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后面的几间抱厦,正是供来访客人换衣洗手的地方。
范二跟着谢灵运转到抱厦内,一眼就看见里面的房间竟有七八个之多,其余的房间门都敞开着,只有第一个是关闭着的,门口还站着两个侍女望眼欲穿地看着门。
范二不用想也猜得到扶余清慧进的是这个房间,随之转头望向谢灵运,后者则劈头盖脸地问那两个侍女道,“扶余公主呢?”
两个侍女似乎从未见过谢灵运如此神奇,此时怎能没猜出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们顿时战战兢兢起来,其中一人颤抖着回答道,“公主正在里间,她刚才坚持不让我们我们侍候,所以.......”
这是一个以男权为主导的时代,特别是在高门大阀的府中,女人与财货并没什么分别。
高门大阀宴请客人时,舞姬们扮演的,往往是后世的夜总会歌舞厅等地的小姐一样的角色;若是来客中有喜好南风者,主人或许还会准备一些眉清目秀的娈童。
主人用她们取悦客人,客人则往往逢场作戏、游戏花丛。
抱厦内的这几个房间,名义是洗手更衣之处,主要功能还是为客人发泄shou欲提供的简单场所,至于说是雪隐之地,那只能算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功能罢了。
这些房间在安全保障方面自然是无可厚非的,可范二还是忍不住有些为扶余清慧担忧,此时女子的话尚未说完,他已是出口打断,“公主进去多长时间了?”
两个女子并不能确认到底是多长时间,但等待总是漫长的,她们觉得自己在此等了这么长时间,于是老老实实地说道,“差.......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
“怕是出事了,我有特别的预感。”范二叹了一句,便亲自拍起门来,大声叫道,“清慧!清慧你在里面吗?”
听了范二的猜测后,谢灵运便也信了十之七八,当即一指那两个女子,向身后的护卫道,“先把她们拿下!”
两个女子哪想到天降横祸?此时听了谢灵运的怒喝,亦只能缩成一团,束手就擒了。
范二抬脚踹起门来,却哪里能够踹得动?
谢灵运对他情急智昏的无脑行为越发担忧起来,却也猜出了扶余清慧对他的重要性。
若这百济公主真出了事,那后果可就......
“主公,让我来。”沈林子此时正在范二身后,他先是劝开后者,随之用手中的佩刀使劲往门缝里挤了进去。
一番动作之后,门栓应声而落,沈林子又是一脚往门上踢了过去。
房门大开,沈林子一眼便见里间烟雾渺渺的,这房间足有三丈长近两丈宽,房中有洗嗽台,有穿衣镜,还有一丈豪华大床,上面铺着鸳鸯戏水的崭新被面。
屋内的墙上用蜀锦和几副宫廷画作装饰着,地板却是白玉铺就,一副金碧辉煌的景象,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或许是感觉出了里间的暧昧,沈林子顿时止住了脚步,忍不住回头看向范二。
如果扶余清慧是男人,他肯定是第一时间冲进去了,可现在冲进去的话,很可能会看到某些不该看到的地方。
可若是自己不进去,而让主公先进,万一里面有什么危险呢......
“我先进去!”范二显然也想到了沈林子考虑的问题,却还是拔出佩剑大步往前走去。
沈林子等人则在他半丈之后,或许拔刀,或是弯弓。
范二没有任何欣赏这个豪华套间的心思,冲入房中以后,很快又转过了一个屏风,几步到了拜访马桶的小室前。
拉开布帘之后,却见扶余清慧衣衫不整地扑倒在地。
“清慧!”范二痛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去扶起扶余清慧,却见她的身下流着一大滩鲜血。
范二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探他的脉搏.....
“她......”沈林子看到地上的一大滩血后,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转过头急声对身后的护卫叫道,“保护好主公!”
谢灵运也疾步凑了上来,满脸关切地向范二问道,“她没事吧?”
“这都快没气了,你问有没有事!”范二怒视了谢灵运一眼,说完这两句气话之后,却又抓了抓头发,抱歉道,“对不起,我实在是......实在是......”
谢灵运自然可以理解他的失态,赶忙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范二喃喃重复了一声,当即咬牙切齿道,“我们先回东府城,以救醒扶余公主为第一要务。至于那些刺客,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给我一个交代!”
