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瑟尔不是个信神的人,自然也不相信命运,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刚想拒绝,但她却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露出的那只眼睛里带着些恳求的意思。
“求您了,先生,我需要钱,哪怕只有一点也行,”女人的声音很轻,仿佛真的走投无路了一般,“我的占卜很准的,行行好吧。”
看来这是某种乞讨的新方法,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人会因为这么一点小钱就演一出这样的戏码,莫瑟尔知道即便自己不掏钱,卡格和艾格娜看起来也应该不会袖手旁观。之前在守备军那里他拿到了一笔不菲的佣金,现在的他手头也算是有点闲钱,因此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先放开自己,然后给了她一枚铜币。
“谢谢您,先生,神明会保佑您的,”女人结果那枚铜币,卑微地弓着腰百般道谢,随后拿出了自己的那副纸牌,以极其娴熟的手法将那套牌打散了又重新理齐,最后将它们排成扇形,背面朝上放在桌上,“请抽一张牌吧。”
“抱歉,我对占卜从来不感兴趣,”莫瑟尔没有把精力放在那副牌身上,要是这世上真的有命运这回事,他要做的也绝对是打破它的轨迹,“你只要收下那些钱就可以了。”
“这是我的职业,我必须要回报你的善意,”不只是出于自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人很坚持,“请抽一张牌吧。”
看着女人沉默了一会儿,莫瑟尔觉得顺着她的意思抽一张牌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没有多想,他随手抽了一张牌出来,借着餐馆里的灯光扫了一眼它的牌面。
这张牌的色调相当明亮,在金黄背景的映衬之下,一个身着铠甲的男人坐在战车里,双眼直视前方。一黑一白两只飞鸟在他的身侧盘旋,一只羽毛闪着明亮的光,头顶光环,另一只翅翼燃着火焰,双眼深红。
“怎么样?”最先忍不住好奇心发话的是卡格,“是一张好牌吗?”
“战车,代表成功,胜利……还有平衡,牌面上的两只鸟一只是本能,一只是意志,如果不能平衡它们,就会招致毁灭,”女人伸手抚摸着那张纸牌上的花纹,又看向莫瑟尔,“我看到了你的野心,你的愿望或许能实现,但……”
说到这里,女人忽然闭口不言,莫瑟尔不信所谓的占卜,他向来它当做是一种精妙的话术编织出来的幻觉。不过不信不代表他不会多想,这个女人口中所说的平衡,是指他身上属于恶魔的异变和人类的意志之间的平衡,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但是?”他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但是这张牌也代表着空虚,到达目的地之后你要面对什么,又或者说,你心中的那个愿望最终到底是不是如你所想,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这世上的未知数多了去了,如果所有的未知都要绊住自己的脚步,那么莫瑟尔干脆就什么都别做。这话落在他的耳朵里有自己的意思,不过坐在桌子对面的卡格却显得有些茫然了:“这……是张好牌吗?”
女人刚想回答,一群气势汹汹的家伙忽然闯进了餐馆里,他们二话不说立刻把她按倒在地上,纸牌和桌椅倒了一地。
“老实点,你这个杀人的恶魔!”带头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女人,倒像是在看一个会把人开膛破肚的怪物,“我们明天就把你送上火刑架!”
这话显然没能让她老实点,反倒是让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她脸上的表情有点像之前莫瑟尔在广场上见到的那个被烧死的男人,惊恐而且绝望,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包围着她的火海一般。
挣扎之间,遮盖住她半张脸的兜帽落到一旁,莫瑟尔得以看到她的另外半张脸。她白皙的皮肤上是深褐色的胎记,它如同一张怪异的面具一般笼罩着她的大半张脸,破坏了那副清秀的容貌。
“她犯了什么罪?”这群忽然抓人的家伙应该是奥尔多城的警卫队,不过莫瑟尔觉得他们这么做总得有什么理由才对,毕竟一个人长相怪异也不算违法乱纪。
“你跟她也是一伙儿的?”小队长看了莫瑟尔一眼,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同时冷哼了一声,将那个他认为再明显不过的事实丢给了莫瑟尔,“她是个茧!”
