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八年四月初一,范二带着两千重骑兵悄然离开,将长安留给自投降以后从来都没有过独挡一面的卢循镇守。
对于范二的决定,他手下的大将大多数无话可说的。
毕竟范二向来眼光独特,他看好的将领通常都会做出非常之功,除了傅弘之;再一个就是卢循曾经是孙恩帐下的二当家,而且他已经默默地跟着范二已经六七年的时间了,他不但有资格留守长安,而且有这个能力。
至于那些心中稍有不满,却没有说出口的,却是因为傅弘之,他们认为范二会像对傅弘之那样任人唯亲,因为他们并不了解卢循的能力。
担心领导任人唯亲的,当然是自以为巴结不着范二的那些人。
至于出自范二一系的,倒恨不得他任人唯亲呢!
这么说似乎也不够准确,因为最近几年无论是从北府军,还是从健康城卫戍部队中收编来的中高级军官,又或是从南燕国投降的那些将领,他们之所以能够出现在战场上,基本上都是到江陵军事学院进修过的。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都是范二的门生故吏了。
傅弘之之所以遭他们嫉妒,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有两次临阵脱逃的前科,可主帅范二似乎并没将此看在眼里。
不但如此,他反而再次启用了傅弘之,并将晋国目前最具攻击力的两千重骑兵给了他。
这两千重骑兵,也就是范二第一次北伐从南燕国缴获的战马和甲装骑具之后,重新打造起来的这支骑兵。
这支骑兵此前一直是沈林子、冉小贱、丁晖等范二的护卫队长所带,他们带着这支骑兵在第二次北伐中大放异彩,又在范二出海攻打高丽时,在袁皙儿的指挥下打过慰礼城之战并夺取卑奢城。
到范二回归中原之后,他们便杀入了长安,开始在关中大地上纵横驰骋。
随后,范二听说河东的战事吃紧时,便将他们派给了檀道济,后者得到他们之后,以此大败北魏军,让檀道济在这一战中收获两万多北魏俘虏,以及一万多匹战马。
如今,范二已经带着从后秦手上接手的两千重骑往洛阳而去了,檀道济所获的大部分战马也送到了洛阳。
不出所料的话,晋国很快又将出现一只新的重骑兵。
但无论如何,晋国的最强进攻部队,仍然是范二在晋安五年打造出的这支两千人的重骑。
而这支重骑兵,如今却由檀道济手上,交到了傅弘之手上!
傅弘之屡次临阵脱逃,他凭什么掌管晋国最强攻击力的部队?
这大概就是某些眼界短浅的将领的想法。
事实上,晋国入主长安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如果一个月前是晋国部队休养生息的虚弱期,现在的晋国部队的战斗力怎么说都上了一个大台阶。
毕竟,最近这一段时间内,晋国的一批新的火炮、弹药和炸药包已经运送了过来。
而这,正是范二可以放心地将关中,交给卢循、傅弘之和王镇恶等人的真正原因。
陇西。
傅弘之此时正端坐在营帐之内,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
尽管傅弘之此时的形容已不再风神朗润,甚至有些胡子拉碴的看起来与绣像上的猛张飞没有太大的区别。
可他的脸上多了微笑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离开长安再次回到前线已经有七八日了,与上回一样,他的敌人依然是沮渠蒙逊亲自率领的三万北凉军。
不一样的是,傅弘之却已不是当日的吴下阿蒙了,他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沉淀和思考,如今已经变得比往日更加沉稳了许多,失败后的心性更是被磨砺得坚定异常。。
傅弘之从蔡芝手上重新接过帅印之后,下达的第一条命令就是,“不得本将军号令,妄自出战者,斩!”
得到傅弘之的这个命令,全军肃然,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傅弘之与以前有所不同。
鲜血最能让人成长,以往那个轻浮急进、却又轻易会选择败逃的傅弘之,经过晋军数千将士的鲜血的洗涤、经过一场又一场的惨败教训,已经变得沉稳凝练。
范二并不担心傅弘之会再次失败,因为晋军强大的武器已经可以达到碾压敌人的程度,所以他愿意给傅弘之一个重新振作的机会。
可傅弘之手下的将士们却不知道,他冷静的外表下掩藏着狂热的内心,他从在范二面前立下军令状的那一刻,便已准备在他和沮渠蒙逊之间,只能活一个!
傅弘之若是再败,这世上便再不会有傅弘之这个人!
