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第八章
古之恶来
自从夏侯悌接走了韩悦,桓伊心里就一直惴惴而不可安
他倒不是担心夏侯悌会对韩悦有什么不好,而是害怕自己这一决定,把韩悦拱手送了他人。不过经过这几个月,桓伊也清楚,韩悦只是把自己当好兄弟,别无他情。倒是那个夏侯悌,虽然认识时间不长,来路也不明,但每次见到他都会产生一种信赖感。既然决定了把韩悦交给他,也只能祈求有治好他的办法。可接下来他们四个人该做些什么呢?约定的可是三个月呢?
梦子说:“要不咱们再去一下典韦的老家己吾,正好就在陈留境内,或许能发现些什么。”众人觉得这个可行。
“陈留,己吾城,原是先秦古城,汉魏以后建县。随弹丸之地,却一直经历着历史的烽烟。春秋有郑宋大棘之战;战国于此“首止会盟”,齐、宋、鲁、郑等诸侯国在此歃血结盟;而东汉末年,曹操也正是在此起兵首举“忠义”大旗。”桓伊立在己吾县志碑前,慢慢读着,当读到曹操在此起兵时,他顿了一下。
“己吾古城古时从属于宋国,杂以陈、楚之地,梁国更名种龙乡。”桓伊接着读下去。
己吾县也和楚国有关,看来要来弄清阴兵符,荆楚是一个重要纽带。秦、楚、魏,这三者到底有何关系?
“梁国时更名为种龙乡。”他看到志碑下面还有一行字。种龙乡?己吾县?种龙者我我也?谁是龙,谁又是我?桓伊绕口令般地嘟囔着。
一行四人走在己吾县城的街上,这里白天虽然和陈留都城一样人迹罕见,但景象却和陈留都城完全无法相比。陈留都城走到哪里都是:“南北有高阁,门阶三重阿,交疏结绮窗,上有弦声歌。”
而这里确是另一番景象:“旧径失朱门,空庭起寒尘,古木吟荒院,祠正少来魂。”桓伊不禁感叹。
几个人走了几条街,越走越荒凉,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县城的西北角,这里有一片古柏林,林中有一条被人踏出来的小道。他们沿着小道走进柏林,却见一座雄伟的庙堂立在面前。
这个庙不大,只一进院子,中间是大殿,旁边各有一排耳房。院内种着两棵大树,左为平仲君梃,右是松梓古渡,每棵树都有一人合抱之粗,枝繁叶茂,深秋时节一黄一绿交相掩映,甚是好看。
庙的建筑外观不和寺庙不同,院内也没有钟鼓楼,倒像是关公祠,四周并无他人,但庙堂内外处处干净整洁,且香烟缭绕,看来常年有人供奉。
正殿挂着白底黑字的匾额,上书四个苍劲的隶书:“古之恶来”,落款竟然提的是孟德二字。左右两边的门柱上挂着一副对联:“陈留人物后,唯有隐耕屠。”
桓伊一拍手中的大影骨扇,说到:“看来就是此地了,典韦祠。”
“典韦祠?哪里写着呢?”壑子环顾四周问。
“古之恶来,这是当年曹操对典韦的评价。恶来是纣王帐下猛将,力大无穷,骁勇善战。《墨子》曾记曰:纣有勇力之人,生捕兕虎,指画杀人。?原本恶来是穷凶极恶之人,但却对纣王忠心耿耿。所以当年曹操看到典韦,就说他是古之恶来。事实上典韦确实没有辜负这四个字,对曹操忠心不二、勇冠三军、多次救主。死后被曹操封为关内侯,关羽也不过封了个亭侯。可见曹操对此人何等钟爱。”
“原来如此。怪不得亲自为其立祠题匾。”三人听了都点点头。
“这位公子讲得不错。”不知何时,一位面容矍铄的老者出现在了院子里。桓伊连忙施礼。
“听公子口音,不是陈留人士。不知到这偏野之地何为?”
