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相比,莫瑟尔明显觉得周围要明亮得多,黑暗之中仍然潜藏着怪物,但至少现在,它没有出来袭击他们的打算。
“我算是知道教会为什么着急回到这座城市了,看这里的样子,以前他们应该相当的风光,”艾格娜借着教会里的光线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不由得发出了感叹,“为了丑闻抛弃这么个地方,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们不是回避丑闻,是为了别的事情。”莫瑟尔纠正她。
“是,我知道,就是你们说的什么怪物是吗?”艾格娜的目光落在了被雨水侵蚀得斑驳不堪的神像身上,“难对付的东西越来越多,光靠人自身的力量,到底要怎么才能跨越过这些试炼?”
和大多数宣称自己信神的人不同,艾格娜似乎是真的有着某种坚定的信仰,但莫瑟尔不想多问,他拿出了之前准备的磷光虫琥珀,依靠它明亮的光芒照亮四周。卡格凑到了她的身边,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述自己昨晚的经历,告诉她要注意的事项。
莫瑟尔虽然知道自己要找什么,但却不清楚应该从哪里入手,按照拉曼的说法,这把钥匙应该用来打开一扇地下室的大门,但至少他必须得先找到那个地下室的入口才行。环视四周,他看到的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暗道或者楼梯的大厅,这样一来,他应该先找到什么开启暗道的机关。
继续向前走去,一片寂静之中,老鼠窜过堆积起来的杂物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其实从资料上来看,教会当年出事的那个主教原本是一个相当标准的教徒,有记载说他变卖自己的家产救济穷人,甚至还曾经光靠一张嘴感化过异教徒,”艾格娜四处张望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手从战斧的手柄上挪开,“真难想象他那样的人会变成一个茧。”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不像是坏人,甚至根本不想走这条路,却最终成为了茧,想再多的为什么也没法改变既成的事实。
继续向前走去,黑暗之中,那个莫瑟尔之前就留意过的祭坛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和之前不同,杂乱的祭坛似乎干净了很多,大部分的东西都被扫落在了地上,只有那支烛台还安放在原处。
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直白过头的陷阱,莫瑟尔停下脚步打量着它,但不管怎么看,他都没发现这上面有什么危险的迹象。
“据说他之所以会这么全心全意地帮助别人,是因为他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变成了茧的孩子被旁人活活打死,”艾格娜一边说着,一边惋惜地叹了口气,“他原本有机会做一个更好的……”
艾格娜没有说下去,不光是她,在场的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阴影之中有沙哑的咆哮声响起。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卡格已经一把拉住了她,带着她一起摔倒在地,一个闪电一般的黑影猛地扑向了她原本的位置。
光会让那个怪物感到深深的不适,这是莫瑟尔昨晚在观察之中得到的答案,现在看来这个答案并不准确,他手里的光源很明亮,而现在也还没有到晚上,但它却在这个时候袭击了他们。
落地之后,那个怪物并没有逃离,而是硬顶着强光又冲向了莫瑟尔,但它才刚刚跳起来,伊拉就踩着它的后背,将匕首深深地扎进它肩胛骨的缝隙之中,以惊人的速度拆解下了它的一只手臂。少了一只手臂的怪物仍然在拼命挣扎,几乎要把少女掀翻在地,她勉强压制住了它,而那只断了的手臂也在同样挣扎着,仿佛什么诡异的活物。
伊拉没法维持这个状态太久,莫瑟尔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他伸手握住了那个烛台,以逆时针的方向一扭。齿轮运转的声音在隐秘的角落之中响起,祭坛旁的地面缓慢地打开了一个暗门,一连串的台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先下去!”莫瑟尔冲着还倒在地上的两人大喊,“一会儿再回来处理它。”
艾格娜比卡格更先站起身,她一把抓住了体格不过关的魔法师,连拖带拽地把他带进了地下室。莫瑟尔和压制着怪物的伊拉对视了一眼,在她放开那个怪物的同时,他也松开了那个烛台,地下室的暗门开始缓慢地关闭,而那个怪物也迅速地朝着他们扑了过来。
尖利的骨爪距离伊拉的发梢只有短短的距离,莫瑟尔伸长胳膊拽住了她的手臂,带着她直接纵身跳进了暗门将要关闭的那条暗道之中。
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法进门的代价就是他们没有办法维持住平衡,两人顺着台阶一直滚了下去,直到撞上一扇楼梯尽头的门才总算停下来。那个怪物慢了一步,被关在暗门之外,即便在这里,莫瑟尔也能听到它不停地抓挠拍打折扇暗门的声音。
