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石槐因此成为了鲜卑族的大英雄,无人不仰慕他,鲜卑在檀石槐手中,越来越像一个统一单一民族的封建王朝,而不是松散的军事政治联盟。此时,檀石槐已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了,白发苍苍,身形消瘦,但他唯一还没有变老的,是他那颗枭雄之心。
檀石槐跟被掠夺来的汉国的读书人学习过汉文,能看得懂晦涩难懂的汉字文章,对博大精深(难懂)的汉文化,有着独到的见解。他一手拿着《镇北募兵檄文附从军歌》看着,一边品尝醇厚的奶酒。檀石槐看到最后,忍不住念了出来:“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北奴不顾身!呵呵!说的倒是轻巧!”语气冰冷。
檀石槐微笑着,但眼里却闪着精光,他点点头,夸赞道:“嗯嗯嗯!这篇檄文和这首诗写的不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们都看看吧!多学学汉人的学问,对咱们大鲜卑有好处!来,都看看吧!”说着,檀石槐示意让人来拿。他唯一的儿子步度根抢先接过檄文,其他坐着的大人们纷纷忍不住好奇心,都挤过来一起看。等大人们都看的差不多了,檀石槐放下酒樽,哈哈大笑,道:“哈哈!好一个净胡尘,誓扫北奴啊!你们说说,对此都有什么想法?”
步度根马上愤愤不平地应道:“父亲,这个汉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檄文里直指我们伟大的鲜卑人,长生天的子孙!真是不自量力,可笑至极!”素加、弥利等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道:“是啊!大单于,既然这个汉人敢这么嚣张,那就请单于准许我们出兵,教他看看我大鲜卑的厉害!”
檀石槐不以为然,然后转向对未曾发言过的轲比能道:“这个先不急!轲比能大人,既然这篇檄文是你的部落勇士送上来的,你的领地又离幽州最近,那你肯定最了解他。你跟我说说,这个刘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轲比能一手抚胸鞠躬,看也不敢看檀石槐一眼。他道:“大单于,据我部居住在汉国境内的鲜卑勇士回报,刘范者,字子楷,今年只有区区十七岁。他是汉国的皇室成员,身份高贵,他父亲也在汉廷上出任高官。他曾在今年的夏天,多次设计打败汉国中一个主流教派的叛乱,又因为他的身份,于是汉国皇帝封他当了镇北将军。汉国朝廷说是为了保幽州安宁,其实就是让他来对付我们大鲜卑。而且我听说,汉国朝廷为了对付我们,竟然把府库都搬空了,将汉国最好最锋利的兵器都给了他。可见汉国已经对大单于十分关注了,因此这才如此大动干戈!大单于可要小心啊!”“哦?你说什么?十七岁?堂堂一国外将,只有十七岁吗?汉国皇帝再怎么昏庸,也不会达到这种地步吧?他敢让一个未加冠的小孩儿来对付我?”檀石槐惊叹不已,其他的大人都持有怀疑态度。“是,连汉人们也不相信。但我的勇士都这样说,想来是真的了,他还在今年的镇压叛乱中出力最大,传闻他长得十分俊美,武功极高,文采也很好。大单于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呈给您看的那两首诗?那就是他写的。”轲比能坚定不移地回应。其实他一开始也不信,但他的斥侯们都众口一词,有的潜伏在广宁,还亲眼看见过他,轲比能只得信服。
檀石槐想了想,笑道:“原来是他写的啊!看来此人倒是有些文采!嗯嗯,这次写的这首也不错。要是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他给捉来,让他给咱们鲜卑族的小孩子们上上课!哈哈!”轲比能道:“大单于不可心生松懈啊!我听闻,此人就任,一开始就宣布募兵两万五千员如此多人,而且要求十分高。汉人竟然有近几十万人来应募,而他只选出来两万五千员!我还听说,刘范本身文武双全,将一把利剑使得出神入化,靠着精湛的剑术,他连续砍下了那三个叛乱者的头颅!而且他手下还有不少的文臣武将,实力强劲啊!”
檀石槐听了,虽然知道轲比能是好意提醒,为民族着想,但还是有些不悦,他道:“哼!想我檀石槐,在二十多岁时起兵混战,逢战必胜,多凶险的境地我都闯了过来,区区一个文弱书生,依靠父亲上位,又算得了什么!”步度根见父亲和轲比能聊得火热,不禁心生嫉妒。
见檀石槐有些生气了,步度根趁机附和道:“父亲说的是啊!想父亲以前的部落弱小不已,人人都以为父亲不可能统一大鲜卑!但到了最后,还不是父亲您,坐上了这单于的宝座么?孩儿看啊,那个叫什么刘范的鼠辈,不过是诗写得好看些罢了;真正面临父亲的时候,他估计得尿裤子呢!轲比能大人说这种话,不会是怕了他刘范了吧!”
