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老匡之死
得到钢会会长的许可后，马克带着老匡、韩扬和沃克一同去见他，而天凯武则来到韩扬房间看沃克的现场直播。
再见奥克特帕尔斯，他已不再是昔日那令人作呕的章鱼怪形象，而是恢复了金色植物的身形。这是一株高度超过三米的植物，从中央的圆球上蔓生出数十根枝蔓，每根枝蔓及其分枝的长短粗细都完全相同，有的像榕树气生根一样垂落在地，有的像雪松一样轮生平展，有的则像洋槐一样伸向天空，没人能说清哪根是他的主干，哪根是他的侧枝。枝蔓的节点上分布着众多类似眼睛的构造，这些眼睛呈现蓝紫色，而整株植物则通体呈令人迷醉的半透明金色，表面光洁如玉，没有一丝加工的痕迹，让初见者不得不疑惑这究竟是一株植物还是一件后现代艺术家精心创作的作品。
马克在现实中见过奥克特的原身形象，老匡等人却是头一次见。老匡和天凯武都是大吃一惊，因为奥克特那淡金的色泽和长度粗细都十分规整的枝蔓让他们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异文明机器人赫拉克勒斯内部那半机械半生物的奇特构造。
难道玛斯沃尔大陆的地下王陵与奥克特之间有什么关联？仔细一想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每种文明都有自己独特的造物风格，地下王陵中的物品外观风格都与人类文明大相径庭，却与奥克特如此相似（详见《第370章 金色的文明》）。这绝不能用巧合来解释，而且奥克特对地下王陵非常感兴趣也说明了两者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要知道，钢会可是很缺钱的。但仅地下王陵的地址这一信息奥克特就开出了相当于一万金币的天价贡献点来悬赏征求，若只用他单纯妄图窥觑王陵中不一定能拿到手的宝藏这一原因来解释，实在是有点说不通。
老匡压下心头的疑惑，开门见山地向奥克特讲述自己的经历。
从马克那里得知奥克特与穆小姐有密切关联之后，老匡已经暗下决心此次会面要遵循开诚布公的精神，见到奥克特之后老匡更觉得有必要这样做。在了解钢会之前，老匡认为奥克特创立钢铁兄弟会后缺资金缺技术。全部的资本只有他手下那一帮能打能挨的机器人，按理说双方合作后，伊甸出钱出技术。钢会就只能用干苦工出力来回报，手中没有其他交易的砝码，在双方的合作中伊甸应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可是现在看来，奥克特如果与地下王陵中半植物半机械的金色文明出于同源。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懂得赫拉克勒斯的工作原理——这意味着他手中掌握着高效利用牧场世界水晶能量的方法！这是一项意义极为重大的技术。一旦将其转化为生产力，老匡和天凯武等人一直头疼的大型机械动力问题就能得以解决，伊甸则能掀起一场大幅度提高劳动生产力的工业革命！
从得失方面衡量，如果伊甸与钢会能默契合作，将净土传送阵技术和高效利用能量水晶的技术结合起来，双方的实力都将得到数量级的提升。而钢会目前处于起步阶段，无力对伊甸造成威胁，以后即使发展壮大。也会局限于钢会成员稀少的数量无法成长为足够与伊甸抗衡的潜在对手。这样说来，将自己是鬼猫、韩扬颅内的超级能量球、沃克及好汉的来历、净土传送阵等等这些伊甸的终极秘密都告诉奥克特以昭示合作诚意换取对方的秘密。这一举动的风险很小，收获却有可能极大，老匡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尝试的机会。更何况这些秘密之中有一部分很可能已为奥克特所掌握，与其遮遮掩掩被对方挤牙膏，不如自己来个痛快的竹筒倒豆子，同样道理，伊甸也掌握了不少关于奥克特和穆小姐的秘密，伊甸率先展示自己合作的诚意，奥克特若是聪明的话也会做同样的事。
事实证明老匡的会谈方针是正确的。奥克特没想到素未谋面的匡副场主会将如此多的秘密告诉自己，而这些秘密的内容也让他惊讶不已——枝蔓上百多只“眼睛”都一起瞪圆了盯着老匡。
“你是说……你也是一个与躯体分离的单纯意识体？”
“是的。”老匡注意到了奥克特的用词：“不过你说的‘也是’是什么意思？”
“我是指穆小姐。你与她有许多共同点。”
“我？与穆小姐？！”这回轮到老匡睁圆眼睛了。
