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大家族, 闹到大理寺来了。
这还真的少见。
然而现在实施情况就是这样,大理寺卿周大人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勉强应对着。
左边, 牧家夫妻俩都黑沉着脸, 身边请的大状师拿着状纸, 清清楚楚的写着:状告郑国公府纵容歹人行凶谋杀!要求和离!
右边,郑国公同样冷着脸, 一口否认:没有这回事!和离不可能!
而虚弱的江子林更是来都没来,听说还晕着, 浑浑噩噩, 做梦都是噩梦, 不停的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过去叫人的大理寺的人都不忍心动手了,只好放过。
周大人能理解牧家夫妻的愤怒,毕竟就他家女儿要是遇到这样的事, 他也想要和离的。
真的是说笑, 没点阴谋,堂堂郑国公府,怎么会让一个宵小就这样进去?
还是寒露院!
根据格局俩说, 寒露院在郑国公府偏向中心的位置,两边都是各种丫鬟仆人侍卫的房间守着,这样都没惊动他们,花那么多钱都是干什么的。
可郑国公得罪不起啊!
别提这人手中的权利,他们私底下也知道不少,这几个月, 郑国公和二皇子走得近,这明显有意得从龙之功。
如今能和二皇子对抗的,就是大皇子, 和母族强横的六皇子。
然而一个常年在边关,另一个才十岁。
二皇子私底下的呼声很高了!
面前的黑衣男人苍白着一张失血过多的脸,怎么盘问都咬牙不肯说主使者的名字,周大人左右看看,搓搓手,试探的说:“这刺客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要不这事就暂时算了?”
一道清越中略带低沉的嗓音却传来:“周大人就是这般审讯的?”
周大人神色一凛,下意识挺直腰,心中暗自发苦,刚刚数皇子,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刚恢复正常的三皇子,明面上是正统嫡子,也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
想他早上在金銮殿上,看着那谦逊温和宛如翩翩公子的青年,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在此时也不得不说,牧青璃不愧是神医了。
周大人忙站起来:“三殿下……”
桑瑾过来,一挥手,带来几十个穿着统一服装的仆人,被押着的仆人一来到这审讯的地方,立马软着腿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是作何?”周大人下意识问了一句。
郑国公脸色铁青:“三皇子直接抓走臣的家仆,不好吧?”
桑瑾神色淡定:“本殿下是奉父皇口谕去抓人的,郑国公若是不满,大可去找父皇,父皇说了,洛安郡主这次功德无量,被刺杀一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说着,他看向站在牧家父母身后的藕色长裙女子,刚看过去,便见对方也正眉眼弯弯的看着自己,眼眸清亮,仿佛有光,神色比他刚刚在门外看见时,明显愉悦了几分。
他耳根微红,不着痕迹的看向周大人。
郑国公顿时咬牙,一时无话可说。
周大人左右看看,见情况已经出来,立马挥手,便有人接受审讯的事,一番敲打,全都逼问出来。
事实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讯息,主要是寒露院以及某些地方的仆人全都睡得死死的,半点都不知道,直到外面齐刷刷尖叫声过于吵闹,这才醒过来。
这不正常!
但府中昨晚的食物已经被销毁,因此无法检测。
郑国公两手抱胸,冷眼瞧着,并不担心。
周大人苦恼的揉了揉有些秃顶的脑袋,迟疑着不敢说话,场面一片寂静。
藕色长裙女子忽然踏出一步,周大人下意识看向她:“洛安郡主有何事?”
青璃柔柔一笑,力求符合人设,然后说:“昨晚的食物里被下了迷*药,吃到体内,会存在于血液中,学过医的都知道,很多迷*药的成分都是相同的,是可以利用苍耳子和草乌两种草药的汁液检测出来,这两种草药混合的汁液,遇见迷*药就会变黑,哪怕一点点分量都可以的。”
郑国公脸色微变,眼眸里闪过一丝暗色。
周大人则是面上大喜,内里苦逼,想打哈哈都打不过去了,招来仵作,见仵作思考片刻后点头,也就是说这是真的,他只好说:“那有劳洛安郡主了。”
“客气了。”青璃道。
桑瑾道:“草药这就送来,诸位请稍等。”
他侧脸对平安说了一声,平安立马点头,一行礼,人就跑出去了,不过片刻,两种草药就带来了一箱子,当着大家的面研磨成汁液,再从那些说睡得昏昏沉沉的仆人身上取两滴血。
“真的变黑了!”做这事的人是衙门的人,并不懂医,一见这情况,顿时惊呼。
其他人纷纷围过去,看着那一份份变黑的液体,神色怪异。
忽然,郑国公府的管家有些激动的指着其中一碗还是鲜红的血液,说:“这个没有变黑!”