闻言,人人皆仰面大笑,只有轲比能低着头,脸都憋红了,眼睛里血丝充满了眼眶。但他却没有出言反对,因为步度根毕竟是檀石槐唯一的儿子,很有可能继承檀石槐的单于之位。檀石槐一听这话,也得意地笑了出来,抚了抚花白的胡须。
素加也献媚道:“是啊!大单于,要不是有您在,咱们大鲜卑怎么可能有今天?现今试问草原上有哪个族群,敢于冒犯有大单于在的大鲜卑?大单于雄伟,素加敬您一杯酒!”说着,素加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檀石槐春风满面,也痛快地喝了一杯酒。弥利也道:“说的是啊!以前那些大单于的敌人,什么丁零人啊,什么匈奴人啊,哪一个不比现在的刘范小儿猖狂?可到最后,不是都被大单于一一铲除了么?依我看啊,有大单于在,大鲜卑就永远最强大!”
众人都十分同意弥利的意见,檀石槐也是笑而不语,只有轲比能一脸的忧心忡忡。这使檀石槐稍微有些不悦。檀石槐便感慨道:“想当年我的部落,只有骑兵区区三千人,男女老幼加在一起,哈哈,还只有一万多人!当时任何一个部落都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当面羞辱我!”说着,檀石槐暴怒,眼里显出凶光,人人都不敢看他。
檀石槐想要站起来,两个汉人奴隶便把他扶起来,檀石槐握着酒樽,挺着胸膛,怒道:“不仅是鲜卑人,还有汉人!他们是天底下最为奸诈的民族!他们胆小如鼠,不敢打仗,便让利用乌桓人来制约我,还不允许我的部落到宁城互市!每年,每年啊!我都要给汉人上贡,还要贿赂幽州的狗官!哼!”檀石槐想起这些,一口喝干了酒,一把把酒樽摔在地上,“乓”地一声,极为响亮。大帐里的人都立即低垂下头。
檀石槐走下位置,走到众位大人之中,一边走一边道:“那时我就发誓,统一了鲜卑,一定要狠狠地打击汉人!后来我的夙愿果然实现了,我打进了幽州,甚至更遥远的冀州。那时我这才知道,汉人是有多么虚弱无力!他们只有很少的骑兵,面对我的骑兵大军毫无招架之力!不仅如此,他们已经失去了以前的尚武精神,被他们的礼乐教化阉割了,再也没有当年打击匈奴人的雄心了,这对我们来说,无疑是天赐良机。”檀石槐得意地笑了,笑声骇人。
他又道:“汉人今年刚刚经受了一场叛乱,又有各种灾害肆虐,汉国内百姓流离失所,易子相食,国力早已大损!且汉国从上到下官员都是国家的蛀虫,这样的国家,又有什么好怕的?莫说是今天的刘范,就算是以前的飞将军李广,我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大单于威武!”除了轲比能外,其他大人纷纷抚胸鞠躬应道。轲比能鼓足勇气踏出一步,劝谏道:“大单于威武,大鲜卑强盛,轲比能怎敢质疑?但刘范始终是我们的敌人。刘范现在还在训练军队,不如我们趁他还没有准备,出其不意,挫挫他们的锐气。”
任何一个可以打压轲比能的机会,步度根都是不会放过的。步度根阴笑道:“各位大人看看!看看!刘范的军队都还没有训练好,根本没有力量对抗咱们的大单于,轲比能大人也坐拥四万雄兵,比刘范强得多了,没想到却先害怕了!咱们鲜卑人的勇敢,都到哪里去了?哈哈!”
闻言,轲比能怒了!只因步度根是檀石槐的儿子,轲比能才懒得理会他,但他多次挑衅,轲比能再也忍不住了。轲比能怒斥步度根道:“难不成还要等到刘范羽翼丰满时再去攻击他吗?”
步度根毫不示弱,也反驳道:“就算他练好了兵,又能拿我们大鲜卑怎么样?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带兵呢?!轲比能,你到底还有没有胆子?!没有就滚出去!别在这里丢鲜卑人的脸!”
轲比能还想反驳,但一边早已愤怒的檀石槐出言了,他怒斥两人道:“行了!仗都还没有打起来,你们居然为了一个汉人小孩子闹翻!实在是愚蠢!”轲比能和步度根吓得低下了头。
檀石槐默然瞪了两人一会儿,见两人均诚惶诚恐,又道:“但步度根说的也有些道理。刘范就算再怎么强大,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一只小小的蝼蚁罢了!轲比能,你身为你的部落的大人,要振作点,我们大鲜卑还没有不堪到要害怕一个心智不全的小孩子,懂吗?!”说着,檀石槐瞪着轲比能,心中想着,若是轲比能还敢顶嘴,就直接废了他的大人之位,再让轲比能部落选拔出一位新的听话的大人。
轲比能最终还是不敢顶嘴,只得道:“是,大单于,轲比能知错了。”
檀石槐放下了杀心,道:“嗯,你能这样想就好。至于那个刘范,等秋天到了,再去打击他吧!”
“是!大单于!”轲比能这才安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