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怒吼惊得那坐看妾室挨打的郑国公夫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也成功让鞭打妾室的丫鬟停了手,怯怯的看着那大块头。
沉香凝脸色微白,心脏狂跳, 站起身时, 不由自主的软了腿,还好被张嬷嬷扶着, 免于摔倒的地步。
她半响都没敢开口,眼见那青年脸越来越黑, 才弱弱的颤声道:“哥~~~”
仆人们这才恍然,赶紧跪地:“少将军!”
沉随紧紧看着她:“这种事, 你做了多少次?”
沉香凝张嘴想要说一次, 可面对兄长的眼神, 没能说出来,她红着眼委屈的哭诉:“哥,碧落背叛我,国公爷纳妾了!”
“他明明说不会有其他人的!”
“哥,你给我做主啊!”
一声声, 配上那哭腔,越发可怜。
沉随若是没看见刚刚这个场景,怕也是要爆怒心疼的去帮妹妹揍郑国公一顿,最多被皇帝骂一顿,毕竟是妹夫,他打还是可以打的。
可现在他却一点没这个想法,只是阴沉沉道:“说,这种事你做了多少次!”
沉香凝对这个哥哥又爱又怕,他长得吓人,和时下俊美温和的书生审美完全不同, 沉香凝喜欢江子林那样的文弱书生,便是被沉随从小审美折腾的,如今他又阴沉着脸,更是怕的不行,因此抖着唇说:“……每天……”
她一向肆意惯了,因爱慕郑国公,不敢对他做什么,但对那些妾室,却是半点不留手。
郑国公第一次纳妾是碧落,当天晚上碧落就被打的不能侍寝,本以为郑国公会来到自己房里,结果郑国公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带了一个年轻女子,这是第二个妾。
当时沉香凝就发狠,既然这样,来一个她打残一个,看郑国公还敢纳妾!
入府为妾,即使良家女,也等同于奴仆,她打了就打了,没人敢说什么,郑国公也不能!
沉随听到这两个字,却是眼前一黑,蓦然,牧青璃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你妹妹单纯,你代入一下我的立场再看看?!”
他苦笑,有些后悔,有些无奈,可又不知道怎么办了,事已至此,想要立马改变沉香凝的性子显然不可能,只能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沉香凝!你太放肆了!”
“哥!你还是不是我哥?是他先负我的!”沉香凝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没想到哥哥居然会说她错了?!
沉随看着她的反应,越发难受,他挥挥手,张嬷嬷会意将人都带走,只留下这兄妹俩在院子里。
他上前两步,沉香凝以为他要道歉,便气鼓鼓的转身,背对着他。
还在耍脾气。
看着小孩子性子,以往沉随真的觉得很可爱,妹妹单纯,可如今这种单纯染上鲜血后,就有些可怕了,她可能因为他们这些年的宠溺,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
沉随揉了揉眉心,低声道:“阿凝,收手吧,别闹了,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我自找的?”沉香凝更加生气了,又转回来面对他,气道:“我还不是被陷害了!”
“那江子林怎么知道你胸口的红痣?!”沉随厉声道。
沉香凝缩了缩脖子,后悔的流泪,哭着道:“因为我们是重生的!”
“什么意思?”
沉香凝虽然怕这个哥哥,可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要是有人不会嫌弃自己,也就他了,因此在此时,憋闷至极的时候,还是将心底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了。
一阵久久的沉默,就在沉香凝忐忑不安时,沉随握住她的手:“没事,哥哥会保护你的。”
然而说完,他却只觉得讽刺。
原来假如妹妹一直追逐江子林,他真的会妥协,这么一想,也是有可能的。
他笑了笑,说:“阿凝,我们逼着江子林娶平妻,娶了你,那原本他的未婚妻牧青璃,当时是怎么想的?”
沉香凝摇头:“不知道。”
“她是不是跟你现在对待那些妾室的想法一样的?”
