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一顿棒子结果了妖怪们的性命,惹得道人凶性发作,拿起手中宝剑,跳上前来和悟空相斗。悟空心里也正恼这个道人,恼他不肯将三藏法师和八戒与沙僧三个人,送到外面来。他们两个人各自心中带着怒气,手中拿着兵刃,使出了浑身力气,在这观外就是一番好斗。
只见:悟空显手段,妖怪逞威能。各自为着同门,拼力在此相争。两下施展经纶手,相斗不休施金吾。悟空神通强,妖怪胆气盛。手中宝剑舞不休,左手右手转辘轳。棒来剑相架,响声遏行云。言语,智相斗,你来我往不停手。战得风声呼啸虎狼惊,天昏地暗藏星斗。
悟空和妖怪在黄花观外,相斗了有五十个回合,两下里不分胜负。悟空力气渐长,越斗越精神;妖怪却是力气渐消,手足逐渐软了下来。眼看着他就将败下阵来,妖怪却突然将身一跳,躲了开去,顺手一撕,将身上罩着的道袍撕了下来。
悟空不知道妖怪弄什么玄虚,停住手凝视细瞧,笑道:“好儿子,打不过老孙,就想来认契爷干老么?这也用不着脱衣服。”
道人冷冷一笑,忽地将两臂张开,只见他肋下有上千只眼睛,个个冒着金灿灿黄光,看得悟空头皮发麻,眼都迷了。只见这些眼睛:冒着黄雾,闪着金光。冒着黄雾,仔细看去像喷云;闪着金光,远远观瞧若着火。左右满天金星,两边千只妖眼。这是道人显手段,妖仙施神通。直幌得悟空心迷,已照得大圣心惊。只见团团黄雾飞,罩定猴王在其中。
从这个道人胁下的上千只眼睛之中,放出来了无数道黄光,笼在一起,就像凭空出现了个黄金桶一样,将悟空牢牢罩在了其中,挣脱不出来。
悟空向左挣扎,黄光随着向左移动;悟空向右挣扎,黄光随着向右移动。急得悟空心里暴躁不已,却无论怎样,就是冲不出去。他奋力向上一冲,那金光来不及向上移动。悟空心中暗喜,以为就将冲出去了。却不料只听得嗡一声,他的头撞在了金光内壁上,像是撞在了无比坚硬的金石之物上一样。他不但没有冲出去,又弹了回来,全身重新又笼在了金光里。
悟空摸摸脑袋,顶门上撞得起了个大包,揉一揉,生疼。他自言道:“看来头上是撞伤了,恐怕以后将成了脓。挑了脓出来,弄不好还会得个破伤风。我这头也比铁石还硬,刀劈斧砍也不能伤,没想到在这妖怪的金光里,竟然撞伤了。”
悟空在金光里左冲右突,又向上顶,都挣脱不得。他心想,何不向下冲一冲,试试看。
他摇身一变,成了个穿山甲的模样。这穿山甲又叫鲮鲤鳞,善于在山里穿行。只见:铁爪锋利,穿山过岭无阻碍;浑身披甲,破岩碎石本轻松。两眼黑亮,观若像双星明朗;一嘴尖利,就好似刚钻破锥。世人呼为穿山甲,又名叫做鲮鲤鳞。
悟空变成了穿山甲,朝下猛地钻了进去。下面正是山岭,他不管不顾,钻入了山中就朝前一直爬。约莫爬了有二十来里,悟空才从山里钻出来。他一看,早就不见妖怪的踪影,连妖怪胁下千眼中放出的黄光,也看不见了。原来,这个妖怪的黄光只能罩十来里,再远也就失去了作用。
悟空钻出山岭来,到了空地之上,显出本相来。他与妖怪相斗了几十回合,又从黄光里逃出来,到现在还觉得腰软筋酥,浑身酸痛。悟空知道,这个妖怪的神通确实非凡。他又想到,三藏法师吃了妖怪的毒药,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想去救他出来,也并不容易。不知道三藏法师这一难,到何时方能脱出来。
想到这里,悟空就不禁有些伤心,自言道:“师父呀,当年因师救脱难,一力相保去西天。妖魔鬼怪多所有,今日又遇再遭难。”
悟空越想越伤心,在这荒郊野外的山径之旁,不由得摸起了眼泪来。
他正哭着,忽然听到身后,也传来了一阵哭声,仔细听听,像是个女人在哭。悟空转过头去,见不远处走来了一个抽抽咽咽的妇人。她身上穿着重孝,手上挎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凉浆水饭,还放着一些烧纸黄钱。妇人边走边哭,渐渐走近了。
悟空本来伤心,见这个妇人哭得凄切,又引得他更加伤心了。这正是:流泪眼遇流泪眼,断肠人逢断肠人。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悟空等妇人走到跟前了,问她:“这位施主,你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妇人说道:“因为我家中丈夫和黄花观的观主因生意上的事,起了争执,让那观主害了性命。现在只留下了我这个妇人,实在是孤单凄凉,所以哭得伤心。”
悟空一听,不由得也是泪落似雨,十分伤心。这妇人见他也哭,心里有点恼,叱道:“你这和尚为什么戏耍我?我哭我丈夫,你伤心什么?”
悟空说道:“你误会了,我不是戏耍你,我和你一样,也是个实实在在的伤心人。女施主,你不知道,我那师父,也是让黄花观里的观主害死了。”
妇人问:“你师父是谁?他怎么让黄花观里的观主害了性命?”
悟空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说:“我师父是个大唐来的取经僧人,我们本来师徒四个,将到西天取经去。此前在盘丝洞里,遇到了几个蜘蛛精,我师父差点让她们害了。我们三个徒弟打跑了蜘蛛精,将师父救了出来。没想到,刚离了火坑,又进了深渊。这黄花观里的观主和蜘蛛精是同门,我们师徒并不知道,见黄花观殿阁庄严,楼宇整齐,就在他观里落脚歇息。黄花观观主暗中和蜘蛛精商量,用毒药害了我师父和两个师弟,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后来,我与他相斗,他又用胁下千只眼,差点将我笼在黄光里逃不掉。我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只是,不知道我师父还有没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