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二将《岳阳楼记》窃为己有,固然有用后世的伟大作品,涤荡这个时代的名士们躁动的心思之意。他最想做的当然还是稳定军心,就如当年的谢安在淝水之战时,一边心潮澎湃一边面如平湖地与人下围棋一样。
可就在此时,雍州刺史袁崧竟然带领大军,离开了襄阳。
与殷仲堪所料不一样的是,袁崧这次倾雍州的兵力,并不是帮助女婿来江陵打殷仲堪,而是给南阳的庾仄解围去了!
早在两天之前,殷仲堪便已接到了朝廷的任命。
他之所以与范二在差不多的时间内接到任命书,这也是朝廷故意玩出的小花样了,这自然是因为司马元显不愿意看到,袁崧的本心会被范二所左右。
袁崧自然不是笨蛋,他从朝廷的任命中已经看出了司马元显的本意,——不就是想拿我当人质,迫使安彦就范吗?
袁崧此时并没有与范二一起造朝廷反的意愿,他当然也不希望范二这个女婿因为自己所累,所以就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南阳属于雍州治下,如今被秦国侵略了,袁崧当然有去救援的义务。
至于朝廷的任命,完全可以说如今并没有接到嘛.......
对袁崧的计划,李祥并没有反对的立场,因为领兵的将领在主帅做出“出击”的命令之后就已没有退缩的可能了。
抛去立场,李祥心中还是觉得此次出兵是以卵击石的,可他也早就知道袁崧早有“效法先轸”之志,所以也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至于从吴郡跟到襄阳的主簿陈遗,则在袁崧抛出计划之后一直持的是反对意见,因为雍州的兵力实在是太微弱了,他总觉得,能战的只有袁崧从吴郡带来的八百将士。
傅弘之的父亲傅韶则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他已经旁敲侧击地赞扬了袁崧的“高义”,这也足以表明他是支持这个决定的。
放在傅韶的立场,他也的确没有理由反对,因为南阳郡守庾仄正是他的老友,他们在几个月前曾联合起来带兵驱逐冯该。
再一个就是,傅韶之子傅弘之如今在殷仲堪的帐下混生活,——如果袁崧带兵去南阳解围,也就不可能对江陵构成威胁了,——傅韶不一定希望雍州被殷仲堪轻易拿下,但他至少是不希望和自己的儿子在战场上兵戎相见的。
当然傅韶和傅弘之都是幕僚型人才,尽管他们同样有着高于一般士卒的单兵作战能力,但处于战场第一线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可能性,还是不会存在的。
在袁崧的坚持,以及都尉李祥和参军傅韶的无声支持下,袁崧率领大军向三百里外的南阳进发了......
袁崧的决议离去,当然瞒不过殷仲堪早就布下的眼线。
两天后,得到袁崧离开襄阳及范二进驻巴陵消息的殷仲堪,终于决定兵分两路,开始对襄阳和江州进行攻击。
第一路大军,正是殷仲堪的弟弟殷遹率领的五千步卒,他们此次的作战目的就是夺取襄阳。
第二路大军,则是由殷仲堪亲自率领的一万五千名水陆混合兵种,这些人当然是来收复巴陵的。
范二所领的黎民军和殷仲堪所领的荆州主力,很快就要碰撞在一起;甘纯所领的四千五百黎民军和殷道护所领的五千荆州军,也将要遭遇;袁崧所领的三千雍州军与南阳城外的五千后秦军,亦是一触即发.......
此时此刻,在洛阳东方一千五百里之外的广固城,后燕之主慕容德却擒获了,敢于跟他叫板的泰山人王始。
王始在泰山聚集人马,自称太平皇帝,又称他父亲为太上皇、哥哥为征东将军,弟弟为征西将军。慕容镇讨伐并擒获了他,并准备在广固城中将其斩首。
在即将行刑时,有人问王始的父亲和兄弟在什么地方,王始回答说,“太上皇帝流亡在外,征东将军、征西将军被乱军杀害,惟有朕一人,孤独没有了依赖。”
王始之妻子生气地说,“就是因为你这张嘴,才到了这一地步,为什么又胡说八道!”王始不屑地回应道,“皇后!自古以来难道有永不破败的家,永不灭亡的国吗!”
行刑的人用刀威逼他,要他自己撤除帝号,他却两眼仰视、振振有词,“驾崩就驾崩,永远不改帝号。”
慕容德听到刑场传回的消息,气极而笑。
在此之前,慕容德当然收到了高句丽的使者送来的求救信,但他并不将高句丽的生死放在心上,毕竟高句丽离南燕国实在是太遥远了。
如今南燕国理所当然的敌人,非东晋和北魏莫属;但北魏现在忙于对付后燕和后秦,东晋则刚是对付完孙恩之乱,又陷入了江州的危机之中。
这样的局势,如果南燕之主是慕容垂或是拓跋珪的话,他们的选择一定是趁机南侵东晋国土。
慕容德却似乎早就消磨了斗志,如今更愿意偷安苟活,毕竟他现在连继承皇位的后代都没有!
