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一大早,天才刚亮时,范二便被小蝶叫了起来。
范二想着待会大概还得听甘夫人的唠叨,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洗漱后就匆匆赶往了客厅,果然发现甘夫人和扶余清慧都已在座了。
倒是雷恩加尔先一步离开了范府,踩着城门刚开的时间赶往码头去了,这也是为了早点过去把人集合起来,以便范二待会给他们训话。
在甘夫人眼中,雷恩加尔忙里忙外都是为了自己的投资。就连范二前往江州,还得靠着搭他的顺风船,这也是范二、扶余清慧等人的众口一词。
按老例,吃饭时是不许说话的。
直到范二和扶余清慧都放下了碗,甘夫人才起身将范二送了出来,语重心长道,“到了你叔祖父那边,你一定要尊敬师长、团结同学,不骂人不打架......”
尽管甘夫人不知什么是《小学生守则》,但她所言多半与之相仿,范二听得一头黑线。
我都成年了好吧,现在说这些话真的很小儿科啊!
范二心中虽是吐槽不断,却也只能连连点头。
不一会阿仁就走了过来,躬身对甘夫人道,“夫人,我们将行李全都装到车上了,周叔和公主的侍卫也都收拾停当。”
“这就出发吧!”甘夫人明白阿仁这是来催范二的驾,当即挥手赶走了他,眼泪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说着话,甘夫人便把范二等人送出了府门,看着牛车跟了上来后,便又依依不舍地挥手让范二上车。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范二也为甘夫人的情绪所感染,拉住甘夫人的手道,“我的个母亲啊,您就回去吧。我到了江州,安顿好之后一定给您写信。”
甘夫人擦了擦泪,哽咽道,“你也是大人了,一定要听叔祖父的话啊。”
范二点点头,又对甘夫人身边的周婶以及小蝶紫苏道,“周婶、两位姐姐,我的母亲就全靠你们照顾了。”
说着话,范二便郑重其事地躬身给她们躬身行礼来。
周婶等人哪敢受他的礼?自是纷纷答应,小蝶和紫苏的泪水也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
范二和扶余清慧等人纷纷上车后,周如海和福伯开始挥鞭赶牛,范二又从帘子里探出头与甘夫人挥手作别。
转过了街角,范二才坐回车中,心中想着的还是甘夫人那是布满泪痕的脸。
前方是崔北山带着几个百济士卒用仪仗开道,身后是刚刚升起的朝阳,还有柔软的东风,一路上车轻牛快,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码头。
雷恩加尔和四个百济士卒早已将一切准备就绪,他们早早就组织起了五十余船工和水手,等待着范二的训话。
因为福伯在侧,范二也不好说什么激励之语,只是低声对雷恩加尔道,“命令他们登船吧,咱们这就出发了。”
雷恩加尔点点头,向眼前排列整齐的五十余人高声道,“全体都有,开始登船。”
周如海、阿仁等人早已将黄金、冰糖等贵重物品搬到了船上,又与福伯挥手作别后,便高声下令道,“出发!”
三艘中型货船随之扬起了风帆,在东风的助力下往太湖而去,随之向北而行。
范二站在船头上,自是意气风发。
从现在开始,范二算是有了自己的船只,而且还有两船甘蔗种子。
将这些种子种下后,秋天能收获多少甘蔗?范二计算不出来。
他只是心中充满了希望。
范二此行的目标是江州,但在此之前还得去一趟京城,因为甘纯和刘穆之他们还在京城的范府中等待着他的召唤。
还好京城就在范二前往江州的路上,他不需要为此再走冤枉路。
与回来时的顺江而下不同的是,这次前往江州都属于逆水而行;好在天公作美,这一路上挂的都是小南风,所以风帆一直吃得饱饱的,这一路也算是一帆风顺了。
到了正月二十一中午,范二的船终于在竹格港中停了下来。
竹格港就在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处,范二站在船尾便可看到江中的白鹭洲,也可看到南面几里外的新亭,以及山腰上被烧成了废墟的玄真观。
看到远处的玄真观时,范二又不由看了看身边的扶余清慧。
扶余清慧茫然地回了范二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范二笑了笑,很快就意识到扶余清慧大概不知自己当日是在玄真观救下的她。
“马上就靠岸了,咱们真的不下船了吗?”