“是的。我想，综合你我的信息，我们可以抓住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但这必须从穆小姐的来历以及她所属的文明开始介绍。”
“呃……请讲。”
“穆小姐所属的文明，按照你们的命名习惯，可以称之为‘戈登文明’。戈登文明比人类文明先进一些，它已跨越国家文明走入了全球政经一体化的阶段。事情要从戈登文明面临能源危机说起……”
“请原谅我打断一下。”听到奥克特说戈登文明比较先进，老匡质疑道：“戈登文明既然已经到了发达阶段，按理说社会生产力应该已经很高，怎么还会面临资源危机呢？”
“首先戈登人面临的能源危机是毁灭性的——孕育戈登文明的恒星即将燃烧殆尽；其次社会生产力高并不意味着可以摆脱资源危机，用你们的文明来举例吧，一头野牛可以喂饱整整一个原始部落的人，而野牛消耗的资源只不过是些许野草；可是一客上等牛排只能喂饱一个人，这样的牛却要用啤酒喂养，还要接受人工按摩。社会成员的欲望伴随着社会生产力提升，在文明达到一定高度之前，社会越进步。对资源的需求和消耗就越大，这就是文明发展史充斥着对资源的占有和掠夺的原因。当原住地的资源无法满足文明的发展时，向外扩张以获取更多资源是所有低阶文明的共同点。部落扩张变成国家，进而将势力范围发展到全球乃至其所在的星系。所以低阶文明的发展对资源的需求是无止境的。我一再强调低阶，是因为戈登人并未到达自己理想中的文明发展高度，这就牵扯到戈登人分为‘节流派’和‘开源派’的问题……”
韩扬最关心的是穆小姐的去向，因为那涉及到自己父母的生死：“十分抱歉，奥克特先生，戈登文明的发展史能不能一会儿再说？你能否先说说与你或穆小姐相关的事情？给我们讲讲你俩的经历好吗？”
奥克特倒是有问必答。被人打断了也毫不在意：“好吧，我试试看，但恐怕过一会儿还是要不可避免地牵扯到戈登文明的历程。这里首先要声明的是。我无意炫耀戈登文明，因为它不是我缔造的，相反，是它缔造了我。喈。顺带提一下。我是一台用生物分子技术制造的计算机。至于穆小姐，她的真名难以用人类语音完整复述，我们权且还称她为穆小姐，当然你们也可以称她为穆先生，因为他只是模拟了人类女性的外表而已，根本就不是人类，事实上她连戈登人都算不上，她只是一个戈登人的意识与塑性金属的结合体。叫……‘戈登鬼’也许比较合适。总的来说，戈登文明现在已经成为历史。穆小姐是仅存的文明缔造者，而我，可以说是唯一的文明遗物。”
听到奥克特自称“文明遗物”，大家都觉得有点好笑，老匡问道：“你是一台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计算机？还是说戈登文明生产的计算机都有自我意识？”
“我是一台产生了自我意识的计算机，但我不是整个事件的关键，你和穆小姐才是。”奥克特伸出两只藤蔓做了个外星手势，姿势很奇特，不过大家都一眼看明白了，那是“一模一样”的意思。果然只听奥克特说道：“老匡先生，你和穆小姐的形体相差很大，但你们的共同点很明显，都是以金属为媒介复苏的单纯意识体。只不过你的意识复苏于一台gba，而穆小姐的意识复苏于一块塑性金属，喈，你们原意称之为记忆金属也可以。这种金属可以通过程控电磁脉冲变形，它的作用原本是快速修补太空飞船的意外受创，但穆小姐给了它灵魂。”
“穆小姐不是正常的戈登人？”一旁的马克听到这话有点不乐意了：“奥克特？我记得你以前对我说过你们的文明已经掌握了将意识与躯体分离的技术，现在看来你是骗我的了？”
“我没有骗你。戈登文明已经拥有通过设备复制记忆的技术，一些高层人士还试图将自己的记忆灌输到自身的克隆体中实现生命的延续。但这些技术尚不成熟，技术本身花费高昂又需要他人和设备的协助，对记忆和躯体的克隆成功率也不高，而在戈登人之中，对复制记忆的伦理问题和合法性也存在着争论。可不管怎么说，它毕竟可以算作将意识与躯体分离的开端。后来，这一技术又在牧场世界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这是后话，一会儿再说。但是，记忆复制技术与像穆小姐那样躯体死亡后思维自主地在非生命体上复苏意识是完全不同的，穆小姐的复生同样属于戈登科学体系不能解释的范畴，用你们的话说就是——‘鬼’。”
“噢……很抱歉。”马克耸了耸肩：“通过复制记忆来实现永生……哦，这真是一个伟大的设想，人类文明根本没有这种技术，所以我对你的话产生了怀疑，请原谅！”
“不，人类社会已经有了类似的技术！”一直沉默的老匡一开口就语出惊人：“韩扬的微生物硬盘就是复制记忆的缩影！我想这项技术正是来自于戈登文明！”
“微生物硬盘？”韩扬和马克都很吃惊，尽管他俩吃惊的原因并不一致。
