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古也被这股震天的巨响吓的愕然立于战阵之中,虽然景延广早已跟他说过会用炸药,可他从来都不知道火药能够产生这么大的爆炸力,景延广来时也曾听她说起此物威力,但那巨大的爆炸仍让他惊骇。战场上所有人都停住手,愕然望着那阵中爆炸后的一个个巨型大坑,他忘了厮杀,忘了敌人。
“呜……”突然有人捂住嘴痛哭失声起来。那大爆炸让人真正意识到何为残酷,即便是他们这般在战场上生死悬于一瞬的战士,也觉禁受不住。靠近爆炸处的晋军官兵甚至不现,自己的耳朵里渗出血丝,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生擒那契丹蛮子!”唯有李存勖在激变之后最快恢复,他以不容抗拒的威严下令。
他金铁似的声音不惟惊醒了晋军官兵,也让阿力古意识到,虽然那突击的晋军官兵大多灰飞烟灭,但自己却也陷入到数以万计的敌军围困之中,与自己在一起的,只有不足千人的燕军与契丹骑兵。
“向东南方向突!”他扬声高喊,手中大刀又挥舞了起来。但无论是燕军还是晋军官兵,在这突如其来的震憾之后,却都提不起杀意。其中燕军犹为沮丧,晋军官兵尚有为战友复仇之念支撑,他们却有一种被人遗弃之感。
阿力古纵马前突,马刀轻捷如风,顺着一敌将枪杆而下,切下他的五指,那敌将弃了兵器拨马便走,但阿力古马刀又就势而上,自他颈后砍入。马刀弯且薄,宜于突击而不宜于对抗,因此阿力古总是尽量避免与敌兵刃相击,他动作极为迅猛,往往在敌人横起兵刃招架之前便一刀斩下敌人绩。
旁边两枝长矛突刺过来。阿力古一伏身,那二敌矛刺了个空,他马刀紧接着便劈了出。两个敌人一个咽喉处开出一道红线,不时有白色气泡自破了的咽喉挤出,他捂着喉咙向后退去,退了没几步便栽倒在地。另一个则就地一滚,避开阿力古的刀锋。但当他站起来时,却觉肩膀一沉,半看截身体折了过去,只余腰间尚有皮肉相连。**
阿力古以刀煞杀了这一敌,还未缓过气来,又是数个敌人冲了上来。他深知如此下去便是累也将自己累死,再看自己左右,虽然那千余契丹骑兵尚未尽数阵亡,但在敌人如蚁如蝗之下,契丹骑兵的骑术优势难以挥。因此所余者也已不多。
“萨满神佑!”在心中阿力古忍不住向天祈祷,在这种情形之下,景延广定会弃自己而不顾,便会让自己在这万军之中力尽身亡。自己再也无法回到那天高地阔的大草原之上,再也不能喝那浸了香甜的马奶,也再也不能在已经日渐苍老的老父面前跪拜请安了。
“大汗,大汗!”他在心中大喊着这个耶律阿保机名字,这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血汗如雨,混在一起交织而下,身上已经受了数处伤。虽然都不算重,但也血染皮袍。他只觉眼前地敌人如山如林,无论如何突击也难以突破。马蹄下尸体已经成堆,他的战马也先后换了两乘,却仍无法冲开晋军官兵的封锁。
李存勖见阿力古在己军之中冲突不止,杀了半晌仍无疲惫之态,营中大将折于他手中者又添了数人,心中不由动了真怒。下令道:“尽量活擒那蛮子,实在不行死的也成!”正当晋军弓手开始寻找施放冷箭机会之时,东南方向却传来奇异的隆隆之声,这让李存勖心中一动,莫非自己所料有误,景延广真敢为了这蛮子而冒险?
阿力古听了这声音大喜过望,他知道自己最终未被舍弃。只见那声音来处。自树林之后拐出一条长长的蜈蚣来。
李存勖怔了一怔。仔细一瞧却是有数十辆车组成的一条长蛇,旋即判断出这必定是景延广地后手。铁车,每车前无牲口牵引,只有一名军士推搡,这铁车高约有一人,宽有三尺,铁车之上伸出数张机弩,铁车两翼是挂钩,车前端有一突出如铲。车轮与大地磨擦,出隆隆沉闷之声。**
一旁的郭崇韬神色大变,忙道:“大王,不好,此物像是诸葛连弩。”
“诸葛连弩?”李存勖也大吃一惊,惊声道:“李竟能研制出此逆天之物。”
“不过可能此物造成不易,不然也不会只有数十辆了,大王,快看。”
铁车尚在三百步之外,那车上的机弩便激射而出,车上射出的弩箭并不长,但射程极远,力能透铁甲,而且可同时射出近十枝来。靠的较前晋军官兵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倒地,一辆这样的铁车足以抵上一个骑兵小队!