此时此刻,南燕国都城广固城内,皇宫中的延贤堂里正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君臣宴。
慕容德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他半开玩笑地对群臣问,“朕虽德行寡薄,但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堂上接受诸君的朝见,在上位却不傲慢,为职责而不敢怠慢。朕可与古代的哪位君主相比呢?”
青州刺史鞠仲当即拍了马屁,“陛下是中兴之主,是夏朝的少康、汉朝的光武是同一类型的皇帝。”
慕容德大喜,当即命侍臣赏赐鞠仲一千匹帛,鞠仲觉得赏赐太多,假意推让。
慕容德却笑道,“你懂得嘲笑我,我就不懂嘲笑你吗!你的回答夸大而不符合实际,所以我也用假话来奖赏你。奖赏并没有错加到你头上,哪里值得推辞呢!”
韩范连忙进言,“自古明君无戏言,忠臣无乱答。今天的谈论上下相欺,可以说是君臣都不对。”
慕容德非常高兴,赏赐韩范五十匹绢。
说起继承人的问题时,慕容德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慕容纳还留在长安,遂派平原人杜弘去长安,探问他们是否还活着。
杜弘请求道,“我到长安后若找不到太后,便会西去张掖,尽力完成任务,不死不休。只是的我老父杜雄已年过六十,还没有得到过荣华富贵,恳请陛下给予本县的俸禄,用以表达我乌鸦反哺那样的孝心。”
中书令张华进言道,“杜弘还未动身就请求禄利,求取利益之心太重,而且要挟君王,请陛下将其治罪。”
慕容德却摇摇头,“我正在散我所看轻的钱财,招我所看重的效死之士,何况为了我的母亲,能舍不得钱财吗!况且杜弘为君主迎接亲人,为父亲求取禄利,虽然从表面看来是求取私利,内心却是忠孝。”
慕容德遂任命杜雄为平原令,而杜弘则前往长安。
早在前秦时代,太和五年,前秦苻坚攻破邺城,前燕灭亡。
苻坚任命慕容德为张掖太守,任命慕容纳为广武太守,后者在几年之后就辞去了官职,并在张掖定居下来。
淝水之战前,慕容德随军南征,只留下一把金刀就离开了。
当慕容垂在山东起兵建立后燕时,前秦张掖太守苻昌将慕容纳和慕容德的诸子全部抓捕并诛杀。慕容纳之母公孙氏因年老得以免死,慕容纳之妻段氏也因为怀孕而没有被处决,被囚禁在郡狱里。
管理监狱的掾吏呼延平原来是慕容德手下的小吏,曾经犯了死罪,慕容德赦免了他。
到此时,呼延平带着公孙氏和段氏逃到羌人之地,段氏生下了慕容超。
公孙氏临终之前,将当年慕容德留下的金刀传给了慕容超,并对他说道,“若是天下太平,你能够向东回到故土,就将这把刀还给你的叔叔慕容德。”
呼延平又带着慕容超母子,投奔了后凉国主吕光。
吕光是氐族的贵族,因为他在淝水之战后据有姑藏而自称大将军、凉州牧,后来又改称山河王、天王,他建立的政权名叫大凉,史称后凉。
当了十年的天王之后,吕光终于在去年十二月离开了人世,大凉天王之位便由太子吕绍继承,他的庶长子吕篡和庶子吕弘则分别为太尉及司徒。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儒家学说是没什么市场的,更何况在少数民族之地?
吕绍很快就被吕篡给篡了,吕篡随后又将吕弘杀害,随后吕篡又被他的堂兄吕超刺杀,吕超作为杀人犯也不好意思称王,而是推出了他的亲哥哥吕隆。
吕隆称帝后,为了树立自己的名望而开始了大规模的杀戮,后凉国由此陷入一片内乱,其国力亦是一日不如一日。
后秦皇帝姚兴抓住机会,命人一举杀到了后凉都城,后凉由此向后秦投降,慕容超母子又被迁往长安。
此时的慕容超已经得知了慕容德在广固建立南燕的事了,他担心自己被后秦皇帝姚兴将自己当成人质,所以到了长安之后便一直装疯卖傻。
后秦人全都看不起他,只有姚绍见到身形魁梧的慕容超后表现出了诧异,便劝姚兴用爵位来牵制他。
姚兴召见慕容超,和他交谈,后者不露声色,由此骗过了姚兴。
姚兴由此对姚绍吐槽道,“俗话说的‘妍皮不裹痴骨,外美必然内慧’,真的只是一句妄语而已。”
慕容超由此可以在长安自由活动,等到慕容德派的人到来后,便偷偷溜出了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