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临河村的人纷纷聚集到村口,给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三人送行。
柳建国特意借来了拖拉机,车头绑上了红绸子, 车斗面对着村里,里面放着三只蛇皮袋, 来送行的人把礼放里面就可以了。
三个幸运儿的行李已经放到了拖拉机上,三人胸口佩戴红花,站在拖拉机前头给送行送礼的人鞠躬。
江秋月和刘爱英到达时, 村里的人大部分都在了,两人上前把上学礼放下,刘爱英送的是三根铅笔,完整没削过的,江秋月于是送上三把削铅笔的小刀。
赵美丽他们按照礼节鞠躬,被两人躲开了。
随后赶来的陈忠华几人分别送了礼物, 说上一些勉励的话, 有村民端上红心蛋和面条, 让三个人吃下肚。
最后, 柳大点上一挂小鞭炮,噼里啪啦响过, 那三个人和帮忙扛行李的人都上车, 拖拉机启动朝兰县的方向开走了。
围在村口的村民们遥遥看了一会儿就散开了, 留下知青们看着拖拉机的方向,站在那里很久不动。
江秋月看的心里难受,悄悄跟在村民后面回去了养殖处。
柳兰花下午的时候给江秋月送来江家这个月寄的包裹, 是柳建国去县里顺手领回来的,比上个月早了一两天。
当时,彭敬业刚从山上拖回一棵枯树劈柴,江秋月拿回包裹就坐在院中石桌旁拆开,一看里面的东西吓了一跳。
这次寄了好多东西,江秋月连信都顾不上看了,先把包裹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看看。
麦乳精有两罐,比以前寄的看起来高级;一网兜橘子苹果,还很新鲜;一瓶芝麻酱,两包白糖,副食品中的精贵品;那种小铁盒的牛肉罐头有几盒,更是稀罕物。
翻到中间,竟然发现了奶糕和糕干粉,彭敬业瞄了一眼,说那是给婴儿吃的食品,江秋月冏了个冏,仔细看了看发现其实是加工过的面粉,估计是代替奶粉的产物。
还有许多零食,几小袋动物饼干,粗粮加白面做的;一袋什锦糖块,半斤多;半包棍状的关东麦芽糖,过年才吃的东西。
江秋月起初还挑着眉诧异,越翻越心里没底,看到最底下十来个罐头玻璃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彭敬业歇下喝水,看她脸色异常,过来问道。
江秋月示意他看一下桌上的东西,她拿起信拆开读,看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次寄了比以往多了那么多的东西来。
难道升官发财了?这个时候升官发财可不一定是好事。
信上说家里一切都好,上次她寄回去的礼物大家都很喜欢,最近家里来客多,收到的副食品特别多,特意给她寄过来一份,让她放心吃着,另外还有布票棉花票和钱,冬天到了,让她别忘做身棉衣穿。
江秋月看到最后,信上没写为什么家里突然来客多起来,更没提有谁职位调动了,估计具体发生的事不方便对她说。
彭敬业坐在对面见她看完,问她出了什么事,江秋月松口气把寄的东西突然增多和刚才的担忧说了,彭敬业听后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眸子中闪过明了。
老爷子出马,闻信的人跑去江家送礼交好是肯定的事,没什么奇怪的。
彭敬业打算先通过老爷子打通江家那边,把家长那一关的大山先搬倒,等过年回去的时候给江秋月一个惊喜,到时两人的事就好说了。
江秋月不知道他的小九九,看过信知道没什么异常后,当即拆开了小动物饼干和水果网兜,拿出来给彭敬业吃。
鉴于他砍了一天木柴,出了大力气,江秋月晚饭做的丰盛些,煮了一锅红薯粥,馍片煎一馍筐,一盆白菜炖腌鸡,还有几盘炒菜凉拌菜,摆满了一桌子。
“蓝色的墙,柔软的床,油炸馒头蘸白糖。”江秋月笑着说出这句风靡一个年代的顺口溜,将一碟白糖放在彭敬业手边,再递上一片煎馍片。
彭敬业深深看她一眼,接过去蘸了下白糖猝不及防地塞进江秋月的嘴里,说道,“现在先吃着馒头蘸白糖,蓝色的墙和柔软的床以后都会满足你。”
江秋月嚼着脆馍片的动作一顿,脸色刷地红透,感觉被调戏了,抬眼偷偷看去,人家正严肃认真地端坐着吃饭吃得香,好似根本没那意思。
“嗯?快吃饭!”彭敬业看过来面瘫着脸提醒道。
江秋月心塞塞,撩一下就跑为哪般啊!
