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遗继续劝道,“参军,您既然三天前就已将求援信送往南阳和夏口,想必袁公和范公子很快就会派人前来救援了......”
听了陈遗此言,围在顾恺之身边的将士们顿时精神振奋起来,纷纷开口说道,“陈主簿说的极是,参军还是不要多心了。既然援军将至,参军又有什么可忧心的?为了襄阳城的百姓,我等誓与襄阳共存亡。”
顾恺之点点头,突然向身前的十余将士做了一个长揖道,“襄阳城的百姓,就拜托诸位了。”
将士们纷纷避让,这个世界上哪有人敢受顾恺之的礼啊?
顾恺之又对将士们安抚了一番,终于还是与陈遗下了城楼,边走边问道,“陈主簿,我刚才倒是按照你的要求对将士们安抚了一番,原本还以为自己会因此内疚的,可......你认为咱们的援军什么时候能到?”
陈遗停下了脚步,掰着手指道,“想来也就是今天了吧?南阳离此不过三百里而已,骑马打一个来回也就两天的时间,而咱们的消息正好是两天前送出去的.......”
陈遗话音未落,便听身后响起了一阵骚动。
顾恺之心头狂震,忍不住嘟囔起来,“难道殷遹又要攻城?”
殷遹这几天都是白日攻城,晚上休战的,但前几天攻城的时间都在早饭之后,像今天这么早攻城倒是从未有过的事。
顾恺之和陈遗忍不住转过了身子,再次往城楼上爬去,城头上的一个小队长,却满脸喜色地急步走了过来。
陈遗忍不住当先开口,“难道是援军到了?”
小队长顿时点了点头,故作平静地回答道,“陈主簿所料不差,应该是咱们的援军到了。”
顾恺之心下大喜,脚下的步子也一下轻快了许多,再次登上城头之后,便见远处似乎隐约有些骚乱。
襄阳城被汉水环绕,两面环水不易攻打屯兵,一处面山也是不好攻城,南面却是开阔的平原,正是敌兵重点攻打之地。
此时贼营紊乱,陈遗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遂转头提醒顾恺之道,“参军,您不是有千里镜吗?”
顾恺之这才想起使用望远镜,而后望远镜中便出现了滚滚的黄尘,这黄尘随之又化作黄龙,在黎明前行迹在青天残火之间,有如云中飞腾一般。
“应该是周如海所领的骑兵队!”顾恺之说完这话,便将望远镜转到了陈遗手中。
在望远镜中,陈遗也还很快发现了四五百骑士,这些骑士此刻正在用力拍马,他们已经突入了荆州军的后营。
大部分荆州军被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惊醒,整座大营如同被巨石投入的湖面,陡然炸裂开来。
原来,清晨时候也是可以使用偷袭战术的!
骑兵将士们动作生猛无比,他们所有的人马似乎被牵在一条线上,他们持盾挺矛冲击入荆州军大营,转瞬之间便已破了两道防御,已经离殷遹的主营不远了。
骑兵过处,荆州军的旗帜纷纷倒地,将士们也都纷纷闪避,不时发出被杀的猪一般的惨叫.......
陈遗看得热血沸腾,当即向顾恺之请命道,“参军,我愿意率领五百步卒出城助周将军一臂之力!”
顾恺之犹豫了一下,点头道,“给你一刻钟,集结所有从夏口随我而来的队伍!”
陈遗领命而去,立即让人敲起了聚兵的鼓声。
荆州的军营之中,此时亦是鼓声大作,殷遹亲自指挥他的五百亲兵从主营中蜂拥杀出,并分成两路化作常设向周如海所帅的骑兵包抄而去。
五百黎民军骑兵,很快就与殷遹的最精锐的盾兵纠缠在一起!
事实上,殷遹在荆州军中已经算得上是最有经验的老兵了,尽管他的战绩和年轻的新贵桓振和殷道护没法相提并论,但他的作战经验却远远要丰富得多。
早在周如海的骑兵到来之前,殷遹布置的斥候便发现了他们,但斥候的马与周如海的骑兵队的速度,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留给殷遹布置的时间,也就几息而已。
有了这时间,殷遹便可以将他的亲兵全部聚齐了起来。
可他到底还是没想到,对手竟来得如此之快,他的亲兵不过是仓促而出,而后营的将士就有些可怜了。
看着周如海所帅的骑兵如风一般杀来,殷遹的内心是崩溃的,因为去年此时他还有一支骑兵队。
悲剧的是,那支骑兵队被桓振潜入江陵的偷袭者拼了个一干二净。
至于周如海的身份,殷遹当然可以猜测得到。
除了范二接收的桓玄的那支骑兵队,后秦军的骑兵是不可能深入襄阳腹地,更何况自己的兄长早就与姚崇秘密签署过“互不侵犯”协议?
