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孙恩说完开场白,十二祭酒顿时面面相觑起来,有的脸色灰败,有的不知所措,更有的感觉陡然轻松起来。
对于这一场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战役,许多人或许早就有失败的觉悟,只是没想到这话会由孙恩之口说出来。
能正视失败未尝不是一种勇气!
他们在佩服孙恩有担当的同时,又顿时觉得身心一阵疲惫。
迎接胜利当然是最令人激动的时刻,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大概也就只有孟子这种君子才会选择做吧?
更多的人,爱惜生命更胜爱惜羽毛。
他们认为用生命去创造奇迹能够让人充满成就,可最有意义的事,还是好好活着;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是活够了的人,他们显然已烦透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如果可以避免再次失败,何尝不是最好的结果?
看着众人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孙恩强笑着说道,“诸位跟着我孙恩、支持我、信任我,我觉得自己有责任给大家找一条出路。”
听了这话,众人算是彻底松了口气。
有人欣慰地窃窃私语,“我就说道君为人仗义吧?我早就知道他会为咱们考虑的。”
孙恩仿佛没有听见下面的议论声,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咱们还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南下广州。广州的地盘并不比三吴小,先天师曾经在广州传教,咱们有先天的根基......”
朱万才等孙恩的话音落下后,当即摇头道,“岭南向来是犯人流放之地,在那边过日子与呆在海岛上有何区别?更重要的是,听说新上任的广州刺史刁逵残暴异常,咱们要是去广州的话肯定逃不过与之一战。所以,南下广州并非良策......”
众人一时迟疑起来,多半还是认为孙恩出的是一个骚主意,而朱万才所言更有道理。
孙恩摆了摆手暂停众人的讨论,又接着道,“还有一条路,便是前往江州。如今的江州都督虽是范宁,但江州的实际控制权却在范逸之手中,他也是咱们教中的祭酒。如果咱们能够到达江州,与范逸之合兵一处,沿江而下兵逼健康,也就轻而易举了。”
朱万才却又摇头道,“江州离咱们十万八千里,怎么前往?更何况范逸之最近所做的,咱们根本看不懂啊!他虽是杀大户,反朝廷,可他杀的教内兄弟就少了吗?听说上回卢大祭酒他们被范逸之从海盐一路追杀到沪渎,直到现在也没有卢大祭酒,与跟他一起撤退的兄弟们的消息。这让我们如何敢相信范逸之这个教内兄弟?”
薛寿也附和着说道,“想要去江州不是那么容易的,咱们应该走那条路?南下广州再沿江而上?还是直接从大江演逆流?
毕竟他们跟刘宇几个经常谈论局势,所以他们的眼光,明显比在座的大多数人看得更远一些。
眼看着到了青黄不接的时令,又因为粮食不继的现实,大规模迁徙显然是没有出路的,无论是南下广州还是前往江州。
孙鸣看着朱万才和薛寿两人处处与孙恩作对,且早就将他们当成了必杀之人,所以当即拍了一下桌案,呵斥起来,“朱万才!你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说,哪一条出路才是可行的!”
“我.......”朱万才刚想说出自己的主张,但听了身边的刘宇的一声轻咳后,顿时意识到自己所要背叛的人正在眼前。
众人的注意力随着刘宇的这一声轻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不得已之下,刘宇只得拖延道,“道君的提议很有建设性,朱万才和薛寿的说法也有些道理,咱们最好从长计议,慢慢讨论也不迟”
不是因为孙恩的召集,又有多少人会想到出路的问题?大不了就是临阵投降呗?
众人对刘宇现在的消极并不放在心上,孙鸣却在心中咆哮起来,“再过几日我和叔父,就成你们的阶下囚了,若非早知你们的算计,这次就......”
看着孙鸣一副怒发冲冠、欲言又止的样子,孙恩也知现在到了发动的时候。
“还有一条路可走......”他站了起来,扫了一眼众人的脸色,边说边离开了席位,众人也都站了起来。
刘宇等人心神大震,仿佛知道孙恩将要说的是什么,又担心他把真正的出路说出来。
“死路!”孙恩一声怒喝,同时拔出了手中的佩剑。
可悲的是,原本应该出现的刀斧手和弓箭手,并没有随着这一声怒喝而现身。
倒是刘宇、朱万才等人顺势拔出了他们随身的短刃,以守势面对孙恩和孙鸣。
他们的身后的宋义之、顾仲之也都亮出了武器,他们显然已意识到,逃跑大计在此时已经被泄露了出来。
对于没有出现的刀斧手和弓箭手,孙恩自是大感意外,但他相信凭借自己的七星剑,也足以将眼前这几个反叛者。
毕竟这是他的主场,厅中还有他的心腹在。
“我为兄弟们找出路,你却打算用我的人头去换前程。刘宇,你这么做真的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孙恩再次质问刘宇,同时提着长剑缓缓逼近五人。
刘宇等人缓缓后退,厅中的其余祭酒,还不知这到底上演的是哪一出戏码。
孙恩的心腹冯虎跃跃欲试,又不解地问道,“道君,就算刘祭酒他们与您言语不合,可您这样对付他们,又怎么能得人心?”