“码头太乱,咱们还是呆在船上罢;这儿离京城不过十余里,周叔很快就能把咱们在此的消息传回去了,我相信他们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范二这话还是不错的,只过了一个多时辰,周如海便驾着在码头租的牛车返回了。
看着周如海出现在视野中,范二便猜知了大概,等到周如海去推车时,却见甘纯和甘绦各自从车中走了下来。
范二一愣,还是走向了船头,远远就招呼他们,“虎头,表弟,你们可算来了。”
甘纯大咧咧地过来与范二打招呼,甘绦则规规矩矩与之见礼,周如海也想过来汇报送信的情况。
范二还了甘绦的礼,又挥手让他们身后的周如海自便,这才摆手请甘纯甘绦走入船舱。
一边走,范二一边问甘纯道,“道民是租了船吧?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非得着急忙慌地坐车赶来?”
“想不到你一眼就猜到了道民租船,却不知你能能否猜知京中的巨变?我之所以急着见你,就是想要早点把这消息告诉你。”
“巨变?”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范二听着甘纯以这样的方式问自己,也就知道他所谓的巨变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了,但他应该不会把与自己任何关系的事当成一件大事来说吧?
范二对甘纯的卖萌不屑一顾,“什么好消息坏消息,一起说吧。”
甘纯摇摇头,“你这人没劲啊。坏消息是,瓦官寺在除夕夜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啊......”范二吓了一跳,因为瓦官寺被大火烧掉,更因为瓦官寺提前了半年被大火烧掉。
范二模糊地记得,瓦官寺遭遇火灾是在太元二十一年的六月,也就是司马曜驾崩前的三个多月前。
可现在......
这是否意味着,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发生了转变?而接下来的一些重大历史事件是否因此而变化呢?
司马曜会提前驾崩?王恭会提前造反?孙恩会提前作乱?
范二一时之间凌乱了,心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时空已彻底改变了,这已不是自己熟悉的时空了。
这样的感觉越强烈,他就越发地不自信。
好一会,范二才慢慢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其实从自己保住范宁的那一刻,历史便已经真正的改变了,更何况自己还造出了冰糖?
就算历史改变了又如何?只要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改变就没事。
范二很快又想起了,去年十一月中进京来执行天师道道令的乐游,很快又想起了半个月前召唤自己前往钱塘,却匆匆进京的孙泰。
范二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擦刚才因为太紧张而冒出的虚汗,强笑着说道,“我说道君怎么急匆匆地进京来呢,原来是因为这事。”
甘纯一愣,“你也知道天师进京的事?”
范二点点头,遂简单地将孙泰召唤自己前往钱塘,自己匆匆赶到却未见到他的事说了出来。
甘纯听了,不由笑道,“你这次没见到天师,以后见他的机会就越发少了。”
“哦。”范二茫然地看向甘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瓦官寺被大火烧去之后,朝堂上一片震恐,很快就有人把这一把火联系到了上次玄真观被烧的火。皇帝督促丹阳尹尽早破案,并且下旨将天师召入了京中。”甘纯娓娓将自己听来的真相,一一说了出来。
“结果是不是歪打正着,果然查出了瓦官寺的大火出自天师道的手笔?”范二想到乐游时,不由歪着头笑问道。
甘纯点了点头,笑着道,“所以皇帝就做出了决定,将孙天师流放至广州,不许他再在三吴传道。”
范二不知孙泰在真正的历史上是否被司马曜放逐,但听到这消息时,他还是为司马曜的大刀阔斧默默点了三十二个赞。
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江湖中,天师道的人脉可谓是盘根错节;司马曜如此毫不留情地对待天师道的掌教,这是出于勇敢,还是因为傻气呢?
孙泰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默默地前往广州,还是回去后纠集起教众直接对抗朝廷?
范二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孙泰做出怎样的决定,他都不会有时间来烦自己了。
这大概是就是甘纯口中的“好消息”的意思吧?坏消息自是因为瓦官寺遭了大火。
瓦官寺是健康城地标性建筑之一,这场大火造成的损失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范二忽然又想起,当年为瓦官寺集资百万的顾恺之。
若是顾恺之听到瓦官寺的被大火焚尽的消息,又会做何感想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