随着传讯的声音渐渐传来,殷遹已经看到了被周如海的骑兵队带起来的滚滚尘土。
转瞬之间,骑兵的眉目便可看见,为首之人头戴面甲,身穿明亮的板式铠甲,手中握着的正是一柄陌刀!
周如海这次应该算是他的首战,早在离此三里时他便早已布置好了战术,所以现在也没有那么多废话。
他只是挥舞着手中的大杀器,将一个个敢于阻挡在前的敌人斩成两截。
殷遹看到周如海的出现时,脸色顿时就黯了下来,但他看到后面的骑士手中握着的短矛和圆盾时,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们都装备陌刀的话,足可以毁灭一切!
可惜江州在短短的一年内,并不能生产太多的陌刀,而他们也没有足够的马匹来凑起来一支重甲骑兵队.......
这也意味着,这是一支不伦不类的队伍。
他们没有足够的战斗力,也没有足够的防御力,他们更没有足够的持久力......
殷遹默默地安慰自己,可骑兵面对步兵的优势还是让人无法忽视的!
仅仅数息之后,周如海所领的骑兵队,便完全扎入了荆州军营的心脏之中;此时人喊马嘶,刚才仓促间杀出去的五百亲兵已然乱成一团。
殷遹看着自己的亲兵纷纷倒下,自是又痛又惊,但他却不想就此放弃。
敌人的骑兵气势虽猛,可人数毕竟不算太多,自己的亲兵虽已先手,但荆州军还有两三千人。
只要以人海战术困住他们,骑兵的冲击能力被限制之后,也就发挥不出任何作用。
殷遹认为,自己一方还有战胜的机会,所以顿时厉喝起来,“截住他们!”
周如海所帅的骑兵队,已与殷遹的亲兵彻底纠缠起来,后者看着他们那冰冷的面甲,已纷纷倒吸起凉气来。
殷遹的亲兵虽是精锐,人数也与骑兵相当,却没能阻碍住骑兵的的半分冲程!
伴随整齐的呼喊,黎民军们都将身子矮了下来,随后一齐将手中的矛,成排地向前挺出,战马四蹄纷飞,径直冲过去。
两翼是殷遹的亲兵,对面则是荆州军的大营,周如海所领的骑兵此时已陷入重围。
他们必须杀出一条血路。
马蹄阵阵,骑在马上的将士们正如布满硬刺的铁板一样,他们一手持盾一手握矛杀向了殷遹的大营。
殷遹前方的将士完全抗不住铁骑的冲势,他们中的少数顿时被撞的凌空飞起,更多的则没有飞起,但却像嫩草一样倒了下去,只有嘴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处于两翼的殷遹的亲兵,再一次扑了上来,他们纷纷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或砍或刺,奋力杀向马上的战士。
荆州军将士的刀枪,如同刺在一根急速前行旋转的铁棍重锥之上,“叮叮当当”之声响成一片,兵器交接之处火花四射,可他们却难奈敌人分毫。
黎民军将士此时并不过多纠缠,他们只是持盾护住侧翼,一往无前地向殷遹的帅旗杀去。
他们的冲势不但凶猛,更因为装备精良之故,敌人的兵刃刺砍在盾牌之上时,好像隔靴搔痒,完全奈何不了他们分毫。
骑兵队如黄龙一般的前行,似乎只是抖抖身上的鳞片。
荆州将士只觉得一股疾风掠过,遍体生津。
敌军势不可挡啊!
荆州将士心中,顿时泛起这个无奈的念头。
骑兵队卷着黄尘而过,荆州将士死伤只有数百之众,可如今却是人心已散,心胆全寒。
殷遹也已胆寒,他为了稳住军心而坐镇中军,可是转瞬的功夫,他最精锐的亲兵已如风吹草偃般倒下。
为首的周如海手中的陌刀上,上一刻还挂着一具尸体,但他只是随手一振,凌空撒着的血水,便张牙舞爪地向他这个方向扑来。
“噗”的一声,周如海手中的尸体,已摔到了地上。
尘埃飞扬中,殷遹只觉得胸口犹如被砸了重重的一锤,他的脸上刹那间血色全无。
骑兵队仿佛如同张牙舞爪的巨龙,此时正咆哮怒吼向中军大帐冲来,更多的荆州将士根本就无力抵抗,惊在当场。
他们任由长矛刺穿,他们任由马蹄践踏。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猛强悍的敌人,这些敌人就如洪荒巨兽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