“老大!你没事吧,”刚才闪躲及时的卡格带着艾格娜顺着声音一路找到了这里,只看见仰躺在地上的莫瑟尔和勉强站起身拍去自己身上灰尘的伊拉,“受伤了吗?治疗魔法我也稍微懂一点……”
“没事,”莫瑟尔皱着眉爬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确定自己身上的每一个零件都还运转正常,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一件皮甲,这么折腾一番之后,今天的冒险恐怕得全部泡汤了,“至少我们来对地方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身,酸痛感在渐渐消退,他拿出了那把钥匙。不过在用钥匙开锁之前,他悄悄地尝试了一下将魔力汇聚到锁眼上,想试着打开这把锁,然而在尝试过后,这把锁没有半点动静。
这下看来,他从萨多堡带出来的那个能力显然已经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黎亚城城主提供的石化术。他也说不清这两种能力到底哪种更好,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些能力,不过对于这些来路不明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还是敬而远之要好。
即便不使用特殊的能力,莫瑟尔手里的那把钥匙也轻松地打开了那扇门,浓重的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也不由地后退了半步。举高了手里的琥珀,他得以看清密室里是几排书架和一套桌椅。
在他推门带头走进去的时候,艾格娜多问了一句:“如果我们要杀那个怪物的话,刚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带着我们逃跑?”
“刚才还不是时候,”莫瑟尔沉默了片刻,又补上了一句,“至少再多了解一点情况。”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那位教会前任主教的藏书室,在书架上,莫瑟尔看到了很多落满了灰尘的典籍。光是为了找个清静的地方看书,有必要费那么大的功夫弄一个密室吗?他觉得那位主教的行为应该不至于那么令人费解。
在密室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之后,莫瑟尔拉开书桌的抽屉,看到里面躺着一本泛黄的厚实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字迹一开始还算整洁,看得出来,这是那位主教的日记。最初,这位主教只是记录一下自己的琐碎的生活,摘录圣典上的句子附带自己的感悟,看得出来这是个很虔诚的人,就像艾格娜之前所说的那样,他的人生几乎全都围绕着教会转,祈祷,告解,阅读,这世上再也找不出比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还要更枯燥乏味的人了。
再往后读下去,主教的一生很快就来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他亲眼见到了一个身为茧的少年被人们打死。
“教会一直教导我们是非对错,身为人类对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产生贪欲是错误的,我很明白这一点,”他笔下的字迹似乎因为颤抖而显得有些杂乱,“那个孩子还很年轻,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那群想要杀了他的人,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就只是为了泄愤。”
身上带着异变的少年遍体鳞伤死在教会的门前,杀死他的人们高声笑着,仿佛自己声张了正义。但在年轻的主教眼里,他们远比真正的恶魔还要更凶残邪恶。
读到这里的时候,那个暗门外的怪物撞击门板的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待在这里的四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它迟早会弄开那扇门,来到这条暗道之中,到那时,他们总归还是要面对它。
莫瑟尔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了那扇密室的门,他寄希望于这扇门能暂时抵挡一下那个怪物的袭击,至少让他读完这本日记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页。
“这世上每个人都值得拯救,教典告诉我要原谅有罪的人,不管他们犯了什么错,因何犯错,这些误入歧途的人们,他们就不值得拯救吗?”笔记本上,主教越发潦草的字迹还在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所以当又一次,一个孩子带着身上的异变来向我告解的时候,我选择了帮助他,这世上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把他带回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