青璃脸色不变,看着那白着脸的仆人:“你是哪个院子的?”
仆人小声道:“回少夫人,奴才是厨房的。”
也就说不是寒露院的。
管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看向郑国公。
就见郑国公微眯着眼睛,凉声道:“将厨房的人严查!”
周大人松了口气,立马挥挥手,便有人拿着刑具过来,同时眼眸锐利的扫向跪在地上的十多个厨房仆人,厉声道:“现在招了就能免于刑罚,还不快说!”
仆人们面面相觑,齐刷刷道:“大人,冤枉啊!大人,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周大人早对这些情景见怪不怪,当即沉声道:“行刑!”
吃食中出现问题,而且就寒露院有问题,不是特别针对都不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是厨房人员,毕竟要给一两个人下毒,那比较容易,可给整个院子,十几个人下毒,情况就不一样了。
厨房绝对有被买通的!
现场顿时陷入此起彼伏的哀嚎,一个个冷汗直冒,比昨天晚上打板子更加痛苦。
一炷香的时间,有人晕过去了。
周大人迟疑了一下,纠结着要不要继续。
青璃正要出马,就见桑瑾微笑着说:“正好本殿下这里有些药,疗伤十分管用,便宜他们了。”
然后挥挥手,拿出熟悉的大胖瓷瓶。
平安接过,一人一颗,原本奄奄一息的人,没几息,气息就重新变得正常,也睁开眼睛了,一看见这场景还是他昏迷之前的场景,手上剧痛还持续着,痛的麻木却扯得他神经也疼,当即哀嚎:“冤枉啊!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这声音混合在一众求饶声中,没人理会。
周大人看着那药却是眼睛一亮:“好药啊!”
青璃意外的看向桑瑾,这准备,挺齐全的呀。
这一看,正好和他目光对上,青璃本要略过,却不想撞见那目光里隐含着期待,想到他做了这么多准备,她偷偷比出一个大拇指,唇角笑意增添了两分。
桑瑾轻咳一声,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别过脸,袖子里的手紧了紧,脸都控制不住开始红了,忙看着那群哀嚎的人,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是一看,他又忍不住想着,表妹总是这样看他,那目光和看别人,明显不一样。
那是不是……
轰!
刚压下去两分的热气再度袭来,他苦恼的皱眉,努力让自己看着严肃沉稳一点。
终于,在哀嚎中,有人耐不住喊着:“我看见张大厨偷偷给寒露院的饭菜里加了东西!我看到的!现在我说了,放过我吧!太疼了!”
那人口中的张大厨原本就惨白的脸色顿时多了一抹惊慌,疯狂摇头:“没有!他胡说的!我没有!”
“住手!”周大人一挥手,其他人顿时松了口气,泪眼婆娑的捂着伤口趴在地上喘息,根本不敢动,然后被大理寺的人扒开,将中间的位置让出来。
周大人紧紧盯着刚刚说话的第一个人,冷声道:“你可知要是随意冤枉,便是罪加一等的!”
那人唇*瓣已经染了血,显然是刚刚太疼要破了嘴巴,此时一说话眼角疼的直抽抽,但还是坚持道:“就是他!我亲眼看见的,大人不信可以去小的床铺那里搜,床头柜子那有一张银票,就是张大厨给的封口费!”
一口气说完,他又赶紧磕头:“小的都说了,求大人不要再打了,小的认罚!”
周大人脸色好了些,让人将这人待下去,又看向张大厨。
张大厨人到中年,胖乎乎的,满脸油光,但皮肤不错,就是面有凶光,此时被动刑,正疼的厉害,龇牙咧嘴,越发凶悍,闻言粗声道:“大柱你个混蛋!老子没有下药!没有!”
周大人哼道:“等一下就知道结果了!”