之前莫瑟尔就见识过这座城市对茧的态度有多极端了,不过如果这个女人真是一个茧,他也没有什么包庇她的理由。不过在两边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坐在桌边一直安静进食的伊拉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她不是个茧,之前在广场上的那个男人也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伊拉对于一个人身上的魔力属性似乎有着十分敏锐的感知力,从莫瑟尔认识她到现在,她还没有出过错,不过这一点只有他清楚。卡格和艾格娜听了这话都似乎有点惊讶和奇怪,而警卫队的人则更是立马被激怒了:“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儿的!你们必须跟我走一趟,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都不能随便离开!”
莫瑟尔没空讲道理,他皱着眉站起身拔剑打算把这群人打到知难而退,光是他的气势就已经把警卫队的人吓得后退了一大截。而察觉到事情不对的卡格和伊拉也站了起来,两人虽然性格和想法都不同,不过他们毫无条件支持莫瑟尔的念头倒是出奇地一致。
“冷静一点,各位,咱们也不是非得打一架才能解决问题,”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艾格娜的笑容稍稍化解了一点对立,“我是第三军团的指挥官,这三位都是军团的人,我敢保证他们不是茧,更和这位女士没有什么关系。”
“你要怎么证明你是指挥官?我可从来没听说带领第三军团的人会是一个女人,”警卫队的小队长似乎不论如何都不愿意放过一个可能是茧的人,也打心眼里觉得艾格娜的话站不住脚,“更何况就算你是指挥官,也不能就这么随便给他们担保。”
“那么我愿意带着他们和你一起去见见你们的警备队队长,”艾格娜也没有被对方带着点鄙夷的话激怒,她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暗地里拉了拉卡格,要他收敛一些,“到时候事情应该就能有个决断。”
艾格娜的态度再加上一点私心让卡格的立场有些动摇了,他悄悄地试着和莫瑟尔商量:“老大,我们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要不就先算了吧,不就是去一趟警卫队吗?我们去和人家打个招呼也是好的。”
莫瑟尔本来也就不想惹事,只是这座城市的一些无礼习惯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他盯着那个小队长,把剑收了回去:“把那个女人放开。”
“你在说什么……”小队长本能地想要反驳,然而莫瑟尔的气场实在让他很难坚持,犹豫片刻,他很快就转向了自己的手下,“放开她,但是把她看紧了。”
仔细想想,女人一开始找上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要拉一个路人下水,借此来让自己脱身。莫瑟尔在去警卫队的路上一边思索着自己是不是疏忽了,又一边觉得她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人。伊拉从来没有将任何一个人错认成茧,这一次,她会失误吗?
一般来说要检测一个人是不是茧只有两种办法,要么就找到这个人身上的异变,要么就由教会用特殊的方法来检测他们的魔力。等到莫瑟尔来到警卫队里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群人判断一个人是不是茧的方法根本就不是这两种当中的任何一个。
“哎呀,原来是第三军团的指挥官小姐,失敬了,我手下的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您见谅,”警卫队的队长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他年轻的时候或许是个有过战斗经验的人,但现在随着身形的臃肿,莫瑟尔很怀疑他是不是还能拔出剑来,“那个女人脸上的那些印记一看就是茧的异变,所以警卫队才一直在追查她,不过您手下的这几位肯定不是什么茧,我绝对相信这一点。”
“她脸上的那些痕迹不是茧的异变。”莫瑟尔难以忍受这个警卫队队长毫无常识的说法。
“嗯?这位是?”警卫队队长摆出了一副刚刚才发现莫瑟尔在场的表情。
“等级二阶游侠的猎魔人莫瑟尔,”艾格娜及时地介绍了莫瑟尔的身份,“他和他的猎魔团是第三军团一个十分重要的助力。”
“猎魔人啊,很高兴认识你,”虽然这么说着,但这个队长并没有和他握手或者给出任何善意的举动,反倒是好像话里有话,“或许你已经知道了,教会在这座城市没有管辖权。”
这和教会的管辖权没有关系,莫瑟尔刚想反驳,一个他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忽然从警卫队里的某个房间走了出来。
“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吧,队长,”警卫队的副队长拉曼拍了拍自己队长的肩膀,“我和这位猎魔人先生沟通,可能会更方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