蔡葵尚且返身回来相救,又何况一个来自几万里之外的拂林的粉丝呢?
顾恺之和雷恩加尔此时正相谈甚欢,他们两人都穿着宽衣广袖,都不修边幅。
唯一让范二感觉不和谐的是,一头黄色卷毛的雷恩加尔此时用的是一口地道的洛阳腔,而地地道道的江左第一艺术家却说着一口绵柔的吴语。
顾恺之和雷恩加尔终于在顾叶尘的提醒下,发现了范二和蔡葵、甘纯等人的出现,随之就停止了交谈,并一齐望向门口。
范二笑着点点头,他身边的蔡葵却“扑通”一下给顾恺之行起了大礼,口中称道,“蔡葵多谢顾参军活命之恩。”
顾恺之站起身,伸出双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说道,“言重了,言重了。这都是一场误会,好在你们都没有闪失,只是沉了一艘小船。”
“顾参军说的是,只怪我不小心,把您赠给我的画沉入了江底。”蔡葵无比自责地望向顾恺之,不知何时已内牛满面。
看着这熟悉的一幕,范二心中顿时不淡定地想道,“原来这货也是心机婊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