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瑟尔和卡格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怪物,黑暗之中这副沙哑的嗓音实在是有点渗人,它空洞的双眼四处寻找着活物的踪迹,尖锐的骨爪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
那是它自己的血。
它的身上还留有一部分的人性?这更是莫瑟尔完全没有想到的,他原以为这个怪物身上的自愈能力已经是最出人意料的东西了,但刚刚的声音绝不是幻觉。他快步走过去试图和它沟通:“你知道你自己的情况?”
“我……”那个怪物仍然在艰难地试着说话,他的脸转向了莫瑟尔的方向,“主教……”
看起来它本来还打算说点什么,然而突如其来的狂暴抹消了它仅剩的那点思绪,它的喉咙中发出嘶哑的低吼,紧接着,它开始拼命地撞击光牢的边缘。没有防备的卡格差点没守住自己的魔法,然而在一次失败之后,它仍然继续尝试,仿佛根本不担心自己会粉身碎骨一般。
当然,它也没道理担心,反倒是卡格如果死撑下去说不定会受到重创。仅仅只是挡下它的两次袭击,他的嘴角就已经渗出了鲜血,这是过度使用魔力的危险征兆。
“别死撑着了!”莫瑟尔拔剑,将剑尖刺入土地之中,仿佛实体的风暴在他们的身边汇聚,充当着守护的屏障,可以搅碎任何朝这边发起袭击的生物,“放它出来,我来防守。”
原本担心自己同伴安危的卡格总算也不再硬撑,光牢随着魔力的消失黯淡下去,然而重获自由的怪物并没有伺机发动攻击,而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没有半点踪迹。在警惕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什么异象发生之后,卡格松了口气后退几步,在一把还没翻倒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唉,它居然跑了,要是能杀掉它,教会怎么着都得多给我们一点功勋吧。”
卡格散漫的态度恐怕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虚弱,莫瑟尔收回了自己的剑,撤下了周围的防御,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关心好你自己吧。”
“那个东西……身上的魔力属性很奇怪,”伊拉这个时候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莫瑟尔的身边,“它很强,但它……不去用。”
“它都强成这样了还能有保留?”卡格惊讶地挑眉,无奈地摇了摇头,“那我反倒是要谢谢它饶我们一命了。”
“它或许是不想用。”莫瑟尔忽然毫无来由地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老大,你觉得它不是普通的恶魔吗?”卡格想了一会儿,在回忆起那个怪物所说的话之后,似乎有些明白了莫瑟尔的意思,“实话说,我们谁可都没见过还能说人话的恶魔。”
“它甚至不能算作是恶魔,”莫瑟尔思索着那个怪物身上让他感到不和谐的东西,“它不光能说话,它还在试着克制自己。”
“我倒是真的希望不会再遇见它了,”卡格艰难地在莫瑟尔的帮助之下重新站稳,四周的黑暗之中仍然暗藏着危险,任何人都会想要尽快离开这里,“要我是教会的人,知道这里藏着这么个怪物,肯定比他们跑得还快。”
卡格这次确实遭了不少的罪,先是差点送命,又几乎耗掉了自己所有的魔力。第二天一早就因为心事而早早醒来的莫瑟尔虽然打算尽快继续调查,但也没有叫醒猎魔团的其他人,只打算自己去城里找些线索。
不过他刚刚走出帐篷,就看到了营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一个高挑的身影。晨起的艾格娜没有穿自己平日里总是傍身的皮甲,而是穿了一条褐色的长裙,又用白色的头巾扎住了自己的长发。对创世神极其虔诚的信徒通常会早起,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之中完成自己的晨祷,而她此时正在完成的,显然就是一项这样的工作。
不以凌厉的样子出现的她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轻女人,按部就班地过着平淡的日子,和其他人一样以信仰作为自己生活的准则。
但很快,她的晨祷就结束了,不过做完这一切的她并没有离开那个小山丘,而是继续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片刻过后,一只白鸽扑动翅膀从遥远的地方飞来,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它的时候,鸟类的身体忽然消散开来,化作了一张薄薄的纸页。
她垂下头花了些时间阅读上面的字迹,然后若无其事地收起了信纸,背对着莫瑟尔开口:“一位礼貌的绅士不该躲在暗处偷窥。”
莫瑟尔并不是有意要窥探她的生活,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便走上前,欠身向她道了歉:“我只是恰好经过而已,无意冒犯。”
“好了,不用那么紧张,我们是同盟对吗?我信任你,”她笑出声来,笑容仿佛是她的面具,让旁人猜不透她的真实想法,“你看到了多少?”
