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的第一名, 那就是会元了!
甄玉棠赶紧站起来,两颊生出灿烂惊喜的笑容,“阮亭, 太好了,你是会元。”
这一点和前世一样,没有发生变化,甄玉棠放下了心。
阮亭同样站起身, 唇角扬起, 如释重负, 心头悬着的大石块落了地。
张管家跟在平时后面进了屋, 他上了年纪,腿脚自然不如平时利索,他脚上的布鞋也挂着几个脚印子, 这是看榜的时候被其他人踩上去的。
张管家恭敬的作揖, “少爷, 榜单出来时,乌泱泱的一群人, 围在榜单面前。开始的时候, 老奴没敢从第一个名次看起,是从中间往前看的。找了许久, 也没看到少爷您的名字,当时老奴可担心了。”
“还是平时这这孩子眼尖儿, 拽着老奴的胳膊摇来摇去,说看到了少爷您的名字,就在第一个。老奴赶紧一看,姓名籍贯都对上了,老奴和平时撒腿跑回来, 向少爷您报喜。”
张管家回想起方才看榜单的场景,心潮澎湃,“少爷您太厉害了,老奴揉着眼睛看了好几遍,才敢相信榜单上的第一个,就是少爷您的名字。不少人当即打听少爷您的情况,对您是满口称赞。”
在会试之前,看好阮亭的人并不多。
外地来京的举子,人才济济,有宋昌这样名声大噪的举子;京城本地,亦有不少世家子弟参加会试,比如当今首辅李春言的外甥,和次辅高庐的远房侄子,亦参加了这一科会试。
竞争激烈,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阮亭在没有人看好的情况下脱颖而出,自是引来不少的震惊与议论。
阮亭轻轻一笑,“你们去看榜单,被人踩了好几脚,脚上的鞋子都脏了,你们俩辛苦了。”
张管家赶紧摆手,“少爷客气了,老奴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少爷的名次。”
平时咧着嘴,“是啊,少爷,如果奴在府里干等着,怕是紧张得不行。”
今个是个好日子,甄玉棠接过话,“ 张管家,平时,你们俩去换上换件衣裳,休息一会儿,再给你们奖励十两银子,夫君乃今科会元,府上其他的下人,也多奖励两个月的月钱。”
张管家又是一作揖,“老奴代替其他下人谢过少爷夫人,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高兴坏了。”
阮亭问道:“你们可看到其他人的名次了?”
张管家:“第二名也是江东地区的举子,夏举子排在第十名,宋举人排在了第二十六名……”
二十六名?甄玉棠有些意外,前世宋昌可是会试第三名,看来他进贡院第一天就拉了肚子,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不小。
可惜了,同样是榜上有名,然而第三名与第二十六名的差距,乃是天壤之别。
宋昌才华横溢,性情高傲,也有高傲的资本,奈何他年轻气盛,低估了人心险恶和竞争激烈的程度。
张管家说着话,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声,应当是报喜的衙役过来了。
甄玉棠吩咐樱桃准备了荷包,荷包里面装的金叶子,塞到报喜的人手里。
手中的荷包沉甸甸的,那报喜的人对这位新出炉的会元愈发满意,有才干,又会为人处事。
甄玉棠不是吝啬之人,又吩咐樱桃准备了瓜果和铜板,发给府门口围着的那些人,一块热闹热闹。
看到樱桃挎着竹篮出来,其中一个妇人顾不得抢那些瓜果,打听道:“丫头,大娘问你件事儿,会元大人可娶亲了?”
樱桃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个丁香色衣裙的妇人接过话,“一看你就不是附近的住户,阮会元早就成亲了,阮夫人貌若春花,和阮会元很是相配。”
会元大人?樱桃笑着纠正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大娘,少爷虽是会元,却未有功名,可不能称呼一声大人。我家少爷已经成亲了,我就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樱桃分发糖果后,便离开了,那个打听阮亭是否成亲的大娘,颇是遗憾。
她的小闺女还未说亲,她本打算,若是阮亭未成亲,便赶紧派媒婆上门提亲,“这么好的郎君,没想到这么早就娶妻了,这位阮夫人可有福气喽!”
她身边着丁香色衣裙的妇人听到这话,“你在想什么呢?我见过阮夫人几面,当真是极好的颜色,我瞧着比那些世家贵女还要标致,即便阮会元没有说亲,想与阮会员结亲的人也少不到哪去,哪里能轮到你闺女头上!”