老匡没有答复二人的疑问，而是直接问奥克特：“请原谅我打断一下，你刚才提到了太空飞船？你和穆小姐是经过星际旅行到达地球的？”
“是的。”
“你们的旅程花费了多少时间？是不是将近一千年？”
“为便于交流，我会尽量采用你们的度量衡单位和词汇。但旅程时间却无法换算。”奥克特的几十根金色枝蔓一起摇摆，见老匡俩眼瞪得像核桃，他又做了进一步的解释：“旅程中相当长的时间里我都处于休眠状态。而且在高速的旅行中，舱内的时间与舱外的时间是不均衡流逝的。你不了解吗？你们的典故‘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就是类似的描述，不过一日对一千年需要更高的旅行速度，我们的飞船无法企及。我无法判断那是你们古人的想像还是真实经历，而我们的旅行时间我也无法计算。”
“呃……别管那些了。我想问的是，你们是不是在地球历二十一世纪初。嗯，2006年4月8日6时45分坠入太平洋的？”
“是的，”奥克特枝蔓上的眼睛又一起瞪大了：“这个时间是我后来推算出来的。你怎么……”
“你们的着陆地点，或者说坠毁地点，是不是位于太平洋的马里亚纳海沟，北纬11度19分。东经142度15分附近？”
“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见大家都疑惑地看着自己。老匡苦笑了一下：“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的前生就是为调查这个坠海的不明飞行物而死的。”
“什么！？”
“韩扬，还记得我向你许诺过有一天会说出我的来历吗？我想今天是个不错的机会，而且，我想这与你父母的失踪原因有很大关联。”
“呃，我万没有想到会是今天……”
“2006年4月8日，那是我刚刚正式升任艇长的第七天……”说起这个日期，老匡的语气中还是带上了一丝感伤。不过他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使劲摇了摇头，咧开猫嘴笑了：“哈。韩扬，我知道你很好奇，为满足你的好奇心，我就啰嗦两句自己的简历吧。我的真名是匡志杰，1974年4月出生，民族汉，性别男，嗯哼，来世当了猫，也还是一只公猫。”
众人：“……”
“我十六岁入伍，嗯，（提前入伍）那是走了我老爹的关系。当时两岸局势很紧张，海军秘密组建了一个特种登陆作战部队，我在入伍后第二年被选入了那个部队，转年在飓风登陆作战演习中获了二等功，被保送到海军战术指挥学院进修。毕业后被分配到海军102潜艇支队，历任461艇实习航海长、航海长、艇副长，后调到925艇任副长，06年升任925艇艇长。”
“2006年4月8日，我艇正在台湾东部海域执行巡航任务，上午十时浮出水面与支队进行例行联络时，支队传达了海军总部刚刚下达的临时任务，命我们立刻前往北纬11度19分，东经142度15分附近进行先期调查坠落的不明飞行物，并等候科考船的到来。上级还通知我们可能已有他国的潜艇和调查船也启程前往同一海域，双方一旦遭遇要保持克制的态度。”
“经过数小时的高速潜航，我们到达了预定海域。在水下三百米处用声纳进行初步探测时，一股莫名其妙的强力电磁脉冲袭来，艇上所有的电子仪器当即失灵，蓄电池舱发生爆炸进水。海水和毒气瞬间夺去了我和艇上的一百三十二名艇员的生命，我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地球上最深的海沟。”
韩扬张了张嘴，却根本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好。老匡笑了笑：“呵呵，不必安慰我，我已经死了一百年了，可能是因为没有入土，所以现在才这么不安份吧。看样子我这人就是没有当艇长的命，上辈子当了七天艇长，落了个艇毁人亡的结局，这辈子只不过挂名深蓝号艇长，深蓝号最终还是搁浅报废了。哈，不说这些，死而复生后我最大的疑惑就是当时那股毁掉潜艇的强力电磁脉冲究竟从何而来，最初我认为那来自于他国潜艇上的秘密武器，可是我所在的艇有双层金属外壳，艇上的所有设备也都经过了严格的电磁兼容试验，就算是距离稍远的水下核爆炸产生的电磁脉冲也没有足够的强度瞬间毁掉艇上所有的电子设备。更不用说引爆蓄电池了。我曾多次查阅当时的资料和新闻，官方公布的消息是因艇员操作失误导致的事故，附近海域也没有任何国家进行核试验的报道。于是我就成了一个死后一百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冤死鬼。这让我怎么和你说我的经历呢？呵呵，人家说冤有头债有主啊，我这厉鬼复活后都不知道该去找谁索命呢。”