由于下午吃了一肚子零食,江秋月吃的很少,被彭敬业说是像喂猫儿的,不好养活,气得江秋月把饭菜全堆到他面前,如果她像猫儿,那他就是只猪,吃完还罚他去刷锅洗碗。
彭敬业惹毛了对象后,乖乖去做家务活,完后又把劈好的木柴垛好,凑到洗衣服的江秋月身边抱住人不撒手。
眼看天色渐黑,江秋月最后被他缠磨的没法子,给个爱的抱抱,算是消气了,却被彭敬业偷空子抱着亲了会儿才罢休。
当晚,彭敬业走了后,几天没再来,说是有训练任务,等工作做完了就过来看江秋月。
江秋月难的几日空闲,从空间里找出毛线开始织毛衣,先给两只小的织线衣线裤,小孩子身量小用的时间不多,织完后就和刘爱英一同去县里供销社一趟。
自从知青有了补助后,刘爱英手里的东西多了,往往自己攒了一半后,偶尔会寄回家一星半点,补贴家里兄弟姐妹。
她家只是城市里的小职工家庭,家里孩子多,却只有一个工人,一大家子靠着她父亲每月那点工资过活,稀的都吃不饱,整日里饿肚子。
实话说,以刘爱英目前在乡下的生活水准,都比家里的姐妹吃的好。
以前知青院缺粮的时候,刘爱英都想办法每次往家里多少寄点什么,现在她生活好了,开始往家寄粮食和粮票。
不过她也不会傻傻的把省下来的东西全寄回去,自己手上攒住大半,得她为以后考虑。
江秋月看在眼里,很是赞同,女孩子就应该多为自己打算点,现在年纪轻还好,等年纪到了,轮到谈婚论嫁的事,城里的父母还不知道会不会管、管不管的着,那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做打算了,手里有点钱票总归腰板子直挺。
想到这,江秋月默默扫了眼空间里的那排法郎盒子,以后安身立命的资本就靠它们了。
两人寄了东西,又在县城里逛了一圈。供销社柜台上的东西增多了,种类比之前全乎,刘爱英扯了布准备做棉衣,江秋月把布票棉花票花掉了,换成一匹棉布和一包棉花。食品店里的汽水很好喝,刚做出来的绿豆糕香香软软勾的人流口水。
江秋月买了两斤新出锅的绿豆糕,店员用印花的白色油纸包好装在纸盒里,看起来精致简约,能当礼品送了。
饥饿年代,手里提着好吃的吃食的感觉,就像酒鬼面前放着开了盖儿的酒瓶子,不吃上一口心里慌,时时惦记着。
于是半路上,江秋月就忍不住拆了一包,和刘爱英狼吞虎咽吃掉半斤才停手,两个人满手满脸的渣子,相视一眼坐在驴车上哈哈大笑。
回去后,江秋月开始忙起来,处理彭敬业时不时带过来的猎物,做腊肉腌肉,晒菜干做咸菜,彭敬业负责砍柴打猎,偶尔去捉鱼,晒成咸鱼干挂起来。
两个人忙来忙去大半个月,到了农历十一月初,一九七五年的第一场大雪如约而至,飘飘洒洒的落下来,铺满村庄和田野。
此时,远在北方的京都,早已进入寒冷的初冬,干燥的天气中,江家的气氛一片凝滞和压抑。
江父江母勉力拖延了大半月,江家老一辈当家人终究还是登堂入室,谈起彭家的那桩婚事。
此刻,江家族长江入党拄着拐棍,神色肃穆地端坐在小客厅主位,另有其他几位族中管事的陪坐在下方。
江父江母站在一边,双胞胎兄弟偎在他们身边不敢吭声。
正当中的是撅着脸的江春华。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兴包办婚姻那一套,我不同意!谁要是敢给我随便定亲,我就去举报他有封建思想,是封建老顽固!”
江春华仰着头扭着脖子,振振有词地大声说道,坚决不妥协。
江父江母没有拦着她,看了看几位脸黑的族叔,不知道作何反应。江母见场面僵成这样,本想站出来说些话缓和一下,被江父拉住胳膊摇摇头。
江入党脸色平静,好似根本没把小孩子的反抗之言看在眼里,敲了敲拐棍儿开口道,“春丫头,这门婚事对所有江家人都好,容不得你……”
“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江志国同志,你家小闺女的包裹寄到了,请尽快来领取!”收发室的大喇叭乌拉乌拉地忽然响起来,照常三遍通知。
江入党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广播声打断,脸上神色一时有点便秘似的难言。
江父一家子眼睛纷纷大亮,江家老一辈一个没看住眼,江春华就风一般跑出门,噔噔跑下楼了,说去取三妹的包裹。
“志国,你家还有个小闺女?”其中一个长辈问道。
江志国下意识点头,被问的莫名其妙,一时又有些戒备,不知道他们又打什么主意。
江母这时壮着胆子插嘴,提了一句,“我家秋月就是家里去当知青的那个孩子,才十五六,还小着呢。”
江入党看向江父,江父不得不把小闺女的事情说上一说。
小客厅中几个老头子对望一眼,神情中纷纷闪过什么,暂时没说啥。
不到片刻,江春华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怀里抱着江秋月寄回来的帆布包,气喘吁吁说道,“三妹这回不知道寄了啥回来,包裹好沉。”说着尽量轻轻地放在客厅中间的圆桌上。
几位长辈听江父说秋丫头是个有本事的,当知青不仅自己能吃饱还不忘顾着家里,是个好女娃,看着那个大包裹,他们难免好奇,让打开看看。
江春华拿把剪子利索剪开封条,拆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几只罐头瓶装的菜籽油,两只油纸包裹的肥肥的腌兔子,一袋大豆,两包白面粉,两身小孩子穿的秋衣秋裤,用线钩织的女孩子头花……
一位长辈看过后点头说,“这女娃是个懂事的,十五六不算小了,搁咱们那会儿早就成婚生子。”
“志国,彭家老爷子有没有说,小少爷看中的是春丫头哪点?”思及某件事,另一位江家长辈开口问道。
江志国仔细回想那天的见面过程,突然脸色僵住,他大概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老爷子当时只说我养了个好闺女,话里透露有意做儿女亲家。”
“而你有两个闺女,彭家小少爷到底看中了哪一个,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是不是?”江入党重重敲了下地板问道。
江父无奈闭上眼,点了点头。
江母红着眼看着他无声的回答,眼泪落下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说着说着把小女儿也牵扯进来了,她还没成年啊!
江春华在一旁瞪大了眼。
客厅中的气氛重新陷入僵滞,更添一份诡异和尴尬。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作者半路跑下楼觅食,去绝味鸭脖买卤牛肉,结果手机没电付不了钱,当值的小哥哥竟然给我充了会电,真会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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