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尾矢志说完,看向马场浩二,迫切地等着他下命令。
马场浩二没有下令,背着手在屋里转开了圈子。
转了两圈之后,他停了下来。
“不,你们已经暴露了行迹,暂时先不要行动,我亲自去鼓楼探路。”马场浩二道。
“是。”岸田大介和大尾矢志应道。
马场浩二回到铺子里,见于氏正在跟一名顾客讨价还价,看到马场浩二进来,冲他嫣然一笑,回头继续跟顾客讲价。
而英儿则安静地坐在一边小杌子上,好奇地看着妈妈跟人讲价。
“……一尺一毛五太贵了,一毛行不行?我买的可不少,三匹呢。”顾客用手捻着柜台上的一匹白布说道。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嘴唇很薄,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主。
马场浩二知道,白棉布的进价也就是九分钱一尺,中年女人的还价也算合理,而于氏的要价算是高的有点离谱了。
他很想看看于氏如何做这么大一单生意。
三匹是120尺,对于辜氏棉布店来说,这真的算是一单大生意了。
“大嫂,我这个店开了好几年了,你打听打听,我这里从不还价,都是一口价。别说你买三匹,就是十匹二十匹,我也是这个价格。不过,看你第一次来我店里买布,我就破破规矩,让你一分钱。”于氏语气生硬地说道。
马场浩二见状感觉奇怪:“别的店无论是掌柜还是伙计,对待顾客很热情,她怎么冷冰冰的?跟钱有仇吗?要是我,见到这个大生意,一定心如热炭,嘴如抹蜜,赶紧促成才好。她这种态度怎么能卖出去货?不过,看她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莫非她有信心把布卖出去?”
马场浩二不着急说出自己的打算,掩饰住内心的好奇,走到英儿身边,把她抱起来,自己坐到杌子上,看于氏卖货。
“一毛一。”中年女人没被于氏“恶劣”的态度给气走,反而跟于氏还起价来。
“不行,一毛四,不能少了,我总得赠点钱,不能让我赔了吧?”于氏仍是咬定了不松口。
“一毛三,不能再长了,行我就买,不行那就算了。”中年女人道。
“卖给她呀,三匹布也能赚四块八毛钱了,不少了。”马场浩二心道。
“大嫂去别家看看吧。”
没想到于氏一点通融的样子都没有,边说话边把那匹布收起来,放到货架上,看样子就是不卖了。
“行行行,我买了。哎呀,我算是服了你了,这么会卖东西的,真是头一回见着。”中年女人无奈地说道。
于氏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跟中年女人交割了银钱,然后拿出三匹布放到柜台上,嘴里说道:“大嫂,真的是没挣你什么钱。”
中年女人没理她,朝外边招了招手,一个穿着白鞋的青壮小伙子进来,扛起三匹布走了,中年女人随后也走了。
马场浩二见状大奇,问道:“金玲,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上赶着不是买卖’?”
“没看出门道来?”于氏笑着问道。
“没有。反正要是我,你这种态度我拔腿就走了。”马场浩二摇了摇头,说道。
“浩哥,你是做大生意的,我们这种小商小贩的门道自然是入不了你的法眼。告诉你吧,对待别的顾客我绝对不会这样,但对付这个娘们,就得这样,否则,你就做不成这单。”于氏道。
“有什么不同吗?”马场浩二问道。
“浩哥,你注意到进来的那个小伙子没有?”于氏问道。
“注意到了,怎么了?”
“他脚穿白鞋,不敢进店,只在店外边等候,而且这个娘们一要就是三匹白布,一看就是丧事上用的。”
“啊?是吗?那又怎样?”
“丧事上用白,主家都会在家守孝不会出来,而担任买办的,一般都是比较亲近的伯母或者婶娘之类。所以,一见这个娘们,我就一口咬定本店概不还价,让她放心。然后再让她一分的利,再用言语和态度挤住她,她就一定会买的。”
马场浩二想了一阵子才想明白:“噢,你是说,她回去一定会报给主家说是一毛五一尺,而她会得到一块二的好处?”
“当然,她面相上带着刻薄样,不像个实在人,肯定会这样做的。”于氏点点头说道。
“噢,明白了。”于氏这一解说,马场浩二终于明白其中的诀窍了,心下不由十分佩服。
“金玲,你真是太厉害了,世情人心把握得太准了。”马场浩二由衷地赞了一句。
“浩哥,你可别笑话人家了,这种手段可登不上大雅之堂。”于氏含羞瞟了马场浩二一眼,笑道。
“金玲,你让英儿坐在旁边看着,是想让她从小跟你学做生意吗?”马场浩二问道。
“唉,要是有可能,我是不希望她长大了行商的。不过,让她打小见识见识人心,总没有坏处吧?”
“金玲,英儿还小,你千万别让她沾染上算计人的习气,对她不好。这样吧,外边天气睛和,我带你们娘俩逛逛鼓楼公园去,你看好不好?”马场浩二这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
“好呀,好呀,我要去公园!”英儿很配合地拍手叫道。
“浩哥,你待我们娘俩真是太好了,说真的,我已经一年多没逛过公园了。”于氏感动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换换衣服,走。”马场浩二自然也是非常高兴。
有这娘俩跟着,那可是自己最好的护身符了。
……
于氏换好衣服,把铺门上锁,跟马场浩二带着英儿到了街上。
“金玲,关门好吗?要不让史志帮你看着店?”马场浩二说道。
“不用,史志没做过这行,卖不了。关半天门没事,跟你在一起,损失再大也值得。”于氏爽气地说道。
“那,咱俩出则成双,入则成对,你不怕邻居们笑话?”马场浩二看到了相邻店铺里人们异样的眼神,担心地问道。
“这些人又不是千年乡万年邻,平时也只是点个头打招呼,在乎他们的看法干什么?你只要不怕上海的太太知道,我就不怕。”于氏昂起头,大大方方地边走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