屋里,小阿芙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恭喜姐夫,姐夫您太太太棒了。”
看到她这幅搞怪的模样,甄玉棠与阮亭互相对视,不禁露出笑。
围着的人散去,热热闹闹的宅子安静下来,青石地砖上铺着一层爆竹的碎屑,他们二人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甄玉棠感叹道:“我一直对你很有信心,然而到现在才觉得两只脚踏在了地面上,心里才踏实下来。”
“我亦是这样。” 阮亭走过去,坐在甄玉棠坐着的圈椅里,揽着她的肩。
即便他梦到了前世的事情,可是上一世与这一世有太多的不一样,宋昌就是最好的例子,从第三名变成了第二十六名,若宋昌没有被人暗算,想来名次会与前世的时候一样。
所以,阮亭并不是胸有成竹,也会紧张,也会不确定,直到此刻,方尘埃落定。
两人坐在一个圈椅里,有些拥挤,甄玉棠调整下姿势,转过身子,偏向阮亭怀里,“我夫君这么厉害,你想吃什么?今天好好犒劳你一顿。”
阮亭勾着唇,说了几道菜肴的名字。
“你不觉得挤吗?”甄玉棠戳了他的胸膛一下,示意阮亭放开她。
“不觉得。”阮亭使坏的把甄玉棠贴在他的胸/膛上,用鼻尖蹭着她的琼鼻。
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甄玉棠在心里嘟囔了一句。
听到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阮亭这才松开她,站起身,整理着衣襟。
来人是樱桃,她把那个妇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少爷,您现在可抢手了,不少人打听着您的情况,想要来个榜下捉婿。”
甄玉棠乜了阮亭一眼,打趣着,“阮大会元成亲太早了,可惜了,不然还能娶个贵女呢。”
樱桃又道:“还有人夸赞夫人貌若春花,和少爷很是相配。”
听到这话,阮亭话里带着笑,清隽的眉眼漾着意气,“不错,贵女又如何,夫人与我才是最相配的。”
甄玉棠好笑的摇头,“油嘴滑舌!”
温府,丫鬟急匆匆跑进来,“小姐,会试结果出来了。”
温如蕴急切的问道:“怎么样,阮亭的名次如何?”
“小姐,阮少爷是第一名,是会元!”
温如蕴惊讶的露出笑,可这个笑意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她知晓阮亭文武兼修,却从来没有想过他能成为会元。
若是阮亭没有成亲,而她也没有定亲,该有多好,等殿试过后,阮亭有了功名,不再是白身,她可以央求她的父亲把她嫁给阮亭。
在阮亭没有回到泰和县时,两家人也是默许他们俩在一起的。
阮亭明明有这样的实力,明明可以晚一点成亲,他为什么要娶甄玉棠?
宣平侯府同样关注着会试的情况,陆遇在宫里当值,得知阮亭是会元,他的那些同僚打听着阮亭的情况。
有一个同僚突然看向陆遇,“若我没有记错,陆夫人与阮亭应当认识吧?”
陆遇顿了一下,温声道:“是。”
那些同僚夸赞了阮亭几句,陆遇却出了神,恍若听不到那些夸赞的话。
他一直觉得阮亭比他优秀,全因阮亭取代了他的身份,在侯府待了十六年,眼界、见识、享受到的启蒙环境,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所以阮亭才会比他出色。
然而,几万名举子中,只有三百个名额,成为贡士已是极其不容易,更何况成为会元,更是难上加难。
陆遇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从小待在宣平侯府,也不可能像阮亭那样成为会元。
此刻他才意识到,阮亭比他出色,不仅仅是因着在宣平侯府待了十六年。
以前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来掩饰心底的那份窘迫,心安理得的轻视阮亭,认为他不比阮亭差多少,只是差在了那十六年的出身而已。
从今个起,他再也没有遮掩的借口了。
陆遇又想起阮亭前不久送来的那幅画,还有让平时转述的那番话。
看来他的心思,阮亭不是一无所知。
会试结果出来,再有两三日,就是殿试,阮亭闭门不出,并没有出去一趟去享受旁人的称赞的念头。
临门一脚,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他静下心,如往日一样,用心准备殿试。
会试考察的是多年来的积累,而殿试考察的因素颇多,不仅要求贡士有文学底蕴,更要有政治头脑和对时政的认知与想法。
这日下午,陆侯爷倒是来到了宅子里,阮亭在书房接待他。
当年,得知阮亭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后,政敌拿阮亭的性命威胁陆侯爷屈服,陆侯爷却放弃了阮亭,是阮亭自个逃出来的。
因着这一档子事,陆侯爷每次见到阮亭,总有几分不自在。若是可以,他不愿意与阮亭见面。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阮亭在会试中脱颖而出,他不得不审视自己对待阮亭的态度。
他今儿个过来找阮亭,是有正事要商讨。
这是陆侯爷第一次来到宅子里,他四处打量了下,呷了一口茶,“殿试准备的如何了?”
阮亭淡声道了一句,“正在准备。”
陆侯爷放下茶盏,“殿试比拼的不全是学识,你瞧瞧往年的状元,背后都有势力,能与京城这些世家权贵牵扯上关系。你从泰和县而来,家世背景不如其他举子,你会试得了会元,已经出了一次风头,如果殿试时再出一次风头,对你并无多大益处。”
阮亭眉头微蹙,“您这是何意?”
陆侯爷道:“圣上常年居住在西苑,不理政事,朝堂由内阁和那些宦官把控,内阁的权力,远远凌驾于其他官员之上。你可知首辅李春言的外甥和次辅高庐的远房侄子,也参加了这一科的会试?”
阮亭没有出声,陆侯爷也不在意,继续道:“ 首辅大人的外甥夏津,会试名次排在第十名,而高大人的侄子高宏,乃第八名。”
“首辅大人与高大人乃内阁的一把手、二把手,皇上亦很宠信这两位大人。今科的状元,只会是夏津与高宏两人中的一个。你若是和这两人争抢,首辅大人与高大人不会乐意的。”
阮亭唇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所以陆侯爷此次前来,是来劝说我放弃这次的状元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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