可以说,傅弘之这一次是带着洗刷耻辱而来的,他迫切地需要用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他要争这口气,并,不是想证明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而是想告诉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他,失去的东西,就一定要拿回来!
傅弘之和沮渠蒙逊之间,不死不休!
尽管心中迫切地想要,与沮渠蒙逊开始这一场不得不打的决战,可傅弘之总算是有过失败的教训的,他知道如今北凉的锐气正锋。
要是自己指挥将士与之硬碰硬的话,就算是最终胜利,损失也必然不小。
要是晋国最强大的骑兵折在自己手中,就算胜了,那又如何?
事实上,范二在离开长安之前,在见傅弘之最后一次时,便抓住他的手,让他“戒骄戒躁”,“三思而行”。
“三思后行”出自《论语》,但原文却是这样的:“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由此可见,孔子是反对三思的。
平时做事,当然讲究随性而为,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打仗是人命关天的事,所以范二一直强调在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傅弘之在失败数次之后,真的是诚心实意地要向范二学习了,所以将他此前的经典战例都学了一遍,发现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战士们平时多流汗,战时才能少流血!
整个天下,恐怕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范二对将士们的关心。
因为范二军中的伙食是一天三顿,而且每天都有肉吃,这样的伙食标准是一般的士族家庭都达不到的,更别说将士们的其他高工资,高待遇了。
由于实施了技能考核制度,拥有多项技能的将士们的薪水,甚至比傅弘之这个主帅都要高!
是范二制定了这样的规则,所以将士们理所当然地拥护他,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地做着最艰苦、最高强度的训练。
傅弘之来到前线后,也不忘训练,他甚至亲自走到了训练场,与将士们同吃同练。
陇西地区似乎并没有春天,这儿的桃花一直到二月底才开,可三月中以后的天气,却像是江南的夏季了。
傅弘之的铠甲下的布袍,一天会湿好几次!
而在傅弘之积极备战之时,北凉军的锐气却在渐渐被消磨。
等到北凉军的锐气尽失之时,也就是傅弘之给他们致命一击的时候了。
傅弘之憋住了气力,只等着和沮渠蒙逊决一死战,可他从未想到过,——沮渠蒙逊竟然死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时,傅弘之久久不愿意相信,突然有种自己的重拳砸在了棉花上的错觉。
北凉王沮渠蒙逊死了,他的儿子沮渠政德并不足为惧。
到了今日,晋军迎来了一次重大的转折!
他傅弘之否极泰来,终于可以风风光光的再赢一场了!
但这场胜利并不是说来就来的,沮渠蒙逊死后,西秦王乞伏炽磐第一时间赶到了战场,用五万大军将北凉军换了回去。
傅弘之现在所能做的,仍然是与敌人对峙,只不过是他的敌人由北凉军变成了西秦军,敌人的主帅由沮渠蒙逊变成了乞伏炽磐。
傅弘之一边坚守城池,一边练兵,就像像上回沮渠蒙逊对自己所做的一样,他这一次不断地派出一支支几百人的轻骑兵小分队,开始绕路对西秦军的运粮队进行着无尽的骚扰。
直到烧掉了西秦军的两次粮食后,乞伏炽磐的五数万大军终于陷入缺粮的尴尬境地,西秦军内,从此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情形下,终于迎来了晋军和西秦军的最后对决。
隆安八年五月十八日,辰时,浅水原上。
绵延三里的晋军大营,此刻已是倾巢而出,傅弘之集结了三万精兵与一万多辅助兵,开始与来犯的西秦军严阵以待。
傅弘之的帅旗飘扬在一个小山坡中,他此刻正拿着望远镜寻找着西秦王的仪仗。
经过一个时辰,乞伏炽磐所帅四万五千精兵和三万辅兵已全数进入战场,他此战似是势在必得,除了留下五千人看守营地外,竟将所有的精锐都带上了战场。
如今双方已在浅水原这片方圆十余里的平原和丘陵地带中摆下阵势,双方的天时和地利有着同样的优势,在兵力的数量上西秦军比晋军足足多出三万余人,但晋军的装备和甲具显然是西秦军无法比拟的。
至于军队的士气,显然是晋军占优,这也是傅弘之连日来派出轻骑兵对西秦军骚扰之功。
得知敌人缺少粮草时,晋军的将士们都不把西秦军看在眼里。
可另一方面,缺少粮草的西秦军,士气虽是低落,又未尝不是一支哀军。
之故便有哀军必胜的说法,说不好这就是乞伏炽磐率领大军来挑战晋军的双刃剑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