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生命？
的确，裴寂的须发之前是钢铁般的青灰色，如今却逐渐干枯，变成毫无生气的灰白。他虚弱地躺在担架上，精神萎靡，就像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头子。
栾华真的着急了：“折损了生命还是小伤？到底该怎么办？”
“没关系的。存放雷火秘卷的地方还存着一瓶归元仙露。只要服下去，这样的伤势很快就好。”
听茱苓说得这么笃定，栾华稍微放下一点心。她加快了脚步，恨不得立刻就到地头。
其实也不算很远。第十三层很小，比上面任何一层都小得多。
穿过一条漆黑甬道，沿台阶向上，很快到了一扇木门前。茱苓推开门，说：“就是这里了。里面没有什么陷阱或禁制，毕竟不算什么重要东西。雷火秘卷只用来对付毫无灵力的奴隶。稍微懂得炼气之道的修炼者，它就不怎么有用了。”
或许雷火秘卷对茱苓不算什么，搁在南梁，那可是能承续国运的重宝。随着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干人等的眼睛都直起来——
这是一间非常狭窄的小屋。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墙。一盏孤灯立在墙角，黯淡的光芒不知照耀过多少岁月。靠墙摆了几口铁箱，墙上横钉着一排排木板。几个口小肚大的瓷瓶随意摆在上面，仅此而已。
“等一下，马上就拿给你们。”
茱苓踮起脚尖，先从木架上取了一个青瓷瓶，然后用力掀开其中一口铁箱，从中拿出一卷黑乎乎的东西。“你们要的雷火秘卷，”她晃了晃那卷一尺多长的黑棍儿，“这就是。”
雷火秘卷，栾华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这件上古秘宝到底是什么模样，却万万没想到它如此灰头土脸。不就是一捆……呃、木片或者竹片，绳索穿起，两头束紧。据说上古之人将字写在削平的竹片上。眼前之物似乎正是如此。
曹启宗不安地动了一下。“裴先生……”他似乎很希望裴寂马上从茱苓手中接过那卷东西。
茱苓走过来，握着青瓷瓶。“别着急，”她说，“先喝药。”
漆黑的木简有拳头那么粗，茱苓的小手根本抓不牢。她吃力地将雷火秘卷兜在肘弯，腾出手去拔青瓷瓶的塞子。裴寂支起身子，准备接药。可就在这时，担架突然一晃，他毫无防备，直挺挺地摔在地上。
“啊！”
茱苓一声惊叫，随即被一拳打趴在地。一柄短刀抵住她脖子，将她逼到门旁角落。
沉重的担架冷不防将栾华带了个趔趄。她拼命稳住，无奈担架已倾斜。背后裴寂闷哼一声，多半是摔了。栾华回头怒视：“曹教头，你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曹启宗苦笑，“栾女史，我早就觉得尤二这人不可留，果然如此！”
一边说话，曹启宗一边慢慢爬起来。长剑在手，他万分谨慎地拉开架势。他受伤了。自后腰向下，一道伤口直拖到腿根。皮肉翻卷的伤口看上去血淋淋的可怕，却只是外伤。他的动作仍旧准确有力，足以一战。不愧是禁军教头，血战余生的强人。想必刀锋刚到，全身本能地就有了应对。
尤二堵在门口，一脸狰狞。他双手持刃，左手短匕将茱苓逼入墙角，右手长匕紧压裴寂侧颈，迫使咒剑士仰面平躺。不得不说这个时机掐得很准。裴寂重伤无力；茱苓刚刚重生，走路都不太稳。或许是害怕被法术暗算，尤二时刻注意着两人的动静。匕首很锋利，划开脖子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青瓷瓶和沉重木简都掉在地上，离尤二仅仅一步之遥。这小屋没有别的出口，他堵住了门，谁也不可能离开。“退后！”他将匕首紧了紧，威吓栾华与曹启宗，“再向前一步，我就先割了他们喉咙，大家一块儿死！”
栾华拔出道剑，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尤二，你这背信弃义的狗贼！我自问这一路上对你足够尊重。曹教头瞧不起你，我还替你辩护——真没想到你如此卑鄙！”
尤二脸上闪过一丝愧色：“这也是没办法。有人想要这件东西，找上了门。俺一家老小都落在那人手里，不听就是个死。栾女史，曹教头，你们先把刀子丢了，互相缚住双手双脚。俺放开裴先生和小女娃子，这就走人。”
“是吗？”栾华冷笑一声，“我们怎么可能还信得过你？万一缚了手脚，你再上前给我们几刀，那我们不是白白送死？”
屋里安静得吓人。
曹启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开口。他保持着随时前扑的姿势，握剑的手不断调整。栾华默契地向另一侧移动。两人都盯着尤二，缓缓地拉近距离。
“站住！”
一声嘶哑的低吼让栾华和曹启宗停下脚步。尤二眼角乱跳，咬牙发狠：“非逼着俺杀了他们，然后大家拼个你死我活？来就来！反正裴先生的命在你们手里。小女娃子也是裴先生特别看重的人。你们都不在乎，老子就更不在乎。”
忽然起了一阵阴风，屋角灯焰乱晃。墙上的影子跳着魍魉之舞，仿佛闻到鲜血与死亡的气味。栾华举剑齐眉，正是上清宫剑法中堂堂正正的起手式。决一死战？自缚投降？剑尖微微晃动，她只觉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裴寂忽然开口。“尤二，”他痛苦地咳嗽几声，“我们身后是否还有人追踪而来？我发现沿途有人悄悄留下一些暗记，是你在通知同伙？”
“暗记？什么暗记？”尤二一脸诧异，“俺没有同伙，也没留过暗记。裴先生你在说什么？”
裴寂盯着尤二，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变化。“何必否认？反正也不起什么作用。打算靠暗记指路，偷偷过来接应？你那些同伴怕是要失望了。从火魔的石桥开始，我察觉到沿途留下暗记，就悄悄地动过手脚。虽然看不懂，但稍微擦掉一些，或者模仿着胡乱多刻几个，这事一点也不难，对吧？想必这时候，你的同伴们怕是早就迷了路。这里可是凶险得很，冷不防就撞到什么妖物。咳咳，说不定现在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都成了屎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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