沉香凝面色一僵,仰头看他,又觉得陌生,红着眼道:“哥,你不能向着她啊!”
“我说的是实话!”沉随呵斥道:“你不愿意有人插入你和郑国公中间,可有想过当时牧青璃是怎么想的吗?”
沉香凝凄厉道:“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沉随眼眸一冷:“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沉香凝正要说出原由,可话到嘴边,却不敢说出来,只喃喃道:“她害死了我的孩子!”
“我有孩子的!都怪她!”
“那你告诉我怎么回事?!”沉随拉着她,让她看着自己眼睛:“不准说谎,你知道,我看得出来!”
沉香凝逃避的想要躲开,不愿意说,却被沉随紧紧逼迫,最后还是哭着将事情说了,见兄长脸色越来越难看,慌乱的解释:“我只是想让她先流产,我想先生出孩子……”
“啪!”
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打得沉香凝懵懵的住嘴了,怔愣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沉随彻底明悟了,果然如同牧青璃说的,他宠出来的妹妹,无法无天了!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都要杀!
他手染鲜血无数,却也做不出这种事来啊!
沉随痛心,低声道:“我带你回家。”
“我不!”沉香凝正要哭,一听这话,飞快摇头,抗拒的后退:“我不要,我要在这里,国公爷会重新喜欢我的!”
沉随怒道:“你也不看看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就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心肠歹毒!报复心强!你一无是处!”
“你滚!”沉香凝被骂的脸上青白交加,气急将人往外推:“我不要你当我哥了,你不是我哥,我哥不会这么骂我的,我哥不会打我!呜呜……你滚!”
沉随却不走,他不动,沉香凝一个弱女子推不动,只能不停哭骂,他低声道:“你不是说牧青璃也重生了吗?你看她都能及时止损,放弃江子林,为什么都两辈子了你还这样,对个男人念念不忘执着至此?!”
沉香凝不听,她也听不进去:“我不要!我不走!”
沉随干脆一掌劈晕,将人抱起,扬声道:“张嬷嬷!”
张嬷嬷赶紧进来,也不敢问,只道:“少将军。”
“收拾东西,带小姐回家。”
“是。”张嬷嬷赶紧走,只是才走两步,就被叫住。
沉随想了想,问:“牧青璃和江子林成婚当日,她是不是让人灌醉江子林,破坏他们洞房花烛夜?”
张嬷嬷猛地抬头看他,眼神惊惧,见他那如鹰的眼眸,胆怯的后退一步,点头:“……是。”
“她是不是还以婆婆的身份,故意折腾牧青璃?”
“……是。”
沉随语气越来越低落:“……她是不是还参与了这次谋杀?”
张嬷嬷身子一抖,却还是点头:“……是。”
“那牧青璃对她做什么了?”
张嬷嬷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沉随明白了,他木着脸,低头看着怀里妹妹满脸泪痕的精致小脸,一股悔恨充斥心间。
他肩膀垮了,抱着人踉跄两步,讽刺的笑笑,大步出去。
是他错了!
只是正悲伤着,忽然沉随脸色一僵,肚子里陡然翻江倒海起来,疼的他脸都白了!
他僵硬的先将沉香凝放下,自己询问了仆人后飞快去了茅房,同时咬牙切齿道:“牧青璃!!!”
郑国公府的事情无人知道。
茶馆里众人却看的清楚,本以为哭着走的会是牧青璃,这个新晋洛安郡主。
谁知落荒而逃的是沉随。
这可让人惊奇不已。
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毕竟牧青璃如今名声正旺,没人愿意得罪她。
沉随走后,包间里就剩下两人了。
这还是青璃第一次和桑瑾共处一室,人刚一走,她便敏锐的察觉到包间里气氛不对,像是黏糊了一下:“表哥,我先回去了。”
桑瑾回神,赶紧收回不由自主黏过去的目光,点头道:“也好,时间不早了,对了母后想你了,但怕你兴致不高,不想进宫,要不明天我带你去宫里一趟?”