“晨祷,”莫瑟尔没有隐瞒,“还有那封信。”
“唉,不能因为我说我信任你,你就真的一点谎都不撒吧,这样我会很为难,因为要是我再说谎,就太不够意思了,”艾格娜似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封信是帝都发来的。”
“你觉得困扰?”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这样,你根本没必要和我多说。”
“真是的,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太迟钝,还是有自己的一套对人的方法了,”艾格娜重新拿出了那张信纸,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片刻之后才开口,“对于上面的人来说奥尔多城一直是一个难搞的地方,他们希望军团能化解他们的烦恼。”
“我还以为第三军团是帝国独立性最强的一支军团。”莫瑟尔的好奇心向来有限,不过对于自己要长期共事的伙伴,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多些了解。
“你太高看我们了,不管是我还是大家,本质上都只是想在乱世里混口饭吃的人而已,”艾格娜难得地埋怨了几句,作为一个鼓舞他人斗志的指挥者,大多数时候她都必须得表现出完全积极的态度,“帝国的要求还好,不过教会那群烦人的糟老头子,就没那么好应付了。”
“第三军团不是讲究用人的力量来对抗恶魔吗?”
“用人的力量来对抗恶魔,也不能就无视了神的愿望啊,教会希望能收回这座城市的管辖权,重新对这个地区派遣主教。”艾格娜长叹了一口气,“难办吧,我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而这座城里的人的态度又太僵化了,要怎么在短期内改变他们的想法?”
莫瑟尔没有立马回答她,比起一个普通的士兵来说,一位指挥官考虑的事情显然要多得多。军团的行动向来要受很多不同的势力牵制,有的指挥官要考虑钱的问题,有的指挥官要考虑士气和战斗力,当然,也有像黎亚城守备军的指挥官那样,考虑自己家族未来的家伙。
毫不夸张地说,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并不容易,即便是他身旁的这个女人,也不仅仅是一个优秀的战士或者一位具有煽动性的领导者,还得是一个聪明的谋略家。
“你到这里来晨祷,是为了等我吗?”沉默良久之后,莫瑟尔忽然问了一个让艾格娜猝不及防的问题。
“什么?”
“即便我刚才不在场,你也会找别的方法来和我说这件事的,你希望我替你解决这个问题,”莫瑟尔说话的方式向来直白,“为什么你觉得我能帮上忙?因为我之前和他们的警卫队打过交道?”
“你的说话方式还真是……”艾格娜苦笑了一声,“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听说了你们昨晚去教会原址的事情,还知道卡格差点因此受伤,我猜你们肯定查到了什么吧,至少比我知道的要多。我们之间本来就只是雇佣关系,在没有活儿的时候,你们去做什么都与军团无关。所以我不会问你们在做什么,我只是想提出一点私人的请求。”
“那么你有什么能额外和我交换的东西吗?”莫瑟尔等着她开价,他不介意为她,为帝国,或者为教会解决什么问题,他只是要见到合适的筹码。
“我有一些关于这座城市的情报,”艾格娜扬了扬手里的那张薄薄的纸,“教会一手提供的消息,我想那些消息对完成你们现在的委托应该会有点帮助。”
教会的一手消息?莫瑟尔现在恰好陷入了调查的僵局之中,城里的人基本上都不愿意说点什么,即便问他们,他们大概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现在的时间又很紧迫,装备什么时候都能拿,但那个女人却很快就会被处死。
从那个怪物的口中,莫瑟尔知道了它的出现显然和教会曾经的那位主教有什么关系,而教会的情报,应该能揭示更多的线索。
“你的条件是什么?”这笔交易还算合适,莫瑟尔愿意接受。
“我要知道你们在这座城市里调查到的任何和教会有关的事情,并且在必要的时候配合我的行动,”艾格娜将手里的那张信纸递了出去,“我想我得排演一出大戏,才能让这些人重拾对教会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