说完转头看向一直静静等着的桑瑾和牧家郑国公府两家人,好声好气道:“诸位稍等一下,咱们的人去检查了马上就能回来。”
郑国公眼眸微冷,淡淡的点头:“知道了。”
牧重黑着脸:“我就说你这府里有人谋杀吧!将人下药,再动手那不是手到擒来!辛亏我闺女聪明提前察觉到了,没有受伤!”
郑国公抿了抿唇,没有吭声,眼中也透露着怀疑。
事已至此,再想做什么也难,他又一瞬间怀疑是沉香凝动的手,又觉得两人虽然有仇恨,但不至于直接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这一番推断,还真的想不到有谁能对牧青璃起杀意。
他哪里知道,正常逻辑链是不会,可不正常的逻辑链中,重生了两个人!
这两个人,因经历的事不同,带着的戾气也是不同的。
青璃唇*瓣微抿,有些期待的看着那个正趁此时机修养身息的张大厨,也不知道能不能趁此扯出江子林和沉香凝?
忽而她眼眸微亮,右手下垂,被袖子遮住,眨眼间,手中多出一个小瓷瓶。
一刻钟的时间过去。
满身大汗的几个侍卫进来,拱手道:“大人,确实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按照那人的穿着,只是一个后厨帮厨,而不是主厨,根本没能力攒到这个钱,这一百两对于普通人来说数额太大,绝对有问题。
侍卫又道:“我们检查了张大厨的房间,也发现了几张银票,数额都是一百的,一共九百两,这笔钱来历不明……”
确认是张大厨了,周大人很干脆的说:“你不愿意招,那就继续动手!”
张大厨脸色微变,刚停的冷汗又一次冒下来,只是一想到招了的后果,他咬咬牙,说:“是那贼人买通我的!那贼人窥觑少夫人……”
“胡说!”荀氏气急的打过来,恨声道:“你心肠怎么这么坏!这个时候还编排我女儿!”
青璃赶紧将人拉住,轻声道:“娘,我来。”
荀氏顿了顿,退回去。
青璃拿出一瓶药,声音轻柔:“周大人,这是千虫丸,一种毒药,吃下去后会在一刻钟内繁衍出无数条细虫吞噬五脏六腑,但因为吞噬速度慢,需要十五天才会真的死,在这期间,服下这毒药的人会清楚的感受到自己五脏六腑被虫子撕咬的痛苦……”
明明此时正是下午,阳光还挺大的,可挺见这话的众人忽然觉得背后发凉,莫名的咽了咽口水,再看那场中仿佛侃侃而谈的女子,多了一抹畏惧。
果然不愧是神医!
真的恐怖啊!
就是荀氏脸色也变了变,心头震惊,更别说听着她描述的张大厨,眼中恐惧更是浓郁得快漫出来了。
没人敢碰这个药,只能青璃自己给他服下,当她拿着药瓶靠近时,一直忍着疼痛的张大厨直接发抖了。
药瓶靠近他嘴边,张大厨瞪大了眼睛,他在那瓶子里看见好些条在动的虫!
张大厨迅速别开脸:“呕——我招!呕——”
一阵干呕过后,青璃收手,将瓶子收起来。
周大人赶紧呵道:“快说!是谁收买你的!”
张大厨大声道:“是少爷!少爷说让我下药的!呕——”说完又是一阵干呕。
场中众人却被他这话震得目瞪口呆。
疯了吧?
自己绿自己?
才成婚几天就要杀妻?!
什么仇什么怨?!
唯独当事人脸色不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了。
她目光转向黑衣人,有些可惜,真的没早点想起来这一招,不然早就招了。
张大厨说完了,也不管众人震惊或难看的脸色,只顾着看着那远离自己的瓶子,大大的放松,瘫软在地上,什么都不管了,太可怕了!
少夫人长得这么温温柔柔,可为什么做事这么恐怖?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右前方,后半截基本被人忽视的黑衣男人看着那藕色长裙的女人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顿时炸毛一样,不顾伤口,挣扎着往后挪了挪。
同样惊恐的颤声道:“我招我招!是郑国公府少爷找的我,说让我欺辱了他夫人后称是她的姘头,我只是一个从苏州过来的难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为了银子……”
真相大白,罪魁祸首已出。
周大人再次沉默,半响,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郑国公。
这人怎么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