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连弩车的强大威力还是让李存勖心寒不已,尤其是弩车集群之后的威力,密密麻麻的箭支如蝗峰过境一般,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黑色幽暗之下看没有人能侥幸躲过,这让他们从绝望堕入到了死亡深渊。
“壕坑!”李存勖心中明白,唯有壕坑才能阻住这些弩车前进,战士们血肉之躯在这全副武装而且移动不慢的弩车之前,只能徒增伤亡。但此战场之上,敌人如何会给他挖壕沟之时?
在远处隐隐观战地景延广脸色露出了一丝不可见的笑容,这个连弩车是幽州的秘密武器,如果不是因为到了如此紧要的关头他是不会拿出来的,然而初一摆上战场便显示了它强大的攻击力,而且这连弩车打造起来颇费功夫,两年以来燕军也不过造了七十余辆,这一次李存勖前来迎击便运来了其中五十辆!
当五十辆连弩车接踵而出,将本已心惊胆战的晋军官兵最后抵抗之意尽皆打消之后,车后出现了大队的燕军骑兵。李存勖长叹一声,这一战,自己在中了爆炸之计后仍能收拾部队重整旗鼓,但在见了这铁车之后却只得退却,在想出对付铁车之法以前,唯有暂且不战了。
他心中还隐隐升起一种异样感觉。李的秘密武器绝不止这一点,从开始的惊天爆炸,到如今地连弩怪车,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两年的时间,两年地时间李竟然有了如此地实力。
“为将者,通其国政。练其士卒,修其器械,知天时,明地利,晓人和。”李存勖脸色凝重,若是李要求制出这铁车,那李便不仅仅善于领兵之道了。当初悔不该啊,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是拼了老底也要将李至于死地!
红通通的日头悬在空中,却并未给史弘肇心头带来多少暖意。遥岑远目。数日前尚在他手中的井陉关镇在一片薄薄雾气之中。被大火烧得只余断壁残垣的镇子,在这远方望去却依然宁静,似乎并没有大战的痕迹。
史弘肇每每向井陉关镇望去,心中都隐隐作痛。这个高行周以五千士卒性命为代价保住地战略要地,这个沟通义武与中原内地的军事要冲,被自己一夜之间便丢失了。而且在那夜地大火之中,足足又有五千燕军战士或溺水而亡,或被烈焰吞噬,真正于兵刃之下象个战士一样死去者反倒是少数。这些都让史弘肇深深自责不已。
更令史弘肇难以释怀者,是失去井陉关之后。也就意味着燕军新近打下的义武平原完全暴露在晋军官兵的利箭之下。李存审夺取井陉关之后,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在沱水之上搭起了浮桥。兵马粮草源源输入井陉关之中。看来他是准备以此为据点,准备下一次攻击了。若不能在他准备完成之前将之击退,后果实难料想。
高行周此时倒是颇感宽心,在吃了偷袭不成的亏之后,史弘肇不但没有丝毫冲动,反而更为冷静沉着。没有将剩余的兵马孤注一掷,去强攻井陉关镇,而是在外不断向李存审挑战,这才是真正大统兵大将。
但无论史弘肇如何骂阵,李存审依旧闭城不出,相反,利用这时间里李存审督促部下将原本低矮地井陉关镇城墙加高加厚。在城外还树起了护栏。日渐一日。井陉关镇防卫迅完善,只看得史弘肇心急如焚。
更严重地是。燕军屯于野外,天气越来越冷,长此下去,即便李存审不攻,燕军也将不战自溃了。
“好个李存审,用兵竟然如此如此猥琐?”史弘肇一时间找不到词来骂他,只好暂时用了猥琐一词。
他身旁高行圭一脸苦笑,当初被晋军官兵围剿,最让天雄军头痛者便是这李存审,如影随身般缠着不放,让张彦数度用计想冲出晋军官兵包围都失利。
“正面攻击没有漏洞,不如以地道掘入城内。”高行周熟视良久,慢慢道。他自己也知这一计策即便行得通,也绝非一日两日可完成,更何况李存审绝不会坐困于这井陉关小镇之中,无论是兵力上还是士气上,晋军官兵都要胜过燕军一筹,此时他不出战,无非是等有必胜把握罢了。兵法中云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便是指此。
“若是能除去李存审,则大事定矣。”高行圭随意的说了一句。
“除去李存审?”史弘肇眉头一挑,微微地一点头道:“晋军上下之心,全在李存审一人身上,若能斩杀李存审,那么晋军便会不战自溃!可这李存审非常之狡猾,上阵也定然防备森严,我如何能于阵中斩杀他?”
“暗杀如何?”高行圭老脸微红,向他这种世家出身一般还真不屑于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
“我料这一计策你们先前用过吧。”史弘肇侧目看了他一眼。
“李存审其人有何喜好?”史弘肇眼中闪出一丝奇异地光来,他和李都是行伍出身,信奉的是胜利至上,一切手段只是为目的服务,道:“若是能得知他喜好,或者可以将他生擒也不一定呢。”
“绝无可能。”高行圭断然道,“他乃十三太保之一,跟随李克用征战沙场多年,我们只能要求做到一击必杀。不然反而会打草惊蛇。”
史弘肇抚摸着自己大刀的刀柄,目光凝结,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是真的是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