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映照下,臂铠呈现出灰暗的银色,吸引许多目光。
尤二眼睛一眯:“这东西值钱啊!之前二爷我也挖过几个差不多的遗迹,怎么就没想到扒几套死人骨头身上的甲叶子呐?不过那些骨头棒子身上从没套过这么精致的行头,啧啧……”说着伸手来摸。
栾华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开。“我们不是为了发财到这儿来的。”她冷冷地将尤二的话堵回去,“几只食人蜘蛛就打得这么狼狈,就别想什么发财了吧?依我说,能顺利拿到要拿的东西就谢天谢地,剩下的运势就用来保佑大家都能活着回去吧。”
这话虽然不好听,却让人没法反驳。对付食人蜘蛛这一仗确实打得很差。侍卫们先是满不在乎,被突了一脸之后又手忙脚乱;尤二只顾自己保命,引怪之后就闪得不知去向;曹启宗勇猛有余,应变不足,光顾着杀蜘蛛却忘了掩护同伴。要是裴寂没穿那件神奇的臂铠,这趟冒险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互相望望,哑口无言,各自埋头喝起闷酒。虽然昆仑遗迹中的好东西肯定不少,但也要有命回去才行。这地方步步杀机,活下去可真不容易。
第二天一早,裴寂四人和大队分开,正式深入遗迹。
穿过城墙之后,一切都变了个样。如果说城外就是个垃圾场,那么城内明显要整洁得多。这是个寂静无声的小世界。街上空空荡荡,破碎的石板一尘不染。没有妖物,没有疯长的刺藤。雪也停了,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普照之下,除了他们几个人拉长的身影,一个会动的都没有。
整个城市干净得令人发指。连窗上糊着的白纸都一尘不染,虽然大多是破的。
正因为如此才更恐怖,远比遍地残肢碎骨的零乱景象更甚。试想,荒废了几千几万年,地上居然干干净净,到底是谁在维持?看不透的事情最可怕,就像眼前这样。
“死人居住的地方。”栾华喃喃地说。
“什么?”裴寂没听清。
“这里每样东西都附着浓厚的阴气,就像那些古代帝王的陵墓。你应该知道中原王朝的习俗吧?帝王下葬,必然有成千上万人殉死。无数游魂被法术封死在墓穴里,自动从事着生前的工作。扫地的就一直扫地,看门的就永远看门。这就是死人居住的地方。照理说,活人是不该进入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从离开栾华双唇那一刻起似乎也沾染了诅咒,在众人耳边阴恻恻地盘旋。
“曹教头,”裴寂问曹启宗,“之前你们离开的时候,遗迹里也这么整洁吗?难道妖物们追到这条街上就不追了,自己退了回去?”
“怎么可能,”曹启宗摇摇头,“我的弟兄们一个个倒在这条街上,血把路面都染红了。但遗迹就这样,它能慢慢地恢复原状。血迹啊死人啊过段时间全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下次再来,你能看到的尸骨绝对没个新鲜的,都是上万年前死在里边的古人。”
栾华进一步证实:“典籍上确有如此记载。奴隶作乱,昆仑天都坠落。临死前贵为神明的贵族们恶毒地下了诅咒。从此坠落的遗迹就一直被排除在轮回之外。无论是谁,死在里面都将化为游魂,永远无法安息。”
“讨论这个没有意义,”裴寂说,“我们不需要缅怀过去,这一趟其实是来盗墓的。尤先生,你说对吧?”
大约从未有人用“尤先生”称呼过尤二。盗墓贼一时错愕,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咱可不懂那些轮回啊诅咒啊啥啥的,撬锁寻金刚墙打洞摸粽子你们找我,别的不管。”他丑陋的笑容竟然有几分羞涩。
“正该如此,”裴寂笑着夸奖尤二,“是个爽快人啊。”
树影斑驳,洒落在长长的灰白色石墙上。光与影的流动中,细碎的阳光像在跳舞。众人默默向前,走过一条又一条空旷无人的街。时隔不知多少个千年,这里依旧绿树浓荫。可惜风中都是腐朽的味道,没有鸟儿鸣叫,没有草虫低吟,枝叶纹丝不动。除了路边偶尔冒出几只慌乱逃窜的尸虫,这城市没有活物。
没有妖物?当然不可能。在下一个街口,一直走在最前面的裴寂忽然放慢了脚步。他举起手,示意大家聚拢。
“怎么了?”栾华问。
“看看那个,”裴寂指着前方的裂痕。
众人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好厉害的打斗!”
准确说,应该是打斗之后的残留。
铺路的大块石板被踏碎、捣碎、压碎、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浑身铁铠的巨人半跪在街心,一柄巨型铁矛以四十五度斜插而下,直入胸口,将他钉在地上。这人足有一丈七八尺高,已经完全超越了正常范畴。能钉穿他的铁矛自然也不同凡响,长约三丈,粗如碗口!这一矛插入,震得地面四分五裂,力道真是惊人。
眼前的景象震惊了所有人。裴寂的双手大剑已算是巨型武器,但跟眼前的铁矛一比,简直就像削牙签的小刀。这东西大得惊人,从矛柄到矛尖浑然一体,全是沉重的黑铁。
战斗留下的痕迹远不止于此。道路破碎,路旁的树木被拦腰斩断。树冠飞到数十尺之外,将屋顶都砸穿。瓦砾遍地,石墙和木柱四处倒塌。这里就像有一百个人混战过,却只看到一个人的脚印——巨大、浑厚、属于那个被钉死的巨人。
栾华走近那个巨人。和它相比,她实在是太娇小了。踮起脚尖手臂伸直,也只能勉强够到对方膝盖。
“小心!”裴寂和曹启宗都说。
被提醒的本人倒是满不在乎。她摸摸铁铠巨人的小腿,绕着这家伙转了一圈,还在对方肚皮上铮铮地弹了几下。“不要紧,”她轻松地说,“这根本就不是人。难道你们看不出来,这是个已经失去机能的巨神兵吗?”