仿佛是为了响应范二的几句话,下一秒,他们头顶上的瓦片忽然发出了“咔嚓”的声响,似乎被人踩破了一般。
谢灵运看到扶余清慧扑倒在地,且地上一大滩鲜血时,方寸早已是大乱,但此时听到头顶的响动,却还是如惊弓之鸟一般大声叫道,“刺客就在屋顶,快去拦截,格杀勿论!”
再抬头往屋顶上看时,众人都发现屋顶上的确有一个脸盘大小的破洞,皎洁的月光正从天空洒入屋内。
理所当然的,刺客一定是从屋顶对扶余清慧实施偷袭的。
范二已经将扶余清慧抱在怀内,众人这才发现一支长羽由肩膀邪插入她的胸口,她的胸口此时早已被血染红。
“我们出去吧,我要送她回东府城!”范二抬头望向谢灵运,冷冷地说完这话,便抱着扶余清慧当先往门口走去。
谢灵运从未想过这种意外,心中早已乱成了麻,哪里有什么打算?
此时也只好跟着他们出了大厅。
沈林子对十余个手持陌刀的护卫和一阵吆喝,随之拱卫在他们身边,一起到了范二他们刚才饮宴之所。
袁皙儿显然也知道了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此刻已是拔剑在手,小婵等几个侍女亦挡在她的身侧,他们一起往范二的方向走来。
大厅外的战斗却早已结束了,只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人,这些人中有刺客、亦有谢氏庄园的护卫。
谢混则在十余护卫的保护下,站在院子当中指挥着他们到房顶上对残余的刺客围追堵截,但他见到范二等人匆匆往外走时,还是连忙走了过来,有些急切地问道,“武兴侯,你这是......”
谢混的综合声望虽不一定比得上范宣子等前辈,但在年轻一代中却是无出其右者的,哪怕是殷仲堪、陶渊明这些人,都不可能与之平分秋色。
谢混的陈郡谢氏的出身,更是让殷仲堪、陶渊明、范二这些人望尘莫及。
而在综合方面,谢混的排名是第一,曾被人称为“江左风华第一”,他也是先帝司马曜理所当然的禁脔,——内定的女婿。
范二或许不会与之比拼文学成就,但无论是谢混的出身,还是因为后者一早就是他的情敌之故,他们早就注定不可能成为好朋友了。
而且陈郡谢氏终归是要被打压、被取缔的对象,所以范二从来就没想过要给他面子。
此时见他过来招呼,范二还是仗着气闷对他冷哼了一声,“百济公主就差点死在你们家了,我还要再次当缩头乌龟吗?我现在就要回东府城。”
说完这话,范二便向袁皙儿点了点头,后者也是满脸急切的样子,显然是为扶余清慧担忧了。
“下官亲自送武兴侯回去!”谢混第一次见范二如此暴怒的一面,他此时心中虽有各种各样的不满,却还是忍气吞声了下来。
毕竟扶余清慧是在谢氏庄园出事的,做为此间主人的谢灵运无论如何都得付主要责任,而谢混身为谢灵运的叔父,难道能责怪自己的侄子吗?
谢灵运只是一个年近十六岁的少年,他平日无忧无虑,除了喝酒就是吟诗,根本不会得罪任何人!刺客之所以选择在谢氏庄园对百济公主行刺,一定不是冲着谢灵运来的,而是冲着谢家!
也就是说,谢家欠谢灵运一个说法,或者说那些刺客原本就是冲着谢家来的!
难道是其他家族给谢家栽赃?
若是范逸之因为刺客的事而滞留在京城,城内的其他世家是否会怪谢家保护不力?
会不会是范逸之想要继续留在京城,却演出了这一出戏,反倒让谢家来背锅?
谢混带着一干护卫跟在范二身后,脑子里却闪过了无数的想法,所以又忍不住偷眼往范二脸上看去。
范二的脸上自是一片愤怒之色,他对谢混的提议只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谢混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只得停下脚步,转头对身旁的谢灵运道,“客儿,还是你送武兴侯回去吧?多带点人,务必做到全方位保护!我还是留下来对这事展开调查吧,也不知哪个混蛋竟敢到谢家的地盘上捣乱!”
谢混也有不淡定的时候,但由于长期以来的家教,即便是再愤怒,也只能骂出一个“混蛋”而已。
谢灵运点点头,快步上前将范二引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