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范抬起头,又问道:“那若此战是一次顺风仗,屯田军之伤亡将如何?”
高顺根本没想到刘范会这么问他。因为无论他怎么看,安息人有四十万大军,大月氏人也派出了三十万大军,这一仗也绝不可能是次顺风仗。除非刘范学了张角的绝技:撒豆成兵,但那只是个可笑的骗术罢了。
高顺还是认真地思考起来,想了一会,说道:“若是顺风仗,屯田军能追着打击敌军,伤亡当然会微乎其微。或许敌死一万,我死一千都不到。”
刘范露出了备战以来久违的微笑。果然,他果然没有看错高顺。刘范当初认为,高顺能把两千人训练成天下第一强兵,一定具有非凡超群的练兵才能。于是,刘范放手让高顺训练百万屯田军。这莫大的信任终于得到了回报:高顺果然如他所设想的那样,有练兵的超凡天赋。
高顺的这个回答,让刘范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屯田军的战力强于安息骑兵(当然,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只需要屯田军有一战之力,能在顺风仗中一面痛击敌军、一面保住性命就足够了。就比如以前的黄巾军。张角其实并未对黄巾军有过什么训练,只是因为黄巾军一直打顺风仗,才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猖獗。只要屯田军能在顺风仗中伤亡轻微,那他的所有战略目的就都实现了。这个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关键就是如何策划起一场顺风仗。其实刘范也已经策划准备得差不多了。故而刘范开始有恃无恐。
刘范抚掌而笑,道:“那就好,这就足够了。”
众人都不解其意,不知刘范对此为何如此兴奋。只有精通兵事的卢植见刘范已经胸有成竹,开始在心中猜测他这个徒儿会如何策划出一场一边倒的顺风仗。但卢植琢磨不透。
刘范笑道:“公孝,你训练有功,等孤战胜安息贼和大月氏贼,给你的封赏定然是诸将之中最为丰厚者。”
“谢主公厚恩。但末将认为,此时就谈论封赏,还是为时太早,未免儿戏。安息帝国和大月氏帝国实力远在我凉国之上,主公应该切骄切燥,切勿大意轻敌啊。”高顺说话,一直刚直不阿,不会像别人说的委婉。
刘范知道这一点,毫不在意。刘范说道:“好了,孤为此战筹谋已久。而今陷阱已下,只等猎物踏足了。孤此战必胜。君等可速速赶制名册,免得战后难以统计军功。”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没想到一向沉稳的刘范居然如此轻浮轻敌。刘虞焦急地出列,说道:“主公身负三州百姓福祉,不可如此轻敌啊。”
刘范笑道:“诶,伯父不必如此。侄儿这是战术上藐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伯父大可放心,侄儿不会学项王的。”
刘虞欲言又止。刘范又问道:“对了伯父,侄儿要的肉松、奶粉和馕这三样军粮,可否准备妥当了?”
刘虞对道:“都准备好了,已经移交给卢祭酒分发给军士们了。那肉松、奶粉倒也可口,可那馕,艰涩难咽,实在不好吃啊。”
刘范笑道:“伯父之所以说馕不好吃,那是因为伯父锦衣玉食,又不必劳作,自然觉得难以下咽。但在行军途中就未必了。军士们一面要长途跋涉,一面又要与敌鏖战,体力消耗极快,饥饿骤至。饥饿的人,吃什么都是香的。到那时,饥肠辘辘的军士们定会觉得馕此物香甜可口的。”
刘虞若有所思,说道:“却是伯父的浅陋了。”
刘范又想起了一个此战的关键,问卢植曰:“师父,敢问弟子所需军需分发下去与否?”
“都分发下去了。骑盾一举,能保护骑兵之上半身;敦煌弩一发五箭,犀利无比。军士们都十分喜爱。只是那十数万军士们还没有适应如此大规模的连环马的战法,也很不解为何你将为数不多的明光铠都配给组成连环马的骑兵。因为骑乘连环马的军士,只不过是胸腹部有甲,而背后无甲;另外,除了骑乘连环马的军士,其余军士尽皆皮甲。将士们对此颇有怨言,说你这个大军统帅厚此彼薄啊。”
卢植有些憔悴,他已经五十多岁,而刘范却让他执掌全军的参军,让他有点吃不消。但卢植却不知刘范一直在为他而庆幸,因为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上,卢植郁郁成疾,最终病死在军都山。若不是刘范让他有了新的盼头,又请华佗这些名医一直给他保养身体,卢植的身体就没有今日那么好了。
刘范对此十分无奈,说道:“师父,弟子这也是没有办法。凉国新立,根本无力制造出满足五十万大军的军械。十军之战时,我军方二十三万,尤捉襟见肘;今我军常备军加上屯田军,已过百万,这便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啊。”
用舍慧朱易的说法,来描述这种窘境,那就是“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精神需要,同落后的生产力之间的矛盾。”其实,凉国在矿冶、钢铁、陶瓷、成衣、制纸、制盐、建筑等业,技术已经是时下最先进了。但生产力仍然远远落后于大汉。
卢植说道:“为师也知道你的难处。会疏导军士们的情绪的。”
刘范说道:“弟子谢过师父。”
后又和众文武讨论了一些机密,刘范就宣布散会了。但散会后,卢植却没走。刘范说道:“师父,天色已晚,还是早些歇息吧。”
卢植坐着不动,双眼盯着刘范,看得刘范头皮发麻。很久后,卢植才叹了口气,说道:“唉,子楷,你这是在赌,在用五十万人之性命、用凉国国运来赌啊!”
刘范开了一天的会,本有些疲惫,但一听卢植的话,就精神多了。刘范狐疑地看了看卢植。卢植此时已经须发皆白,但眉头仍然浓黑。繁重的军务还给他在脸上留下了一道道皱纹,眼皮浮肿。但卢植的双眼却仍然炯炯有神,若是出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必定如灯塔般明亮。
刘范端看一会,这才明白,原来卢植将他的算计都猜测得一清二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