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可果真说到了自家主子的心坎儿里。
荣祥一个忍不住,“噗嗤”就笑出声来,慌忙轻咳两声做掩饰,低垂了头。
陌孤寒抬起头,见月华一个人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尴尬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开口,生生在腊月天里闷出一头热汗。
月华主动走上前,抿着嘴笑:“皇上熟读兵书,想要对付妾身还用这般绞尽脑汁吗?应该顺手拈来才是。”
“不,不是。”陌孤寒慌忙分辨,手足无措地看一眼一旁幸灾乐祸的荣祥,见他冲自己手里的腊梅花连使眼色,便将它一把塞进月华的手里:“算是朕负荆请罪了,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用它抽我两下解气也好,只要你不生气。”
月华不由就是一愣,哑然失笑,羞恼地拽拽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低声下气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那腊梅的暗香在两人之间涌动,月华眉眼间含春带俏,令陌孤寒忍不住就脱口而出:“全天下朕只在乎你一个人的看法,其他人的算什么?”
月华娇嗔地瞪他一眼:“原来天下间的男子说起甜言蜜语都是天生。快些进屋子里去,这里风这样大,小心说这些违心的话闪了舌头。”
那一眼盈盈脉脉,半嗔半喜。陌孤寒觉得骨肉都仿若融了,一把拽住她,结结巴巴道:“你果真不怪我?”
月华扭过身来,眨眨眼睛:“我为什么要怪你?”
陌孤寒吭哧半晌,终究如实道:“泠妃有孕了。”
说完就紧张地偷眼看月华的脸,心里战战兢兢。
月华一怔,然后眉眼缓缓绽放,流畅的弧度就如墨笔白描的轻轻一挑,顺滑如流水,没有一丝牵强。
“以后我们的孩儿有玩伴儿了,这是喜事,还没有恭喜皇上。”
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陌孤寒愈是觉得心虚,干脆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鹤氅将她娇小的身子严严实实地裹紧,在她耳畔轻声耳语道:“朕答应过你,弱水三千,只取瓢饮,一生一世只宠你一个的,可是朕失言了,心里委实愧疚。”
那两枝腊梅顿时被蹂躏成了花泥。
月华眨眨眼睛,也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俏皮地问:“皇上什么时候承诺过这些,妾身怎么都不知道?”
看她那副神情分明就是明知故问,有意调侃自己。陌孤寒的手臂猛然间收紧,惩罚性地捏了她一把:“人家都说,谎言与誓言的区别,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你这样没心没肺,果真忘记了?”
月华摇摇头,吐气如兰:“皇上是当真了?妾身以为只是玩笑。”
陌孤寒有些气恼,低下头来,额头相抵,略带威胁:“你觉得呢?”
月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潋滟的眸子里倒影着陌孤寒一往情深的脸。
她悠悠道:“皇上是要做千古第一帝么?纵观上下五千年,翻阅史书记载,除了曾经遭受万贵妃迫害,视女人如猛兽的明孝宗,有哪个帝王能舍弃三千粉黛,后宫一枝独秀?”
陌孤寒促狭地笑:“朕也是视你如洪水猛兽,所以断然不敢招惹,不得不言听计从。”
虽是调侃,却是满满的宠溺。
月华顽皮地皱皱鼻子:“其实妾身也只是想提醒皇上一声而已,免得时日久长,您再忘记了这承诺。”
陌孤寒伸手拧她的鼻尖:“口是心非,你那点小心眼朕还不知道么?”
月华鹤氅下的胳膊也伸出去,丢了腊梅,环住陌孤寒的腰:“皇上的心意月华懂得,可是皇上实在没有必要为了月华这般委屈。”
“傻瓜,别人觉得是委屈,可朕认为是蜜糖,朕对她们没有兴趣,留下来,只有无休无止的争斗,那么多的前车之鉴,牺牲了那么多人的性命,难道还买不来这个教训?朕是觉得,长安初固,时机未稳,想缓些时候,慢慢说服母后的,谁想到竟然一时荒唐,出了泠妃的事情。朕觉得极是愧疚。”
月华笑笑:“皇上另有子嗣,这乃是长安的福气。以后我们的孩儿将是您的长子或大公主,作为大皇子,就要有为人兄长的德行与心胸,容纳得下江山锦绣,也要宽广如海,包容自己的弟妹们。月华作为他的母后,更要以身作则。
眉开眼笑地恭喜皇上真是违心的,但是皇上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泠妃有孕,手心手背都是肉,妾身自然也应当接受。”
陌孤寒没有想到,月华得知消息以后,非但不吵不闹,竟然还反过来劝慰自己,心里愧疚更甚,觉得自己对她有所亏欠。
“月华,朕......”
