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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第六章 雪中比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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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 第六章 雪中比翼

韩悦当天就搬回正殿住了。趁着娥姑不在,四个侍女一接到夏侯悌的指示,马上乐不迭地抱着韩悦的被褥衣物回了大殿。

午后飘起了雪,开始还是零零星星,很细小,更像是霰。后来越下越密,扑扑簌簌,没过两个时辰,温泉池边的山石上就被覆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夏侯悌披了一件暗色短毛紫貂紧身长袍,更显得身材修长。韩悦手还夹着板,所以披了一件带帽的浅色蓝狐长绒斗篷,因为斗篷是夏侯悌的,所以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宽大,整个人在夏侯悌身边显得十分娇小。

二人站在雪里,韩悦执意不打伞,任凭细碎地雪粒在暗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憋闷太久,他要好好呼吸一下这清新湿润的空气,欣赏这幅造化所作的水墨丹青。

韩悦突然说:“好久没活动了,要不要比一比?”

夏侯悌说:“比什么?”

“你我都有伤在身,自然比不得武功。我们比轻功如何?”

“如何比?”

“你可看见对面的山壁顶上的花枝了么?我们就比谁先摘下。如何?”

夏侯悌顺着他左手指的地方,果然看高处的崖缝斜斜伸出一根野藤,藤上好像还挂着几朵黄色的花。

“好。”夏侯悌表示赞成。

话音刚落,韩悦率先飞起,随后夏侯悌也一点脚跟了上去。一旁伺候的侍女看二人要大展身手,连忙把其他人都招呼出来看热闹,就连挨了打的阿鲁也一瘸一拐地来了。

只见韩悦似一只展翅的白鹤直奔对面的山壁,银白色的斗篷迎着山风鼓,在途中点了一下崖石,然后纵身左手攀住中途崖壁,借着惯性让身子再次弹出,在半空中走了两个大大的之字,直接贴着崖壁往上飞去。

韩悦每一次的停顿,余光都能感觉到夏侯悌的身影随即就跟到了,容不得他半分停歇。韩悦自持轻功绝佳,就算挂着夹板,采朵花能奈何。

这二人一深一浅的身影,韩悦飞到哪里,夏侯悌的身影就马上也飞到哪里,二人就像两只上下翻飞的比翼鸟,在这山谷中一起一落。看得下面的人都拍手叫好。

眼看韩悦已经快到了野藤的地方,他伸出左手,抓住那根野藤,一用力,连枝一起拽了下来,却忘了自己双脚还在凌空,只有一只手可以用,没地方抓,身体一下子失去支撑,他想做个鹞子翻身,在空中把身体调整过来,可来不及了,身子已经开始仰面下坠了。他心里一惊,却马上感觉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自己的腰。

夏侯悌一只手揽住韩悦,并没有落地的意思,相反带着他,朝山顶飞去。

到了山顶,夏侯悌稳稳地落下。韩悦才看到原来这山顶上竟然是一大块平地。山顶上的积雪虽然比下面厚了不少,却也盖不住满地还在盛开的花。两株客松顶着薄雪,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远处灰蒙蒙的雾气昭昭中隐隐显出连绵的淡黑色群山间,挂着一轮似月的白日。

“晨登箕山巅。日夕不知饥。玄居养营魄。千载长自绥。"

韩悦望着旷然的远山,不禁吟道。他吟诵的嵇康的一句诗,可惜夏侯悌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出处。

“这里让我想起了箕山。”韩悦解释道。

“想家了?”

“哪里有家呢,不过是故地而已。”韩悦感叹道:“什么时候你去箕山,带你雪猎,箕山晴雪才美得紧呢。”

“好!等你手好了就去。”

“当真?不骗我?”韩悦本随口一说,自己已经三年没回箕山了,更不指望夏侯悌会跟自己去。

“你信便是真。”夏侯悌一脸认真的表情,看不出敷衍。

一阵山风卷起雪末袭来,夏侯悌转身用高大的身躯挡在韩悦面前:“起风了,下去吧。”

“这么美的景致,你却现在才带我来。你是不是经常一个人独享呀。”韩悦有点不想下去。

“偶尔。你若喜欢,天晴再来。”

“等等。”韩悦走过去,采了不少花,又折了两支带雪的松枝,连同手里的那枝,凑了一束,看了看,又摘出几枝不好的,才对夏侯悌说:“可以走了。”

夏侯悌的手臂再次紧紧揽住韩悦的腰,翩然飘下,稳稳地落在了温泉的庭院内。

围观的人正纳闷二人怎么不见了身影,看到他们回来,都一阵雀跃鼓掌。“公子先摘到花枝,看来是公子赢了。”之前夸韩悦貌美的侍女说。韩悦微微一笑,把花枝递给她:“送你。”那个侍女羞涩地接过花枝,凑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说了句“好香啊”,惹来旁边一阵哄笑。

韩悦回过头看了一眼夏侯悌,说:“是他赢了。”大家都纳闷,明明花枝在韩悦手里,怎么说是少司赢了。韩悦指了指庭院,说:“你们看,这庭院里,我的脚印二对,你家主人只有半对,论踏雪无痕的功夫,你家少司就胜了我一筹。方才我不小心跌落,又是他救了我,又带着我飞到山顶,所以他轻功比我好。”这时大家才看到庭院中清晰地有两对半脚印,看大小深浅,很明显区分韩悦和夏侯悌的。

“想吃火锅了。”韩悦对夏侯悌说。

“好。”韩悦的要求,夏侯悌总是答应的很爽快。

雪夜自然要露天围炉才好。

廊下的雪地上支起一个大大的青铜兽纹五熟釜,一看就是古件,不是汉代也要三国之物。雪地上铺了锦席,上面摆上桌几和厚厚的锦团坐垫。侍女们端来一盘又一盘切得如蝉翼般薄的肉片,还有一些菜蔬,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大桌。