“呃，那……那你现在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
“是啊。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穆小姐。”老匡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起来我也够笨的，去年在三亚山海天大酒店亲眼目睹她用电磁脉冲毁掉整栋楼的监控设施时（详见《第177章 tx》）我就应该想到了。可是现在我才想明白。韩扬，记得那次和你一起去你老妈的研究所，她提起过科考船在大洋深处发现了未知文明造物的事情吗？”
“呃……好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吧。有点印象，那时候我没装微生物硬盘，记不太清楚。”
“伯母当时说的是2070年（详见《第111章 塑料袋和雨水的关系》），我可是记忆犹新啊。那艘科考船与我的潜艇探索的应该是同一目标——奥克特和穆小姐飞抵地球所乘坐的那艘太空飞船。只不过结局是我失败了。而科考船却成功了。”
“这不是你的错。马里亚纳海沟实在是太深了，上个世纪初的科技力量不足以……”
“不必安慰我，我也没有怪任何人。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而穆小姐初来贵地，发现异文明用于迎接她的是一艘载满武器的钢铁战船，她的第一选择是自然摧毁对方、保护自己。我想说的是，你父母所在的研究所，ecrc。从太空飞船中收获的不仅仅是浓缩能源晶体和阻隔精神力的神秘装置，脑波探测技术、生物分子技术、极限波技术。记忆金属以及能储存你记忆的微生物硬盘，这些也应该统统来自于戈登文明。而穆小姐盯上韩扬的父母，亦很有可能是因为ecrc的研究危及到她的生存。奥克特，我说的对吗？”
“从逻辑上推理……应该是的。”奥克特犹豫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在星际旅行的最后一段旅程中飞船已经彻底报废，穆小姐将我装入了逃生舱，尽管如此，着陆阶段我还是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再次复苏时已经是2100年，在此期间发生的所有事情我只能根据事后所搜集到的资料去推断。”
“抱歉打断了你这么久。请讲。”
“没关系，我对你的经历也同样感兴趣。我们即时交流，不容易错过有价值的信息。喈……不过要完整讲述戈登文明所需时间的确是太多了，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寻找我在现实世界的躯体，如果它还没有被穆小姐毁掉的话。那个躯体上存有许多关于戈登文明的资料，你们可以慢慢浏览，此外如果躯体真能找回来也还有些别的用处，这是坐标……”
韩扬记下奥克特所给的地址，迫不及待地就要赶去。穆小姐存放奥克特帕尔斯的地方无疑是她的老巢之一，不管穆小姐此刻在不在那儿，都有可能从那里获得自己父母的信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救出父母。韩扬内功精进后性格已经比以前沉稳了百倍，但事关父母的性命，此刻终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但老匡哪儿肯就让他这么急冲冲地去？得纪老爷子真传的韩扬此刻的确已经不再惧怕穆小姐，但要想生擒她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一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此刻多听奥克特说一句，对穆小姐就能多一分了解，知彼愈详，取胜的把握也就越大，听奥克特讲完穆小姐的情况再谋定而后动，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好在别人的话韩扬有可能听不进去，老匡的话他总是会听的，劝了几句，韩扬终于沉住气和沃克天凯武等人一起听穆小姐的情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