月华掩住他的口,笑笑:“以前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吧,不要再追究下去,太后那里也寝食不安。再追查下去,还不知道又要搅起多少的变故。明日,妾身备好赏赐,皇上陪着妾身一起去看看泠妃,让她也好安心。”
陌孤寒悠悠地叹口气:“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月华得意地大言不惭道:“所以说妾身乃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皇上切记要好生疼我,宠我,不许辜负我。”
这一夜,月华与陌孤寒相拥而卧,缠绵悱恻,自然有说不完的腻人情话。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泠妃这铁板钉钉的罪名,就连太后都束手无策,却因为泠妃的突然有孕,而咸鱼翻身。
而月华原本坚不可摧的地位,许多人觉得,也有些动摇了。情势变得微妙起来。
泠妃若是诞下的是个皇子,依照泠妃背后沈家的势力,足可以与皇后抗衡!
虽然,皇后暂时有皇上的宠爱,背后有褚慕白和邵子卿,韩玉初等人拥护,与沈家势均力敌,甚至于更胜一筹。但是争不争气,还要看肚子里的胎儿是男是女,将来究竟鹿死谁手,还是一个未知数。
太后也是一夜未眠,一直辗转反侧。
原本,邵子卿的一番话,令她已经对泠妃的肚子不报任何希望,一心谋划着,将来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为她过继一位王爷府上的嫡子,作为以后的依靠。
可是,泠妃与陌孤寒春风一度,竟然就怀孕了。
原本已经熄灭的火死灰复燃,又腾腾地冒起来,瞬间燎原。
人心不足蛇吞象,人都是贪得无厌的,所以,太后又觉得,若是泠妃能够平安诞下皇子,为什么就不能争一争呢?
泠妃的皇子一样可以做太子,一样可以继承大统,一样可以将沈家发扬光大。自己将来比太皇太后还要风光。
可是,泠妃人过于浮躁,又是跋扈习惯了的,胆大妄为,她又不愿意动脑子,这是硬伤。以前自己大包大揽,一直护着她。但她若是想有什么出息,就必须要依靠自己。
她辗转反侧,一夜难眠,第二天很早就去了椒房殿。
椒房殿里,泠妃明显也没有睡好,满脸倦意,眼睛都熬得有些浮肿。
太后将她以前的所作所为,重新翻腾出来,掰开了,揉碎了,讲解她的过错。
泠妃听得满脸不耐烦,呵欠连连。
最后太后方才郑重其事地道:“以后,你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眼睛擦亮,打好这场翻身仗!”
泠妃垂头丧气:“打什么仗?我如今有什么资格同她褚月华斗?昨天皇上听说我有孕,当时那般不情愿的样子皇姑母又不是没有见到。听说昨天,皇上转头就立即去了清秋宫,小心翼翼地哄她褚月华开心,赌咒发誓的,就是怕她生气。”
太后一瞪眼:“这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泠妃撇撇嘴:“昨天雅婕妤听说妾身有孕,就已经过来巴结过了。”
太后恨声道:“这哪里是过来看你?分明就是故意来给你添堵的,见不得你肚子里的孩子好。”
泠妃轻哼一声:“我才不会在意,那人就是墙头草,两边倒,看着谁得势,就上赶着巴结谁。”
太后忍不住又絮叨泠妃:“那又如何?当初雅婕妤跟着你的时候,可是一大助力,死心塌地的。后来是你自己不会做人,生生把她推给了外人。以后,你要想对付褚月华,还是要联合鹤妃与雅婕妤才好。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你们三人若是能联手,褚月华的位子也不是牢不可破的。”
“谁要跟她们搀和?我还看不上呢?”泠妃不屑一顾:“尤其是鹤妃那张刻薄嘴脸,我看着就来气。”
太后无奈地叹口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谁让你果真跟她们称姐道妹地实意相交了,哀家就是让你虚与委蛇懂不懂?
你这一点上,可比起褚月华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她无论跟谁都和和气气,你看如今后宫里这些奴才们提起皇后,哪个不竖大拇指,一直夸赞?清秋宫里的奴婢们也对她死心塌地,就连当初太皇太后安排进去的秦嬷嬷也倒戈相向。如今的清秋宫固若金汤一般,谁也安插不进去耳目。
若非是皇上一直专宠她,她一个人独霸了皇上的恩宠,连个肉渣渣都不给别人,这后宫里的妃子们怕是也早就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了。就这一点,人情练达,世事洞明,就值得你学一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