青璃点头:“好。”
桑瑾弯唇,那就是说明天还能再见一面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他是被忽略的那个,如今却公务繁忙,还要防着几个兄弟对他下黑手,其实时间并不多。
再者,他野心也真不小的。
能这么见上一面,已经是惊喜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隔了两步走出来,倒是没有什么事,青璃过来是坐马车的,回去自然有自家马车,不过桑瑾还是坚持送她。
一路到了牧府门口。
青璃下车,桑瑾已经过来,递过来一个眼熟的盒子:“这个送给你,上次你便没收,我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这次可不能再拒绝了。”
青璃眉头微蹙,并不想收这么贵重的东西。
桑瑾一看情况不对,脑子一热,便拉着她的手将东西塞过去,又迅速放开,整个动作不过眨眼就完成了,然后憋红了脸说:“算是给你和离成功的礼物,别客气!”
东西都塞过来了,还说和离的礼物,若是一般女子,怕是要黑脸,但青璃觉得挺高兴的,立马展颜一笑,也不再推脱了:“好,多谢表哥。”
桑瑾顿时高兴的飘飘然,偷瞄了她的笑颜,轻松愉悦,轻声道:“那……明天见?”
“明天见。”
青璃点点头,往家里去,桑瑾也没立马厉害,就在一旁看着她,等她进入门内,拐角不见了,这才一本正经的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开。
明天可以早一点去接人,那就还有不到八个时辰就能再见到了。
真好!
青璃一进屋,却发现院子里,荀氏正等在里面,见她脸上还带着笑的回来,也高兴道:“这是去哪了这么开心?”
“去听听恶人有恶报的故事了。”青璃笑着说。
荀氏笑容一顿,想起来了,今天是那糟心的东西死的日子,她撇嘴,不想说这晦气的话,就换了话题:“你去买东西了?”
“是三皇子送的礼物。”青璃道。
“三皇子?”荀氏看着女儿将盒子放在梳妆台上,眸色深了些,苏州那边,女儿也算是和三皇子朝夕相对了,听说三皇子的喉咙就是女儿治好的,如今重新进入皇帝的视野。
只是想起之前大理寺,桑瑾的表现,她却觉得恐怕不止这样,便自然的过去,说:“送的什么好东西,我看看,要是不好啊,你就跟你姨母告状去。”
青璃没有阻止,盒子打开,荀氏看见里面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心头一惊,脸色微变,赶紧合上,若无其事道:“嗯,不错。”
“是啊,之前我治好他,他就说给我,不过我没要,这次他又提起,便收了。”青璃随口说,想着桑瑾的样子,也有些猜测。
荀氏笑了笑:“这孩子知道感恩,不错,不过也不能放肆,对了,你还记得你大表哥吗?”
青璃疑惑:“哪个大表哥?”
荀氏道:“柳州的大表哥!你小时候还说要嫁给他呢,这都忘记了?”
青璃笑道:“忘了,那时候太小不懂事嘛。”
荀氏叹息一声,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有些物是人非,不过该说的话,也得说:“你外祖母听说你的事,来信说要接你过去住一段时间。”
“好呀,正好我出去转转,替您给外祖母尽孝。”青璃立马说。
荀氏顿了顿,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女儿,十七岁的年纪,最是娇嫩盛开的时候,偏偏遇到这种事。
她郁闷不已,更希望女儿后半生能幸福,便不再迟疑,直接说:“你大表哥五年前成婚的,不过妻子难产去世,他跟妻子感情好,这么多年一直没再娶,膝下就一个女儿,他为人忠厚老实,长得也不错,你外祖母是想着你嫁过去,正好远离长安,过个几年你爹会动关系将你表哥调回长安,爹娘也能就近看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青璃:“………………”
她一眼难以:“我才和离不到半个月!”
怎么着也得让她过几天单身贵族的日子吧?
荀氏理直气壮道:“你那算什么成婚,你跟他才相处几天?!难不成还要给他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