韩悦招呼大家一起坐过来吃。阿鲁和侍女们连连摆手说“不敢”,但眼睛都瞟着夏侯悌。韩悦明白了,他眯起眼笑着对夏侯悌说:“你不发话,他们都要饿肚子了。”夏侯悌淡淡地说了声:“坐吧。”大家想得了圣旨般高兴地围坐了上来。

“我的酒呢?”韩悦叫到,“不要那个浪祭,太淡。火锅要烈酒配。”阿鲁看了一眼夏侯悌,见他没表态,就站起身说:“好嘞,我去拿。”

“要不要请娥姑一起啊?”一个侍女提议。夏侯悌看看韩悦,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韩悦看懂了,爽快地说:“要的要的,我也是受过娥姑的照顾,自然要请她来。”

娥姑来时,看到一桌子的人,显然有些意外

。主仆同席,这在地宫太少见了,更不要和这位少司一起,对娥姑也是莫大的恩宠。

阿鲁不知从哪里搬来两坛酒,一大一小,给韩悦从小坛倒了一杯酒,又给大家从大坛倒了酒,夏侯悌自然是不喝。

韩悦对阿鲁说:“你这还疏近有别呀,给我小坛,给他们大坛,怕我酒力不成?”

阿鲁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公子想喝,酒有的是。不过这坛,您先尝尝看。”

韩悦也不再和他斗嘴,左手举起酒杯对大家说:“洛川承蒙娥姑和在座位悉心照顾,不胜感谢。今日借酒略表心意,先干为敬。”说完自己一饮而尽。众人看了一眼夏侯悌,也都举杯喝了一口。

“好酒!这才是难得的好酒!入

口辛却不辣,入口绵柔甘洌,咽下又入烈火灼烧。”韩悦赞道,“此酒何谓?是秋露白么?”

“是九酝春。”阿鲁解释道。

“九酝春?阿鲁,你不会是从井阁偷来的吧?”一听是九酝春,一个侍女瞪大眼睛指着阿鲁。阿鲁做了个嘘的手势。

“就是传说当年进贡给汉末献帝刘协的那个九酝春?本以为只是传闻,还真的有。”韩悦又倒了一杯。

“阿鲁,你可真大胆子,九酝春也敢偷。良酝令要知道你敢从井阁偷酒,还偷的是九酝春,看你怎么办。”一个侍女吓唬他。

“我是奉少司之命取酒,不叫偷。”阿鲁辩解道。

“少司叫你取酒,可没说要你取九酝春啊。莫要指望少司护你。”娥姑说

“我觉得少司那么在意公子,他又是来灵渊殿做客的第一个人,取点好酒不应该么?”阿鲁觉得自己一片好意得不到支持,有点委屈。

“对了,公子,你刚才说叫洛川?”之前接花的那个侍女问。韩悦想原来夏侯悌从来没跟他们介绍过自己,怪不得她们一直只是称他公子。

“洛川公子,名字中带水。我们灵渊殿,也带水,看来果真和灵渊殿有缘呢。”那侍女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悦,“我叫青柳。不知洛川公子是否娶妻?”

几个人都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这女子也太敢问了。

“不曾婚配。”

“那婚约呢?”

“你这丫头,不该问的不问,平日没教过你么?”娥姑训斥了她一句。

“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不许翩翩公子女子好逑么?况且男未婚女未嫁,哪里有错?”青柳不服地嘟囔着。

韩悦见状,急忙解围:“承蒙青柳姑娘抬爱,洛川愧不敢受。娥姑,今天难得此情此景,理当把酒言欢,围炉畅谈,莫要因在下,而责怪青柳姑娘。”

青柳见韩悦这样替自己说话,以为韩悦也看上了自己,于是想站起来走过去给韩悦倒酒。韩悦好像知道她的意思,提前把酒杯伸到夏侯悌面前,努了努嘴。夏侯悌端起酒壶,给他斟满。阿鲁见状偷笑。

不知不觉喝到夜深,娥姑和其他人都早早回了房,庭院里留下韩悦二人。此时的韩悦已经醉了,九酝春只有一小坛,不够他喝,大坛喝光又端上来一坛,也被他喝得差不多,三坛不同的酒混在一起,酒劲成倍的增长。

此时的韩悦,连声喊热,抖去斗篷,扯开衣领,露出一抹被酒晕红的脖颈,依靠在桌上,拿着酒杯的手乱晃,一杯酒能洒了半杯。他咂一口酒,嘟囔一句什么诗,念完又莫名其妙地自顾自笑了起来。夏侯悌安静地看着他撒酒疯。

韩悦望着夏侯悌,突然说:“你,你对我真好。”

夏侯悌没有回答,对付醉酒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让他自己耍。韩悦把身子挪过去,凑近夏侯悌,一双惹人的桃花眼已经快睁不开了。他吃吃地说:“人人都说我好看,我觉得还是你好看。”说着举起自己的左手,用手指撩拨着夏侯悌银色的长发,撩起一把,又慢慢地让发丝从指尖缝隙中一根一根地慢慢滑落。

“多好看的头发,还有眼睛,鼻子,嘴。”边说边用手指一点点划过所说之处。夏侯悌如冰雕般一动不动。

“对了,还有纹身。最喜欢。”说着韩悦就想伸手去够夏侯悌的肋间,一个不稳,整个人都跌在了夏侯悌的怀里,头一沉,竟然昏睡过去。

夏侯悌看看怀里的韩悦,面无表情地一把托起他,走回房,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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