“老人家猜得不错,我等是外乡而来的商贾,在陈留城盘庚几日无事,听说典韦祠在此,就想来看看。”
“特地来这里拜典韦祠的,确是少见。”老者打量了一下四个人,一个翩翩公子,一个魁梧威猛,一个瘦削精干,一个妖娆妩媚。
“老人家,这里打扫的如此整洁,您是看祠人么?”桓伊问。
“无有看祠人,皆为看祠人。”说着老者抄起立在墙根的苕帚,把新落的几片叶子扫起。
“好一个无有看祠人,皆为看祠人。看来己吾百姓非常敬重这位典将军啊。”
“对了,老人家,上次我们去典韦所在的村子,早已荒芜人烟,听说是几十年前曾被一夜被屠村了。老人家可知此事?”梦子忽然想起之前和壑子去典韦的村子打探的事,问老者。
老者听到梦子说到屠村,眼里冷光一闪,手也停了一下,马上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扫着地,答道:“不知。”这一瞬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四个人的眼睛,他们对视一眼:“此老者肯定知道什么。”
“老人家也不知啊。那我们可犯难了。跑了那么远的路,就是想让懂行的人帮我们看看无字竹简。”梦子故意把典韦墓发现的无字竹简抛了出来。果然,老者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扫地,落叶本没有几片,此时却被他来来回回地扫。按理,他听桓伊说古之恶来的典故,都会插话,却对屠村和无字竹简却置若罔闻,表现出毫无兴趣,只能说他在故意回避这两个话题。
壑子故意说:“我就说肯定白跑一趟。我们还不如去洛阳看看,兴许能卖个好价钱。”说着就拉着梦子往外走。
桓伊还有些不舍地说:“既然来都来了,要不然咱们也进去拜一拜?”说着拉着弥子走进正殿。梦子和壑子在院子里,桓伊和弥子在正殿,看看你这个老头到底盯着哪一拨。
然而,桓伊和弥子刚踏进正殿,从空中落下一张大网,弥子本想跳出网,被桓伊一把拉住,低声说:“让他们抓。”弥子顿时明白,假装惊慌失措地挣扎。而庭院这边
,梦子和壑子也被呼啦围上的五六个大汉团团围住。那老者此时已经扔了扫把,指着四人厉声喊道:“给我抓住他们。”哪里抓得住,几个回合二人就逼退众人,飞身上了房顶。
桓伊和弥子双手反绑,头上被套了一个黑布罩,口中还塞了布,推推搡搡地被押着上了一辆马车。马车里除了他两个还有两个人的喘息声。马车先是走过一段石子路,想来是进典韦祠的那段小路,接着拐到平坦的大路上,在大路上一共拐了六个弯,四个左拐二个右拐。然后是一段的土路,接着是很长一段颠簸不平的路,好像上行,然后又下了一个坡,又走了一段,马车才停下。桓伊和弥子一路上暗暗动着嘴唇,心里数着数,记纪录着马车每一次发生行进变化的时间。弥子悄悄把身子靠在车厢上,手指倒钩从衣袖中抽出一根锥刺,然后悄悄摸索着插入车厢底部缝隙。锥刺中间是空的,里面装着带颜色的粉末。每到分叉或拐角时,他都让锥刺漏下一些粉末,做为记号。
马车终于停了。二人被拉下马车,又被推搡着进了一间房,然后把二人背对背绑在一根柱子上,随后听到铁链和上锁的声音。二人坐在地上,闻了闻,有股干草和马粪的混合气味,,应该离马厩不远。这些人也够狠,到现在也不说给他们拉下面罩,把嘴里的布拿出来让他们喘口气。
弥子用手指轻轻地敲了几声柱子,笃笃笃,意思是问桓伊“解不解”,桓伊的手指也回应了几声“等等”。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也没有人来,看来这些人并不急于审问他们。弥子的手腕开始扭动了,缩骨术!不多时,被绑双手就有了松动,等双手脱离绳索后,他一把拽下头上的黑罩,然后拔出塞在嘴里的布,大口喘了几下,揭开脚上的绳索,又绑着桓伊解开。
二人环顾了一下屋子,像是杂物间,挑开窗子一条缝往外看,外面院子里果然拴着十几匹马,还停着两辆马车,看来这里的人不少。梦子和壑子不知是否跟上来了。
天擦黑时分,一阵嘈杂的人声还有马蹄声,二人躲在窗缝往外看,院子里已经举了好几个火把,又有七八个人走进院子。不看则已,借着灯火,桓伊看清,为首的一人竟然是夏侯悌!白天抓他们的老者快步迎了上去,毕恭毕敬的样子,指了指关桓伊和弥子的屋子,听到他说:“抓了两个,跑了两个,人就关在那里。他们说自己手上有无字竹简。要不要逼他们交出来?”夏侯悌往关着这边看了一眼,说:“不必了,无字竹简对我们没什么用。”说着就进院子里面去了。桓伊非常惊讶,这些人到底是谁,夏侯悌又怎么出现在这里,他们是一伙人吗?
之后的一晚上也没有人再理会他们,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听到有人开门,两人连忙假装还在被绑着。他们又被装上马车,进了己吾县城后,他们被扔在了一条偏僻的小街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