冯虎理所当然是相声中那个逗哏的,更是双簧中那个表演的,他的作用就是让孙恩将真相大白于诸将。
孙恩点头,不失时机地回应道,“尔等有所不知,刘宇等人已暗中与刘裕勾结,准备投奔会稽,并以我的项上人头换取荣华富贵!对他们的狼心狗肺,众位能够答应吗?”
孙恩号称聚众起义,自该以“义”当头,他们最恨的当然是无义之人。
或许厅有人对投降刘裕不会有太大的意见,或许其中还有人想成为刘宇这样的人,毕竟每个人最后变成的都是他一开始讨厌的人。
可他们得知刘宇将自己也算计在内时,谁还不站在孙恩这边?
冯虎悄然拔出了随身短刃,转身对刘宇怒喝起来,“道君说的可有一句假话?”
刘宇当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王顾左右而言他,“这不是重点,我就想知道道君是否真为这帮兄弟着想?孙恩所说的出路,为的是他自己!”
听得刘宇歪曲自己的愿意,孙恩冷言道,“就算你舌灿莲花,亦改变不了卖友求荣的事实。”
孙鸣附和着下令,“刘宇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给我杀!”
听了这一声大喝,刘宇的心神为之一震。
他正要拔刀相向时,却觉得身后金刃剌风,当即怪叫一声向旁闪去。
刘宇踉跄几步,手捂着已经被刺了一刀的腰间,牙眦欲裂道,“宋义之,原来你是……”
宋义之刚才还与刘宇并肩作战,可他手中的短刀上,现在却已是鲜血淋漓。
刀上的血,正是刘宇腰间的血。
看着刘宇受伤,孙鸣不由大笑起来,“刘宇,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现在应该知道义之是我的人了吧?若非如此,我们又怎知你们的反叛?”
眼见厅中刚才还趋向于平衡对峙双方,瞬间出现了意外,其余人理所当然地移向了孙恩和孙鸣身后。
在站队的时候,小人物是很现实的。
刘宇此时却是不怒反笑,大喝道,“兄弟们,现在不动手还待何时?”
话音一落,孙恩顿感身后传来一股杀意,却是他的一个亲卫将手中的短矛刺了过来;还好他见机得快,随之用配剑格挡住这次攻击。
孙恩还没将这名护卫杀死,便听到了孙鸣的呼声,以及受伤的刘宇攻来的风声。
亲卫都被收买了?
孙恩或许应该庆幸,毕竟他带来的四个护卫只有一个是刘宇的人,而他很快就倒在了其余三名护卫的刀下。
即便如此,孙恩转身对付刘宇的时候,还是挨了宋义之一下。
又是宋义之!
如果孙恩刚才还相信宋义之是孙鸣的人,可他感受到腰间流出的血和疼痛时,他已经意识到形势一目了然了。
刘宇、朱万才、薛寿、宋义之、顾仲之,这五个在名单上的背叛者,如今正对着孙恩虎视眈眈,而孙恩和他的护卫如今已是一死一伤。
更要命的是,刚才孙鸣的惊呼声,来源于孙恩的心腹冯虎的攻击。
这不仅仅意味着,孙鸣因为他的攻击而损失了一条手臂,还意味着孙恩最看重的心腹冯虎背叛了自己!
面对背叛,孙恩更多的是心痛和愤怒。
仅仅两个回合,孙恩和孙鸣便都受了伤,能战的只剩下他们身后的三个亲卫,而刘宇一方加入了冯虎后,已经变成了六人。
若说孙恩叔侄还有什么底牌的话,那就只有埋伏于厅外的刀斧手和弓箭手了。
可现在屋中已闹翻了天,他们为何还不出现!
孙恩沉吟不语,孙鸣的眼神则在宋义之和冯虎脸上,不知所言。
孙鸣虽未开口,宋义之却已回答,“我本来就是刘大哥的人,我刚才扎在他腰上的一下,只是个血包。”
宋义之说完这话,脸上变得正气凛然,孙鸣的背脊却升起了一股寒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